天塵將蕭煜收入塔內之後,轉頭望向身後不遠處的嶗山。
嶗山山頂,齊雲狼狽地從一片廢墟中爬了出來,雖然他剛纔在地宮之中僥倖躲過一劫,但是此時他的臉上卻沒有多少劫後餘生的慶幸,而是臉色蒼白,似乎馬上就要大難臨頭。
齊雲站起身,放眼環視四周,只見太清宮已經被毀去大半,駐留於太清宮中的齊州道門弟子也必然元氣大傷,可以說多年心血毀於一旦,他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狀若瘋癲道:“青塵誤我,青塵誤我啊!”
一道劍光飛上嶗頂。
齊雲猛然驚醒,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跳入滾滾碧波,想着從海上前往衛國劍宗,興許能保得性命。
劍光停在嶗頂之上,天塵負手立於飛劍之上,臉色漠然。
齊雲落入海中,沒有激起半點波濤,整個人如同魚歸大海,瞬間消失在海浪之中。
只是一股無形氣機早已將這片海域完全籠罩,齊雲只覺得如芒在背,心知不妙的他正要咬破舌尖,以真陽涎強行催動水遁之術,一道劍光從天而落,將他紮了個透心涼。
天塵冷笑道:“想走?哪有那麼容易,給我上來!”
劍光沖天而起,被劍光穿透了胸膛的齊雲也隨着劍光飛出海面,然後被重重甩落到天塵面前的亂巖上。
天塵居高臨下地俯視着齊雲,語氣冰冷道:“你該死。”
自知沒有活路的齊雲在這一刻竟是平靜下來,艱難地擡起頭望着天塵,苦笑道:“一步錯,步步錯,終究再沒有回頭之路,時也?命也!”
天塵冷哼一聲,沒有繼續說話的興致,直接一指虛點在齊雲眉心上,這位齊州道門之主雙眼猛然睜大,死得不能再死。
天塵沒有理會齊雲的屍體,轉過身,望向東海方向,輕聲自語道:“上官仙塵的大劍奴麼,跑得倒是快。”
道人隨後視線偏轉向青塵離去的方向,淡然道:“冢中枯骨,吾早晚必斬之。”
最後,天塵視線落向太清宮的廢墟,看到了仍舊是昏迷不醒的小宦官,凝視良久,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笑意,“若不是身有殘缺,倒也算是一塊良才美玉,不過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倒也有幾分機緣,也罷,貧道就送你一場造化。”
天塵伸出手掌,掌間自成世界。
其中有清氣上升爲天,化日月星辰,有濁氣下降爲地,化山川草木,兩者構建出一副氣象萬千的山河大圖,其中又有虎嘯龍吟,相輔相成,化作圓滿。
這是天塵的龍虎丹道。
天塵望着掌間的一方世界,輕聲道:“丹道求長生,故而被世人譽爲金丹大道,貧道有一師兄,一生精研丹道,如今卻是已然坐化,丹道求圓滿二字,貧道今日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試一試殘缺之體可能求得丹道長生?若是能,便是爲八百旁門再添一門,那你我也算是名載史冊了。”
說完這句話,天塵手掌翻覆,掌間的山河大圖化作一顆圓潤如意的珠子飛入張百歲的天靈之中。
一閃而逝。
如今世道,雖然死了很多人,也走了很多人,以後也許還會死更多的人,但說到底還是老傢伙們的世道。
老一輩的餘暉照亮了整個世界,哪怕有蕭煜這樣驚採絕豔的晚輩,也無法撼動老傢伙們的地位。
話又說話來,這世上又有幾個蕭煜?只有一個而已!
與其說蕭煜驚採絕豔,倒不如說他順勢而生。
可是五十年後呢?
老傢伙們也該走得差不多了吧,那時候纔是年輕一輩的天下。
秋葉、公孫仲謀、藍玉、完顏北月、秦穆綿、唐聖月、慕容萱、塵葉、張雪瑤、蕭瑾、林寒、端木睿晟、韓瑄、徐琰。
這些人也會老去,取代老一輩們在修行界和廟堂的地位,成爲新的“老輩人”,成爲這個天下的主宰。
現在又要多出一個人,張百歲。
日後大名鼎鼎的平安先生。
在日後的修行界中,完顏北月易名爲慕容玄陰,並以慕容玄陰之名登頂後建魔教教主之位,以後建皇帝之尊悍然入東都。
無人可擋。
秋葉不願出手,其他人不敢出手。
在最後關頭,唯有張百歲拼死出手,攔下了勢如破竹的後建皇帝完顏北月,魔教教主慕容玄陰。
在這場轟動天下的交手中,張百歲雖敗猶榮。
只因那時候的慕容玄陰已經走到了人間巔峰,距離長生境界只差一步,一步而已。
——
當明塵趕到嶗山時,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明塵如今已經是花甲年紀,在道宗的塵字輩弟子中,這個年齡的確不算老。他與玄塵一樣,都不算是嫡傳弟子,但是自身能力卓著,在掌教真人飛昇以及大名鼎鼎的道宗九子分離崩析之後,道宗威勢不復當初,有江河日下之感,但也讓明塵這類人有機會走到臺前,幫忙撐起道宗的半壁江山。
明塵登上嶗頂後,就看到一道身影負手站在已經坍塌的太清宮前,身側懸着三尺青鋒。明塵精於俗務,可是自身修爲就難免相形見拙,不敢有絲毫大意,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隨着明塵逐漸接近,一直背對着明塵的那人終於開口道:“明塵師兄。”
明塵停下腳步,彎腰稽首,恭聲道:“明塵見過主事峰主。”
天塵轉過身來,微微點頭。
明塵神情複雜,深吸一口氣,向前走出一步,輕聲道:“敢問主事峰主,西北王當下境況如何?”
剛剛逼退青塵且順手殺掉了齊雲的天塵笑了笑,“西北王的不漏之身堪比我道門的無垢之身,性命無礙,就是要吃些苦頭。”
明塵輕輕呼出一口氣,如釋重負,又是深深作揖,“幸而有主事峰主及時趕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天塵忽然問道:“距離蕭煜定下的入主東都時間還有多久?”
明塵猶豫了一下,低聲回答道:“回稟主事峰主,王爺原本既定於三月初兵臨東都城下。”
天塵點點頭,道:“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差不多足夠了。你先將此地之事向藍玉等人詳細告之,然後告訴他西北王傷勢嚴重,中都乃是西北王的根基氣運的根本所在,貧道先送西北王返回中都療傷。”
明塵低頭應諾。
天塵大袖一捲,身形一閃而逝。
天塵離開嶗山,一路向西,一直來到中都,進入西北王府,落在瀟湘山頂的凌風閣中。
當年的掌教真人來到中都,也是落腳於此處。
雖說蕭煜將中都的精銳兵力帶走了大半,但西北王府中還是留有不少高手,在天塵沒有刻意遮掩自身氣機的情形下,如今中都的女主人林銀屏很快就聞訊而至。
在凌風閣前,林銀屏示意一衆護衛隨從到止步,自己孤身一人走進閣內。
原本臨窗而望的天塵轉過身來,凝視着這個只見過一面的草原公主,西北王妃。
對於這個女子的膽識,天塵還是有幾分由衷的欣賞,也難怪此女能將蕭煜吃的死死的,這可不僅僅是哭鬧二字就能做到的。
天塵平靜道:“貧道天塵,當年西北王與公主殿下大婚時,曾做證婚人,王妃可還記得貧道?今日之所以做了不速惡客,實是因爲情勢所致,還望王妃見諒。”
悄然鬆了一口氣的林銀屏如釋重負,施了一禮,笑道:“原來是天塵大真人,多年未見,氣態遠勝以往,倒是不敢相認。”
這倒不是林銀屏恭維,而是如今的天塵的確與當年有很大不同,威嚴極盛,且氣態不復當年之平和淡泊,凌厲浩大,直追上官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