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人起大營中一片愁雲慘淡,人人愁眉不展。
就連徐戥等一衆都統也是臉色凝重。
在昨天,徐戥與另外三位都統被牧人起連夜召見,不光是他,其餘一干都統、僉事和通知也已經知道了那個消息,雖然牧人起看似神色平靜,但怎麼也無法掩蓋眼底的那抹陰霾。臨陣換將是兵家大忌,但要看是什麼人換什麼人,徐林作爲執掌西北近二十年的大都督,無論是威望還是資歷,都是旁人無法比擬的。蕭煜以徐林爲主,以魏禁爲輔,換下閩行和林寒,其中的波瀾並未有旁人想的那般大,甚至可以稱得上雲淡風輕。
若是面對林寒和閩行,牧人起自信有辦法突破兩人的包圍,但面對徐林這位沙場宿將,牧人起就沒那麼多把握了。蕭煜爲何打壓徐林而不打壓閩行?歸根結底還是徐林威望太高,根基太深,能力太強,甚至到了蕭煜這個西北王也不得不忌憚三分的地步。這一次,蕭煜捨得放權給徐林,一是因爲要敲打閩行,更重要的還是對牧人起大軍勢在必得。
在前有徐林,後有藍玉,魏禁在一旁虎視眈眈的局面下,牧人起焉能不愁?
丹霞寨前的戰事一觸即發。
中都方向的大地之上有雷聲依次響起,重新披掛上漆黑玄甲的大都督徐林一馬當先。
黑壓壓的騎軍如潮水一般向前推進,在距離丹霞寨還有一里時,自從北伐草原之後就再未領軍大戰的徐林勒馬止步,遙遙望向丹霞寨。
在徐林大軍到丹霞寨的這段距離,地勢一馬平川,堪稱是騎軍廝殺的最好戰場。而此時的丹霞寨則是旌旗招展,匯聚了牧人起率軍入西北的所有精銳大軍。
是就此決戰且一戰定勝負,還是繼續避而不戰。
徐林已經給出了答案,此刻就看牧人起的決定如何了。
在呼嘯大風中,牧人起走出自己的中軍大帳,同樣是全身披甲,錚亮的明光鎧泛着淡淡的光芒,與一身漆黑的徐林形成鮮明對比。
無數東北鐵甲在他面前分成兩列,只留下中間一條可供一人前行的通道。
牧人起沿着這條通道策馬前行,每前進一步,在他身後周圍的甲士就會迅速聚攏起來,待到牧人起行出丹霞寨,身後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甲士,而不見半點縫隙。
牧人起和徐林不約而同地單騎向前。
曾經五大都督中唯二鎮守邊關的大都督,中都大都督徐林,前任北都大都督牧人起。
兩騎幾乎是同時停下馬蹄,相距不足十丈。
牧人起望向徐林,笑道:“徐林,當年同在大都督府爲官的同僚中,以你西北實力最強,到頭來卻只能在一個毛頭小子的手下謀生,窩囊不窩囊?”
徐林不爲所動,淡然道:“比起已經身故的張清和秦政,徐某人的結局算是不錯了。倒是你牧人起精明瞭一輩子,這次怎麼被蕭烈當了槍使?”
牧人起平淡笑了笑,道:“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在這世上沒有誰是常勝將軍,而且此一時彼一時,就要看誰能笑到最後了。”
徐林道:“自古能成開國帝王大業者,皆年不過六十,難道你牧人起覺得自己能開古今之創舉,行古人不能行之事?”
牧人起自嘲道:“年過花甲,行將朽木,我老了”
徐林看了一眼牧人起已經花白的鬍鬚,平靜道:“咱們都老了,這次見面之後,日後不知是否還會有再見的機會,即便是再見,恐怕也是要生死相隔了。”
牧人起一笑置之,問道:“徐林,你有幾成把握留下我牧某人?”
徐林不假思索道:“五成。”
牧人起大笑起來,頷下鬍鬚微微顫抖,“好,我靜候西北大軍。”
兩人就此分道揚鑣。
在兩人分別退回到自家軍陣之後,西北騎軍和東北騎軍列好陣勢,開始衝鋒。
大風呼嘯,旌旗席捲。
上萬騎兵鋪滿了整個大地
在讓人心驚肉跳的馬蹄聲中,兩軍轟然相撞,紛亂不可辨目。幾乎就在同時,兩軍的先鋒彷彿泥捏紙糊一般,只是翻出幾個微不足道的浪花之後就瞬間消失不見,而後續的騎軍則是仍舊是源源不斷地向前衝去,直至攪成一個巨大的漩渦狀泥潭。
兩軍徹底糾纏在一起後,接下來便是最慘烈的入肉入骨廝殺。
一名西北騎軍將手中長槍送入一名東北軍甲士的胸膛後,還沒來得及拔槍,便被另外一名側身而過的東北軍砍下腦袋,而那名東北騎軍還未走出三丈,便被後面趕來的西北騎軍一槍挑落下馬,然後便是馬蹄踩踏在胸膛之上,死得不能再死。
這名挑落了東北騎軍的西北軍甲士繼續持槍前衝,又是一槍刺入敵人胸口,然後順勢鬆開手中長矛,抽出馬刀繼續前衝,不過他的運氣也就到此爲止,被一名迎面而來的東北軍都尉一刀劈飛手中馬刀,然後兩騎擦身而過,這名西北軍騎兵變成屍體滾落馬下。
有騎兵奮起一躍將敵人撲下馬背,一起死在馬蹄之下。也有兩騎對撞,當場身死。還有跌落馬背之後,在臨死前砍斷了敵軍的馬腿。
兩軍互爲絞殺,遠沒有修行高手對戰那般眼花繚亂,瞬間便是高下立判,生死立分。
到處都是人喊馬嘶,刀槍碰撞之聲,臨死前的慘叫哀嚎,馬蹄踏在屍體上的沉悶聲,刀鋒砍入人體的聲音,所有聲音交織在一起,宛若人間地獄。
這場雙方投入兵力超過萬人的騎軍大戰註定是兩敗俱傷的結果,而不同的是,西北軍位於本土作戰,有足夠的兵源支撐,而東北軍卻是勞師遠征,異地作戰,死一個便少一個。
即便是用一人換西北軍兩人,東北軍也是虧的,更何況東北軍根本做不到一人換兩人。
更多時候,東北軍的戰損還要略高於西北軍。
這是沒有半點僥倖的一戰。
在後方觀戰的牧人起臉色淡漠,開口道:“讓徐戥所部披甲。”
一名白髮老將沉聲問道:“王爺,真的要動用那三千重騎?西北的重騎可還沒投入戰場啊!”
牧人起搖頭道:“西北耗得起,咱們耗不起,如果現在不能一戰而勝,然後儘快撤離戰場,那麼咱們這六萬大軍就要被徐林鈍刀子割肉,一點點消磨在西河原上,如果這三千重騎能拖住徐林的腳步,那本王寧可讓他們全都死在這兒。”
老將望着從一開始就打算壯士斷腕的牧人起,然後又望向慘烈無比的戰場,搖頭嘆息一聲。
——
兵敗之後被牧人起任命爲重騎都統的徐戥在接到軍令之後,神色平靜,然後與普通兵卒一般,沉默地開始披甲。
自從被牧人起深夜單獨傳召之後,他就已經有了戰死沙場的覺悟。
他忽然想起一句話。
從軍爲將,不能死在刑場上,不能死在病榻上,要死在沙場上。
文人死社稷,武人死沙場。
——
同樣在觀戰的徐林,突然臉色一變,然後脣角露出一分淺淡笑意。
馬蹄沉悶如滾雷,甚至壓過戰場上的廝殺聲。
一道亮銀色的洪流出現在徐林的視野當中。
人馬皆披甲的重騎!
牧人起手中還有一支重騎,對於別人來說可能算是秘密,但是對於徐林來說,真的算不上。
作爲鎮守西北門戶的徐林曾經大力蓄養重騎,以己推彼,徐林不信牧人起就沒有這方面的想法。
雖然養一支重騎的耗費巨大,但在關鍵時刻卻有扭轉戰局的作用。
什麼時候是關鍵時刻?對於牧人起來說,眼下就是了。而徐戥也未讓牧人起失望,三千鐵騎勢如破竹。
無數西北騎兵被重騎一衝而潰。
重騎兵們甚至只需握緊手中武器,只是依靠衝鋒的巨大力量,便可將敵人輕易切割。
西北軍的陣型在這支重騎軍衝鋒入場之後,瞬間支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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