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文四年七月初三,宜嫁娶、出行、動土、入宅,這是由欽天監測算出的黃道吉日。
今日的萬壽園張燈結綵,因爲今天是納采的日子。
大昏爲大,大昏至矣。大昏即至,冕而親迎。大昏,謂天子、諸侯之昏也。
皇上大婚一般是指這位皇帝登基之前沒有娶過正妻,是登基以後結的婚,這場婚禮被稱爲皇上大婚。要是皇帝登基之前已有了妻室,那麼登基後也不會舉行大婚。即使第一位皇后死去或被廢,再另立皇后,也不會再舉行大婚。諸侯亦是同理。
故而蕭煜在登上王位之後再娶林銀屏,可稱之爲大婚。完顏北月登基之後再娶蕭玥,同樣可以稱之爲大婚。
現在的秦顯也是同樣的道理。
普通百姓的婚前六禮分別爲“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而天子大婚卻與其有所不同,婚前禮改爲爲“納采”和“大徵”,婚成禮爲“冊立”、“奉迎”、“合巹”、“祭神”,以及婚後禮“廟見”、“朝見”、“慶賀”、“頒詔”、“筵宴”。
按照既定好的規矩,午時之前,秦顯欽命的正副使孫立功和孫士林來到太和殿前,迎“以禮納采”之詔令,然後三跪九叩,接受由首輔孫世吾所授的金節,然後率儀仗隊伍以及納采禮物出東華門前往萬壽園。
按照禮制,蕭煜作爲皇后之父,要跪迎天使,聽正使傳召,然後再由天使代皇帝舉行筵席,由公侯以下、二品以上的官員宴請皇后之父。不過以蕭煜如今的滔天權勢而言,沒有讓皇帝親自來萬壽園就已經是留有顏面,更何論跪迎?
當一行儀仗隊伍來到萬壽門前,就變成了孫立功這位正使跪着將詔書交到蕭煜的手中,蕭煜甚至沒看其中內容一眼,直接宣佈開始筵席。
今日的萬壽園幾乎囊括了東都城中的所有權貴,可以說談笑有公侯,往來無布衣,其中大部分都是跟着蕭煜一路從西北打到東都的老弟兄,蕭煜作爲主人,免不了要觥籌交錯一番。一直到下午申時,這筵席纔算是散去。
次日,七月初四,爲大徵禮。
百姓家謂之納徵禮,其實就是俗稱的彩禮。皇帝作爲一國之主,禮物自然不能輕了,仍舊是同樣的流程,不過這次由蕭公魚擔任天使,浩浩蕩蕩,共將一百三十二擡禮物送入萬壽園中,其中七十四擡是給蕭羽衣的,其餘五十八擡纔是給蕭煜的。
其後蕭公魚將金節畢恭畢敬地留在正堂之中,然後再將屬於皇后的七十四擡帶回宮中,不過在蕭煜的授意下,另外的五十八擡也未曾留下,全部歸於蕭羽衣名下,也一起帶回了宮中。
這次比起當初事急從權的蕭玥定親禮,要規矩太多,在納采和大徵之後,皇帝的親事就算已經定下,只待蕭羽衣過門冊封,便是名正言順的大鄭皇后。
秦顯和蕭羽衣大婚的日子定在九月初一,距離當下還有兩個月的時間。
——
去往文淵閣的路上,有一老一少兩人並肩而行。
不時有宦官經過,哪怕是位高權重的紅袍太監,見到二人後,都要停下腳步,輕喚一聲兩位相爺安好。
相爺一說,本是對丞相的一種尊稱說辭,類似於對皇帝尊稱的皇爺和對親王郡王尊稱的王爺,自東主廢黜丞相之後,再無丞相一說,相爺一詞也就逐漸消失,直到宣宗時內閣興起,內閣首輔雖無丞相之名,卻有丞相之實,故而相爺之說又重新興起。如今大鄭內閣,能被尊稱爲相爺的只有兩人,一者是有首輔之名的孫世吾,再有一者是有首輔之實的藍玉。
兩人的身份自然水落石出,年老者正是孫世吾,而年輕者則是藍玉。
兩人並肩而行,孫世吾作爲繼張江陵和張載之後的儒門魁首人物,同時也是儒門五先生唯一的在世之人,這次出仕的主要目的就是依靠個人威望來穩定朝局以及整個江北士林。所以他真正說話的時候不多,大多數時候都像一尊泥塑木偶,只是今日他卻難掩臉上憂慮,對身旁的藍玉緩緩道:“瑞玉,殿下真的要如此急切地給陛下完婚?皇帝大婚之後便等同於成人,按照律制就要親政,雖然即便皇帝親政,朝堂上下仍舊是以攝政王爲馬首是瞻,但攝政王終究要失去訓政之名,難免會名不正言不順。”
藍玉輕聲笑道:“老先生所言不錯,可還有一句話,叫做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殿下的意思是,待到陛下大婚之後,便還政於陛下,以顯示皇權正統,繼而組建討逆大軍,殿下親自領軍南下江南,掃平陸謙等亂臣賊子。”
孫世吾臉上露出一絲恍然神色,“如此一來,還政與否就無關緊要了。”
藍玉道:“正是如此。調動兵力這麼大的動靜,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殿下索性就要正大光明地調整各地駐軍,相信過不了幾日,大都督府和兵部都會傳出風聲。”
孫世吾一點也不意外藍玉這位次輔知道的要比自己這位首輔還多,甚至沒有半分怨憤之意,反而是輕聲笑道:“說起兵事,我最近聽幾位學生晚輩說起過,曾有人給殿下麾下的諸位將官排定座次,大都督徐林雖有名不副實之嫌,但仍高居榜首,瑞玉則是位列次席,其後有林寒、閩行、魏禁、韓雄、諸葛恭、石勒等人緊隨其後,更令人嘖嘖稱奇的是,軍中竟是無一人對此持有異議,哪怕是桀驁如林寒,還有魏禁這等用兵大家,也都對瑞玉心悅誠服。”
藍玉笑了笑,既無受寵若驚之態,也無半分驚喜之情,似乎早已知道這些,神情平靜如水,道:“不過是衆位同僚看得起藍某人罷了,而且從此以後,藍某未必還有機會再自領一軍了。”
孫世吾亦是嘆息道:“出將入相,我輩文人之所求,瑞玉你已是做到了。”
——
萬壽園中,筵席散去。
一行人走在後湖的廊道上,當先一人身着黑金蟒袍冕服,頭上冠冕鑲嵌有九顆東主,正是此地的主人蕭煜,在蕭煜身後則是一衆身着武官常服的實權將領。
就是這些人被江南士林稱之爲西北軍閥,與江南世閥成爲鮮明對比。
這其中有大都督府大都督徐林,中軍都督林寒,左軍都督魏禁,右軍都督閩行,還有少壯派的代表人物都督同知石勒,以及都督僉事鄭經、劉一、李如春這些新面孔。
還有新任兵部尚書蕭公魚,兵部左侍郎蕭思言,兵部右侍郎張世興。
暗衛府三駕馬車,曲蒼、唐春雨、李如鬆。
戶部尚書蕭瑾。
以及一大波如孫知化等新鮮出爐的實權都指揮使。
走在前面的蕭煜沉聲道:“孤王此番決議興兵南下,是重中之重的大事,雖然正式出兵日期定於明年,但待到皇帝大婚之後,孤王就要還政於皇帝,自孤王還政之日起,一應兵事準備就要開始施行,諸君萬不可有絲毫懈怠。”
衆人齊聲應諾。
蕭煜問道:“江州那邊情形如何?”
曲蒼輕聲答道:“除了江左謝家,其餘四家尚在觀望之中。”
蕭煜停下腳步,望向廊道外的平靜湖水,譏笑道:“牆頭蘆葦。”
身後衆人也隨之停下腳步,盡是靜默不言。
蕭煜又道:“大江天險,是江南最大的依仗,蜀州那邊雖然也可以行軍,但這次不同以往,陸謙已經在兩襄佈下重兵,想要攻下兩襄不是那麼容易,說到底還是要渡江而戰,兩路大軍齊頭並進,水師都督有人選了嗎?”
徐林上前一步,回答道:“羊伯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