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
天子看出自己的屬下在勾心鬥角,神色明顯不耐。
“劉灹,朕再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內,一定要拿到這個韓章的口供!”
然後他又轉頭,看向了王崇古:“那麼化清坊武庫裡面,又是怎麼回事,可已查清楚了?是什麼人動的手?”
只有他身邊的蕭後,才能注意到此時天子的眼中,不但壓抑着岩漿般的怒火,更有着深深的忌憚。
之前得知有人試圖利用齊郡的運糧船運送大量**,都沒能讓天子驚怒至此,
“此事奴婢正在詳查。”
王崇古的額角,此時亦有冷汗溢出。
“如今只查知那假冒繡衣郎將王化羽身份者,乃是無面郎君湯九變。可惜的是,此人異常警覺,又擅於易容喬裝,潛蹤匿跡,奴婢動手之前,雖是百般設計,以求周全,可還是被他成功逃脫。”
“也就是說,繡衣衛還是一無所獲?”
天子吐了一口濁氣,語氣冷凝:“有人跟我說,繡衣衛內部必有妖孽,朕原本不信,可現在看來卻是真的。”
王崇古不由半跪於地:“是老奴無能!然而老奴亦曾在繡衣衛內部自查,至今以來,以揪出內鬼百餘人。其中招供者衆多,可絕大多數所知甚少。然而老奴查閱這些人資歷,發現其中大半,都與前任繡衣大使司空無極的舊部有着各種關聯。請容陛下再寬限些時日,老奴必定能將這些逆賊肅清,給陛下一個乾淨明白的繡衣衛!”
“司空無極?”
天子的身軀微微倒仰:“你應該不是說謊,繼續詳查此事。力度不妨增大一些,沒必要顧忌什麼,朕要儘快看到成果。”
能夠將繡衣衛滲透到這種地步,除了那個曾經掌握了繡衣衛十餘年權柄的那個老傢伙,其餘無論任何人與勢力都沒法做到了。
“奴婢明白!”
王崇古深深躬身:“化清坊一案,奴婢這裡雖無什麼進展。卻查得韓章等逆賊偷運的伏火,與前些時日運奴船爆炸案中使用的伏火,系出同源。二者的配方相同,硫磺、硝石與炭的比例,都是毫無二致。所以奴婢想請陛下,將二者併案調查。”
“運奴船爆炸案?”
天子一陣愣神,陷入回思:“是幾日前,炸死了你們繡衣衛百餘號人的那次爆炸案?就不能追根溯源嗎?這是哪家送往洛陽的運奴船?”
王崇古眼神微有些遲疑,他注意到下方宇文述投過來的殷切視線,要摸到摸袖子裡面的一張銀票,於是再未遲疑:“陛下,這艘運奴船的買家,乃是一家號爲魔龍八部的江湖組織。奴婢之前,曾與陛下提過,這組織神秘莫測,如神龍見首不見尾,其目的也是未知,極度危險。奴婢雖極力追查,可因繡衣衛內鬼牽絆,至今所知有限。”
下方的李淵,不禁擡了擡眼皮。他一看就知道,王崇古一定是收了朱粲的重金賄賂,而且是通過宇文述中介。
不過這與他們武功李氏無關,他也懶得去管。
而跪在堂中的劉灹,卻是鼻尖冒汗,眼神鬱怒。他知道這位繡衣大使,是想要將私運伏火案,從司隸臺的手中搶走。
可這個時候,他也無可奈何。繡衣衛無論職權,還是現在掌握的線索,無不都凌駕於司隸臺之上。
再旁顧左右,之間的諸多大臣,也不會主動得罪王崇古爲他說話。
“魔龍八部?販奴?大隋的朗朗青空之下,竟還有這等聳人驚聞之事。堂堂隋律,竟如同虛設。”
楊廣微眯着眼,神色莫測:“併案處理也好,你們繡衣衛可以把此案涉及到的所有線索都移交司隸臺,由劉卿來詳查究竟。我給你們三天,三天之後,我要知道這些伏火來自於何處,是何人所造,與魔龍八部,還有這次圖謀不軌的匪類,到底有何關聯?”
王崇古聞言,不禁一陣愣神,隨後只能無奈的躬身一拜:“奴婢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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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灹則是神色興奮:“臣定當戮力以赴!”
在他看來,這就是白撿的功勞。只要韓章能夠開口,那麼無論是幕後主謀也好,還是這些伏火的來源也罷,都可可以查清楚。
“那麼朕就靜候愛卿佳音!”
楊廣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隨後就再次把那冷冽的目光,轉向了眼前的羣臣:“這可真有意思,還以爲朕返回東都之後,這東西二都的牛鬼蛇神,能夠稍微安寧一些。可如今先是一羣膽大包天之徒,將化清坊武庫裡面的那些東西放了出來;之後又有人試圖將小半船的伏火,運往朕的東狩之地,這是不肯消停了。真是可笑,朕是直到今日才知,朕的腳下,竟然有着這麼多的魑魅魍魎,妖魔鬼怪,猖狂至此。說說吧,如今之計,朕該如何應對。”
“以臣之見,陛下以不變應萬變足矣!”
納言蘇威語聲洪朗的擡頭答道:“此間內外,有大軍十二萬,名將如雲,術師如雨!任是當世的神階聯手齊至,也難以接近陛下十步之內。若是爲此大張旗鼓,興師動衆,反倒是折了朝廷的威嚴,讓那些鼠輩小看。”
楊廣聞言,不由微微頷首:“愛卿此言有理。”
“臣意也是如此!”
宇文述隨後出列:“此等宵小手段,難撼陛下真龍之氣。王大使與劉別駕,能夠提前查知這些鼠輩陰謀,就是明證。所以冬狩之期,我等只需如而今這般明鬆暗緊,暗中訪查就可。唯獨可慮的,是在狩獵之時。”
“宇文大將軍之言,正是臣心憂之事!”
虞世基眉頭緊蹙,面含愁色:“那獵場之內草木豐盛,密林遍佈。如果遵照往年慣例,天子與諸位皇子,幾位皇孫都親身參與狩獵,只怕難保安全。”
裴矩亦手撫長鬚道:“確實棘手!如今雖是冬季,草木之屬大多枯萎凋零。可那松柏枯草之類,仍可遮蔽視線,易於潛藏隱伏。狩獵旗艦稍一不慎,可能就有不測之禍,”
這帳內的羣臣,不由相顧無言,一時都拿不出什麼好辦法。
便是上面的蕭後,也同樣是凝眉不展。她自己倒是不懼,卻擔心自己的幾個兒孫。
“既然獵場之內暗藏危險,那麼在冬狩開始之前,不妨先讓禁軍先梳理幾次?”
這句話來自於羣臣身後,衆人紛紛側身以目視之,發現那是少府監雲定興。
當望見此人,以蘇威爲首的羣臣,不禁都暗暗搖頭,目現鄙薄之意。就連在朝堂之中,素來都如佛陀般的李淵,眼中也是閃過了一絲嘲諷之意。
這是因他這個同僚,委實是一個奇葩。
其人原本是隋文帝長子楊勇太子的岳父,女兒在太**中位列昭訓,因見寵於太子楊勇,將太子妃元氏活生生的給氣死。
太子楊勇因此事失寵於母親獨孤氏,可身爲雲昭訓之父的雲定興,卻由此飛黃騰達。能夠隨意出入太**,並得賜許多金銀財寶。
不過在楊勇被廢后,雲定興既除名配於少府,這就是發配給少府爲奴的意思。
按說這位在廢太子楊勇死後,應該是沒什麼好下場的,可這傢伙,卻有着一手上佳的手藝活,且是當時少有的大匠師之一,
雲定先是用從女兒那裡得來的明珠絡帳等等寶物,拿去賄賂宇文述,與之結交爲友,然後又製作了許多精美的衣物、兵器與墨甲等,由宇文述呈進,以奉承天子。
天子愛其才能,可對這位身爲楊勇岳父的背景,還是很有幾分顧慮的。於是讓宇文述去問雲定興:“兄所制器仗併合上心,而不得官者,爲長寧兄弟猶未死耳。”
這位則回答的乾脆利落:“此無用物,何不勸上殺之。”
宇文述的意思是,你有如此好的手藝,知道爲什麼不可能做官嗎?那是因爲你的幾個外孫還活着啊。
而云定興則毫不含糊,這些沒用的東西,皇上就該把他們殺了。
這位還親自上疏奏曰:“房陵諸子,年併成立。今欲動兵征討,若將從駕,則守掌爲難;若留一處,又恐不可。進退無用,請早處分。”
天子卻不能如雲定興這般的絕情絕性,只是鴆殺了長寧王楊儼,將楊儼的幾個弟弟流放嶺南。
不過這位,也由此得了天子的青眼,先任太府丞,後任少府監,如今也是朝中頗有分量的重臣。
而此中詳情,朝堂之中知曉究竟之人不多,可李淵恰巧就是其中之一,
無論太府,還是少府,都需一定程度上受衛尉寺節制。少府監乃是衛尉寺卿的左膀右臂,李淵主掌衛尉寺,自然要對自己這個重要下屬的背景能力,有一定的瞭解。
而據他所知,這雲定興不久之後,可能就將接過他的衛尉少卿一職,主掌朝中的軍械製造與儲存事務。
“少府監此言殊爲可笑!”
楊玄感搖了搖頭,一副匪夷所思的笑容:“這十幾萬大軍一路趟過去,豈非就等同於圍獵一般了?難道要坐視獵場裡面的獵物逃遁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