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送走是什麼意思?太妃若是知道你誕下孩兒,一定會母憑子貴,到時候,你在王府的日子就好過了。”書生代替大家問出這個疑惑。
陳家小姐臉上綻開一抹悽苦的笑容,微微蹙眉看着書生,又看看毛樂言,道:“不回去了。回去做什麼?他身邊有無數的女人,他就算再寵愛我,我也只是那堆女人的其中一個,在他心底沒有特別。不回去,便看不見,看不見,我便當沒有。我不在乎王妃對我的種種挑剔刁難,也不在乎她使手段陷害我,因爲她與我都一樣,心中深愛着那個人,卻得不到那個人的全心相待。在愛情這個問題上,無論男人和女人,都是自私的,容不下一粒沙子。他之前確實對我百般寵愛,可寵和愛是不一樣的,我不要他的寵溺,只要他的愛,我希望他對我是全然的信任,而不是旁人說幾句,他就要給我休書一封。離開王府之前,我已經知道自己有孕,我選擇不說,是因爲王府沒有任何值得我期待和留戀。我也知道太妃和他都很希望有個孩子,所以這個孩子我想留在身邊幾年,等他有了記憶,記住他母親的樣子,我便送他回去。而我,就遠遠地守護他們父子,不相見,不聯繫。”
這一番話,說得書生和毛樂言的心都酸酸楚楚的。小二年紀還小,不懂得什麼愛情不愛情的。
毛樂言已經隱隱感覺和理解到陳家小姐的痛苦,她心中思念的那個人,也有無數的女人,這也是她半步不敢靠近的地方。陳家小姐說得沒錯,愛情裡容不下一粒沙子,兩個人的世界剛剛好,三個人已經擠不下去,更何況,遠遠不止三個人。
換做是她,也會離開。
“你想見鎮國王爺嗎?”毛樂言最後問道。
陳家小姐搖搖頭,“相見爭如不見,此生無緣,寄望來生吧,既然是來生的緣分,就來生再見。”
“圓圓……吉兒呢?你不想見他嗎?他如今在鎮國王府。”毛樂言又問道,男人可以捨得,親生骨肉卻是捨不得了吧?
陳家小姐果然有些猶豫,她想了一下,最後像是下定了決定一般,“能否讓我親眼見見他?只要知道他安好,我就放心離去。”
毛樂言看着她,不知道怎麼的,心裡涌起許多悽酸,彷彿陳家小姐要經歷的事情,日後她也會經歷一般。
“今日我會去鎮國王府,我帶你一同去吧。”毛樂言道。
陳家小姐感激地看了毛樂言一眼,“謝謝你,我們素不相識,但是你卻如此幫我,這份恩情,就留待來生再報了。”
毛樂言道:“來生還很遙遠,你何時才能投胎也說不定的。你之後想留在陽間還是陰間?你若是想留在陽間,我這裡可以收留你。”
陳家小姐想了一下,道:“我不留在陽間了,既然早就說過會把孩子送回去,如今就讓他安心地留在王府裡,我也好安心地在地府過我的日子。若是一直留在陽間,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接近孩子。”
毛樂言心中驚歎,要多大的定力,才能做出這麼理智的決定啊?她看得出陳家小姐雖然是新鬼,但是她的能力要比書生和小二強。她不是一個懦弱的人,相反,她有自己獨立的性格,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所以短短七天,便已經有了初級的鬼靈力。
吃了午膳,毛樂言頭上彆着一朵梅花,帶着一對晶瑩剔透的耳環,再淡施脂粉,便帶着小舒菈威和粉兒前往鎮國王府而去。
鎮國王爺與太妃聽聞毛樂言求見,急忙出來相見。賢太妃牽着圓圓,步履緩慢,一步步地從天井院子走邁進正廳,圓圓一見小舒,便歡喜地衝上前來抱着小舒,口中喊道:“舒姐姐,舒姐姐!”
小舒一把抱起圓圓,在他胖嘟嘟的臉上親了一口,笑盈盈地道:“圓圓,乖不乖?”
毛樂言笑道:“他不叫圓圓,他叫劉吉祥。”說罷,她領着大家跟賢太妃和鎮國王爺行禮。
鎮國王爺一臉的春風得意,嘴角含着一抹寵溺看了吉兒一眼,又有些奇異地問道:“你怎麼知道他叫劉吉祥?本王昨夜纔剛爲他取了名字。”
毛樂言愣了一下,“你也爲他取名爲劉吉祥?”
鎮國王爺頷首道:“是啊,昨夜問他的名字,他就是不說,後來卻一個勁地說吉兒吉兒,母妃既然他這麼喜歡吉兒這個名字,就取名爲劉吉祥。莫非,他真的叫劉吉祥?”
毛樂言點點頭,“沒錯,我已經問過在陳家帶他的遠房親戚,他確實叫劉吉祥。而且他的身份也已經證實,確實是王爺的骨肉。”
“那遠房親戚呢?爲何不帶來給本王漸見見?”鎮國王爺擡頭環顧了一下,問道。
毛樂言道:“她不敢來,不過,要問的事情我已經問明白了。”
“那,咱們借一步說話!”鎮國王爺面容一沉,他很想知道爲何她要獨力撫養孩子,卻不願意回到王府來。
毛樂言道:“好!”
兩人來到鎮國王府的書房,鎮國王爺便急問:“可知道碧兒爲何不願意回來?她是不是責怪本王?”
毛樂言組織了一下陳家小姐的話,道:“她不是怪王爺,也沒想過一直要把孩子留在自己身邊,她說過孩子總歸是要認祖歸宗的,所以她一直讓孩子姓劉。她說對王府的生活有些厭倦,不喜歡那麼多女人圍着她深愛的男子,這種日子讓她覺得生不如死,她寧可選擇離開。她想把孩子留在身邊,等到孩子六歲左右便送他回來,以後也再不相見。王爺,她真的很愛你,愛你之餘,又沒有丟失自己的自尊和原則,她爲了愛你,委曲求全過一段日子,最後,她還是無法讓自己繼續過那樣的日子,王妃的奸計讓她如願以償離開,也因爲這樣,她沒有用自己懷孕的事情來獲取更多的寵愛。”
鎮國王爺面容一震,愧疚和痛苦的神色漸漸蒙上他的臉,他喃喃地道:“她真的是這樣想的?”
毛樂言點點頭,“這位遠房親戚是這樣說的,大概陳家上下都很支持她的決定,所以大家纔會一致決定,爲她守這個秘密。”
毛樂言很羨慕陳家小姐有這麼愛她理解她的父母,在這樣的年代裡,她這個決定無疑是愚不可及的,有榮華富貴不要,有專寵榮恩不要,寧可守着孩兒孤獨地過日子。而作爲父母哥嫂的,不止沒有反對,甚至贊成以及支持她的做法,比起毛老爺賣女求榮,真叫人感動涕下。
鎮國王爺悲痛不已,錚錚鐵漢,眸中竟然閃過一絲淚意,他深呼吸一口,把這份悲傷吞回肚子裡,嘆息道:“有些人,當我們懂得要珍惜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毛樂言有些微怔,沒想到一個粗漢子竟能說出這樣感性的話來,或許在他心底,是真心喜歡過陳家小姐的,只是女人和愛情在他生命裡所佔的分量太過輕,輕到他以爲可以忽略不計。也僅僅是以爲而已,一旦知道真相併且失去後,那種遺憾和悲哀便會涌上心頭,久久不去。
她讓陳家小姐出來,在她的保護下,她是可以安然無恙地站立在她昔日生活過的大院子裡,她癡癡地看着兒子和曾經的男人,眸光裡有依戀,但是更多的是平靜和滿足。似乎她來,就是要聽到他說這樣一句話,以證明她這麼多年的癡心沒有錯付。
毛樂言離開王府的時候,她三步一回頭,眸光停留在兒子身上,對男人,她已經釋懷,他遺憾證明他也在乎的,她一直要的只是他的在乎,如今得到了,也就不必再貪求。唯獨母子之情,是人世間最難捨棄的感情,縱然陳家小姐這些年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要和兒子分開,但是這一天來臨到時候,她還是難掩傷痛的心情。
成爲鎮國王府的恩人,是毛樂言意料之外的事情,她並不想過多地和皇家的人扯上關係,她怎麼說也是一個異世的人。
毛樂言讓小舒三人先行回府,自己一個人去到打鐵鋪。誰知道打鐵鋪竟然關了門,她有些意外,本想問問鐵匠能不能做出她設計的暗器。看來,只能改日再來了。
她剛轉身,便聽到鐵匠的聲音響起,“姑娘,終於等到你來了。”
她回頭一看,只見鐵匠從街道的另一頭疾步趕來,他神情有些興奮,上前便道:“進去說話。”
毛樂言見他身穿單薄的衣衫,額頭上還冒着汗,可見他一定是匆忙趕來,她道:“你先喘口氣,不急的。”
鐵匠抹了一把汗,露齒一笑,“沒有,姑娘,請進去說話。”鐵匠上前打開門,自己首先走了進去,把地上一堆的爛鐵踢在你一旁,清出一條通道讓毛樂言行走。毛樂言進去之後,他又急忙把門關上,掀開一塊鐵黃色的粗布簾子,腳步急速地走了進去,毛樂言也跟着進去。
裡面是一個約莫十平米左右的內堂,牆上擺放着許多刀具和劍,毛樂言環視了一下,都是些尋常的武器,沒有什麼特別。
鐵匠取出鑰匙,打開一個脫漆的沉黑木櫃子,從裡面取出一個盒子,這個盒子約莫火柴盒這麼大,鐵匠觸摸盒子的邊緣,盒子“嗖嗖”地飛出幾根細若毫毛的針,針飛出之後,沒入木櫃裡,可見其迅捷和爆發力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