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妃面前,她擠出一個笑容,跟太妃拜了個年。
太妃拉着她的手意味深長地道:“顯兒看來很喜歡你。”
毛樂言有些尷尬,不知道怎麼回答,她低沉地道:“王爺對每一個姐妹都是一樣的心。”
寧妃在一旁聽了,再也無法按壓自己的怒氣,冷冷地道:“這裡大庭廣衆,那麼多姐妹看着,你們要親熱,也該回房再做,你這樣做,其他姐妹心裡得多難受啊?”
毛樂言環視了一下這麼多姬妾們,她們臉上都有一抹複雜的神情,連王妃和林妃都一樣。毛樂言明白,就算平時她們明知道慶王會和其他女人親熱,但是眼不見便當做沒有,知道和親眼所見是不一樣的,事實如此清晰地擺在眼前,直直戳着她們的心,這也是因何寧妃無法按捺自己的怒火,當場便黑了臉怒罵起來,連自己的一貫賢惠溫婉的形象都顧不得維持了。
太妃微微怔愣,彷彿眼前的寧妃她覺得有些陌生,但是隨即想起她與慶王自小相戀,心裡定然不好受。加上她如今掌管府內事務,着實需要考慮一下其他姬妾的感受,於是便道:“也對,這樣的事情可一不可再。”
毛樂言道:“對不起,我保證沒有下次了。”
寧妃知道自己失態,表情難堪起來,對太妃道歉:“對不起,母妃,嫣兒失禮了。”
太妃道:“不怪你,是顯兒沒注意分寸。行了,吃飯吧,今夜團年,應該開開心心的。”
太妃一聲令下,姬妾們都各就各位,毛樂言沒有和慶王坐在一起,而是和其他姬妾擠在一桌。這頓飯,大家都因爲兩人當衆親熱而沒了心思,誰也沒有說話,自然也沒有人刁難毛樂言的,因爲她如今受寵,大家縱然心中不待見她,卻不敢表露什麼不滿。
小舒與粉兒菈威的神情也是很複雜的,若是換做平時,三人大概會很開心,但是如今明知道毛樂言另外藏了個男人在毛苑,王爺一旦知道之後,也不知道會有是反應,三人同時嘆了口氣,心裡暗自擔憂起來。
皇宮內,今夜的團年,顯得有些冷清。往年景王再怎麼,也會入宮和太后團年。但是今年早早命人送了禮物入宮,告知太后說不入宮團年了。太后自然長吁短嘆,她不希望他們兄弟反目,但是當先帝決定把皇位傳給劉漸,便已經種下兄弟反目的種子。
景王沒有娶妻,府中沒有半年的過年氣氛,他命所有的侍衛不許跟隨,自己一個人策馬在京城冷清的大街上奔跑。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在家中團年,大街上沒有店鋪開門,甚至連往日最熱鬧的青樓一條街,也都門庭冷落,清淨得讓人害怕。
越是冷清,心便越是孤獨。景王策馬停在街頭,不知道何去何從。他幽幽地嘆了口氣,策馬回走,卻見一個身影閃出來,他沒看清來人是誰,長劍已經出鞘,劍尖抵在身影的脖子上。
清冷的星光並不能照明這一條暗黑的大街,他沒有看清來人的面目,但是依稀可辨是一位女子。
然後,他聽到女子幽幽的聲音:“你今晚用劍對着我也就罷了,明天年初一,可不能這樣對我,我會倒黴一整年的。”
景王厲聲問:“你是誰?”
女子苦笑一聲,“我怎麼知道我是誰?你知道我是誰嗎?”
景王聞到一絲酒味,看來她應該喝了酒,他收起劍,拿出火摺子點燃,看了一下,只見面前站立着一個面容清麗的女子,她嘴角掛着一抹調皮的淺笑,臉上酡紅,果真是喝了酒的,這是青樓一條街,能在這裡出現又沒有回家團年的,大概只有青樓女子了。他把劍放回劍鞘,策馬想轉身走,那女子卻忽然開口,“兄臺,喝一杯吧。”
換做往日,景王會立刻離開,但是今晚,在所有人都一家團聚的時刻,他覺得空前的寂寞空虛,也很想找人陪他喝一杯,他瞧了女子一眼,道:“上馬!”
女子腳步浮浮,走到他跟前,伸手道:“拉我一把!”
景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並不順滑,手心生繭,他微微錯愕,這種繭應該是練劍造成的,他要麼是劍客,要麼是舞劍的青樓女子,只是此刻,他並不想問她的身份,伸手一拉,女子便坐在他身前,他揮手揚鞭,馬兒便噠噠噠地奔跑開來。
景王買了兩埕女兒紅,在這個團年的夜晚,唯獨酒莊是最興旺的,但凡節慶,酒是最受歡迎的商品。
景王領着女子來到一家別院前,他敲了幾下,門開了,門後面站着一個僕婦,剛想問安,被他出言阻止,“這裡不需要你伺候,你下去吧。”
僕婦應聲恭謹地道:“是!”說罷,便關好門就退了下去。
景王領着女子一路走進一家廂房前,推開門,裡面有幾張椅子和一張桌子,窗臺上擺放着幾盆海棠,如今正是海棠花開的時候,緋紅的花朵如同女子的面容,清雅高貴。
“你叫什麼名字?”景王坐了下來,語氣疏淡地問道,他並不在乎女子叫什麼名字,也不在乎她是什麼人,在他心中,她是一個陌生人,僅此而已。他今夜需要一個陌生人陪他喝酒,不需要任何交談。
女子坐在椅子上,然後把雙腿盤起來,眯起眼睛看着景王,道:“我叫什麼名字?我都快要鬧不清楚自己叫什麼名字了。你叫我三毛吧。”趙振宇叫她三毛,她就叫做三毛吧。如今她有毛雪蓮的身軀,毛樂言的靈魂,但是要問起她是誰,她真的回答不出。
景王淡淡地笑,三毛,一聽就知道不是真名,青樓女子的名字要麼文雅,要麼豔俗,想來都不好公開。
“倒酒!”他還真的把她當做青樓女子了,他翻出兩個杯子,放在桌子上,對毛樂言道。
毛樂言拿起一埕酒,道:“倒什麼酒啊?就這樣喝了。”說罷,她便擡頭咕咚咕咚地喝了兩口,用袖子一擦嘴邊,道:“好酒!”
景王瞧了她一眼,道:“粗俗!”
“喝酒就該這樣喝,用杯子一杯一杯地慢飲,有什麼興致?”毛樂言在王府晚宴的時候已經喝了好些,後來慶王獨自生悶氣,回了書房,她便一個人溜了出來四處逛逛。不是年關,心裡還沒有這麼難過,想起以往每年過年的時候,一家人團聚的時候,那是多麼的熱鬧歡樂啊。放鞭炮,放煙花,吃團年飯,看春晚,打麻將,一連串的節目等着她。但是今年,天下間就像只剩下她一般的孤寂空虛,這種感覺隨着夜色的加深越發侵蝕她的心。在大街上,她隨便拉了個人作陪,只想自己不再胡思亂想。
景王不言語,卻也和她一樣拿起罈子仰頭就喝,他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幾口,然後才放下酒罈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毛樂言凝視着他,或許是有幾分醉意,她竟然覺得他有幾分像劉漸。劉漸,她心底慢慢地念着這個名字,卻更加的傷感起來。
“喂,你叫什麼名字?”毛樂言問道。
景王擡頭看了她一眼,道:“你可以叫我三郎。”
“三郎!”毛樂言忽然傻笑起來,“好,你是三郎我是三毛,咱們也算是有緣了。”
“緣分?我一向不相信。”景王冷哼一聲道。
毛樂言收斂了笑意,忽然幽幽地說了一句,“我也不相信。”
景王看了她一眼,見她眉目凝聚着一抹淡愁,他暗自猜測她的經歷,隨即甩甩頭,他們只是萍水相逢,以後也不會在見面,她是什麼人,有過什麼樣的經歷,根本不關他的事。
“三郎,不如,”毛樂言把酒放在桌面上,正經地問道,“我們探討一些比較深奧的人生問題吧。”
“什麼深奧的問題?”景王斜視了她一眼,嗤笑道:“你能有什麼深奧的問題?”
毛樂言癡癡地道:“例如,親情和愛情。這算不算高層次的問題。”
景王瞟了她一眼,道:“你看上了哪個恩客?愛情是最殘忍的戰爭,輕則傷筋動骨,重則一輩子癡癡呆呆。”
恩客?毛樂言側頭想了一下,確實算是恩客了,她雖然說治好了太后,但是根本不值他給的那些賞賜。若果治病能賺這麼多錢,她就不會到現在還在供樓供車的階段。
“聽你這麼說,你曾經深愛過。”毛樂言抱着酒埕,笑道。
景王白了她一眼,卻沒有答話,自顧自地喝酒,臉上揪成一堆鹹菜,有些事情對他而言是觸不得問不得想不得。
“不說就算了,反正你我都不認識,今晚之後,我不知道你是誰,你也不知道我是誰,何必遮遮掩掩?”毛樂言喃喃地道。
景王連續喝了好幾口,才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不是不想說,只是不知道從何說起。我與她,中間隔了一道永遠也無法跨越的河流,她在另一端,而我在這邊等候,等到死的那一日,她都不會看我一眼。”
“你比我悲慘,我至少知道他對我是有特殊感情的,但是我與他,也隔了一道無法跨越的河,他不會想要我,我也不會靠近他。我也不相信緣分,什麼狗屁緣分?”她憤憤地道。
“你所謂的特殊感情只是你自己覺得而已,他未必會喜歡你,興許是覺得新鮮,興許是想玩玩,男人對感情看得不重,在他們的世界,太過麻煩的感情都不想接觸。”景王以爲對方因爲她的身份而心生嫌棄,在愛情裡,一旦一方嫌棄另一方,就算能在一起,也不會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