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陽光下,魏斯獨自站在巴斯頓軍校圓形廣場的主雕塑前,身穿卡其色的學員制服,腳邊擱着行李包,臉上寫的是崇敬,眼神中卻流露出了一種無奈。
天氣大好的上午,這傢伙之所像樹樁一樣在這待着,是因爲他壓根不知道自己的宿舍在哪兒……
問,無從發問!找,從何找起?
想來想去,只好來這麼一招“守株待兔”,等着哪位好心的同學把自己給領回去。
所幸的是,在魏斯的異常行爲引起校方注意之前,終於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喂!龍!你在這幹嘛?”
魏斯長吁了一口氣,轉過身,看到一輛銀灰色的古董轎車,後座車窗裡探出一張臉,他的膚色和輪廓屬於典型的白種人,五官長相則讓魏斯想起了《蜘蛛俠》的主演託比-馬奎爾,那個著名的娃娃臉小哥。
在開口之前,魏斯稍稍打量了一下,這輛“古董車”無論設計、工藝還是舒適性都沒法子跟現代轎車相提並論,但是放在這個馬車比汽車多的年代,它飽滿的線條和精緻的做工還是相當不錯的。用得起這樣的轎車,而且還有個穿制服的司機,這傢伙看來非富即貴啊!
“如果我說我在等你,你信麼?”魏斯咧嘴笑道。
面對魏斯的笑臉,娃娃臉帥哥依然是那副莫名憂桑的表情,也不知道他這不愁吃不愁穿的究竟有什麼好憂愁。
“哎,龍,你該不會是在跟雪羆搏鬥的時候被拍壞了腦袋,以致於連自己宿舍在哪都找不到了吧?”
哎喲嗬,自己的把戲居然被看穿了?
得,魏斯也懶得跟他兜圈子,直接拎上行李,拉開門坐進汽車裡。
車裡這位憂桑的娃娃臉小哥倒是沒有一點兒反感的表現,他拍了拍司機的座椅,這輛拉風的汽車便帶着拖拉機般的轟響聲往學院深處駛去。
“哎,你真單槍匹馬的殺死了一頭雪羆?”
問這句話的時候,憂桑的娃娃臉小哥特意湊近魏斯,鼻尖離他的側臉大概只有十來公分。如此舉動,讓魏斯立即意識到兩人的關係應該是非常好的,不然的話,對方不會貿然突破常人交談的“安全距離”。
“你不是知道了嗎?”魏斯反問。
小哥鼓腮瞪眼道:“知道個球啊!放假之前,你說你這個假期要去完成老祖先給你們佈置的家族任務,那裡面最難的一項就是獨自獵殺雪羆。你還說如果你成功了,會帶雪羆的一顆獠牙回來給我做紀念,如果你失敗了,開學便不會回來,你的那些收藏全數轉贈給我。”
“哦……”魏斯拖了聲長音。
“到底殺了沒殺啊?”他很認真地追問。
“殺了。”
“那給我的紀念品呢?”這貨伸出手,此刻的模樣神態像極了魏斯家的小蘿莉。
魏斯嘆了口氣:“這事說來話長。”
憂桑小哥將手收了回去,一臉好奇地看着魏斯:“你該不會是把它引到冰面上,用炸藥炸開冰面,讓它凍死在水裡?哎,這樣完成任務似乎不太光榮吧!”
魏斯瞥了他一眼:“我可沒那麼多花花腸子!”
這傢伙嬉笑道:“哎,趕緊給說說!”
魏斯比劃道:“雪羆,我是用獵槍幹掉的。當時它朝我撲過來,我的槍口離它的肚子大概這麼遠,連開兩槍……咚!咚!血濺了我一臉一身,可惜我那件外套燒了,不然可以帶來給你瞧瞧!”
“燒了?爲什麼?”
“因爲我被一羣鬣齒獸追殺,捱到晚上,不得不用外套做了兩個應急的火把,這才堅持到了山間的庇護所。”
“真的?”
“嗯,真的!”
看同伴一臉認真,娃娃臉小哥收起了剛剛的質疑表情:“難怪他們說,經歷過生死的人,有時就像是換了個人似得。嗯……你確實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我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那個我了。”魏斯實話實說。
“真的?”他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魏斯在觀察車窗外的景和人,所以只是下意識地“嗯”了一聲。
“好,既然你看透了人生,那麼……你的那些收藏留着也沒什麼意義了,乾脆全數轉贈給我吧!”
雖然不知道令對方垂涎三尺的收藏究竟是什麼,魏斯想了想,答應道:“你跟我去宿舍,找到的全歸你,如何?”
這憂桑小哥滿臉詫異地問:“難道你把它們帶回家去或者藏起來了?”
魏斯答道:“沒有。”
說話間,汽車在一排三層樓的房舍前停了下來。
這排建築是磚石外牆,灰撲撲的沒什麼生氣,門廊乾淨整潔,窗戶一塵不染。印象裡,這種建築要麼是軍隊的營房,要麼是犯人的監舍,再者就是瘋人院……
魏斯很自覺地開門下了車,長着娃娃臉的土豪同學卻跟大爺似的端坐在那兒,等着司機畢恭畢敬地給他開門。
他當然也不用自己拎行李。
“菲利普,幫我把行李送到房間去,衣服掛衣櫃,鞋子放鞋櫃,其他生活用品也還是老位置,然後帶空箱子來C322。”
“是,少爺!”
“記得是C322。”
“放心,少爺,不會搞錯的。”
魏斯在一旁聽憂桑的娃娃臉小哥同學跟司機的對話,整個人覺得有些懵。自己究竟有什麼收藏,值得這位少爺讓人帶空箱子來取啊!
不過,這下好歹知道了自己住在C322,家庭與軍校生活之間的連線,終於通了……
憂桑小哥顯然對即將到手的寶貝非常上心,吩咐完司機,便大步流星地往學院宿舍裡面走去。從背後看,這貨的身形既不高也不壯,旁邊隨隨便便一個學員,都比他雄健一圈,難道說……他之所以跟自己關係親近,一個很直接的原因就是周圍的學員大多強壯如牛、魁梧若熊,只有他們兩個同樣的瘦弱單薄?
有人當帶路黨,魏斯也樂得跟在後頭。途中遇到不少穿卡其色制服的學員,不分體格樣貌,一個個都給他讓出兩三尺遠,而從他們的表情和眼神來看,他們是對這位土豪小爺敬而遠之!
魏斯沒空細細琢磨,不一會兒,兩人便一前一後走進了C322門牌的宿舍。
這宿舍就一個跟酒店標間差不多大小的房間,一門一窗兩張牀,兩桌兩椅兩衣櫃。
一個膀大腰圓的學員坐在其中一張書桌前,原本正在聚精會神地看書。見娃娃臉小哥不打招呼地走進來,他連忙放下書、站起身,既不吭聲,也沒什麼動作,活像是一名執勤哨兵遇到了一個自己不敢招惹的傢伙。
娃娃臉小哥倒是一點也不見外,他走到衣櫃前,側身朝魏斯伸出右手:“鑰匙!”
魏斯從口袋裡掏出從家裡帶來的一大把鑰匙,悉數交到他手裡。
他只低頭看了一眼,便從中拎出一把鑰匙,唰地把衣櫃打開了,從衣櫃上層捧出一個西瓜大小、散發金屬光澤的物件。從它的輪廓造型來看,應該是一艘飛行戰艦的模型,透過粗獷猙獰的外殼,隱約可見許多細小的齒輪和管道。
這是“自己”親手做的?
娃娃臉小哥如獲至寶地端詳着它,用手指撥弄它的炮塔炮管、槳舵葉片,這些活動自如的部件,充分說明了模型製作者技術精湛、匠心獨到,否則的話,否則得話,他直接甩幾張鈔票就能在商店裡買到同類貨就行了,何必垂涎若此?
魏斯放下行李,走到衣櫃前。這個不大的衣櫃裡有好幾個橫隔,放置着大大小小的戰艦模型。近距離觀察,它們很精緻,也很逼真。很難想象,這居然都是那個紈絝公子哥、敗家子做出來的……
娃娃臉小哥爺突然轉過身,一臉期待地看着魏斯:“真送給我,不後悔吧?”
雖然自己可能再也做不出這樣的模型來,魏斯依然挑起嘴角:“既然你喜歡,就都拿去吧!”
娃娃臉小哥用他那憂桑揮之不去的眼神盯着他看了足有幾秒:“不要點什麼補償?”
魏斯搖搖頭。
“真不要?”
魏斯還是搖頭。
娃娃臉小哥咧開嘴,做了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後對那個自他一進門起就默默站在那裡的魁梧漢子道:“哎,格倫特,我覺得你可能遇到了一個假室友。”
“呃……抱歉,我叫特倫格,不是格倫特。”
如此生澀無趣的回答,讓娃娃臉小哥直接選擇了無視。
“噢,對了,龍,上次你說的那事,我跟父親提過了,他說他會考慮的。”
有第三者在場,魏斯不便多問,只好“哦”了一聲。
小哥以爲他不太高興,連忙出言寬慰:“別灰心嘛!即便這次不行,我們也可以另找機會,辦法有的是。”
“說的沒錯,辦法有的是,只要我們有心,而且付出足夠的努力,遲早會獲得成功的。只不過,我們現在需要應付的頭號難題,就是明天開始的全科預考,聽說有些項目難度很大,像我這樣基礎差、悟性低的,非得全力以赴纔有可能拿到勉強合格的成績。”
魏斯一邊說着,一邊將衣櫃裡的模型取出來擺放在書桌上,然後將行李袋裡的襯衫、外套、褲子、風衣等等放進衣櫃裡。
憂桑的娃娃臉小哥一臉詫異地看着魏斯,張着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片刻過後,司機拎着兩個空箱子來到C322宿舍。當他站在魏斯那碩壯如熊的舍友旁邊時,魏斯突然發現,這傢伙塊頭雖然要略小一號,但體形體態更加的結實矯健,而且他身上有種由內而外的剛毅氣質,顯然是經過軍隊錘鍊鍛造的精銳之士。
小哥遲疑了一下:“菲利普,把這些裝到箱子裡,送到我房間去。”
魏斯站在一旁,看司機小心翼翼地將飛行戰艦模型一件件裝進箱子裡,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個比拳頭大不了多少的飛行戰艦模型上。相較於土豪同學手上那個大傢伙,它不止是體積小,構造也要簡單許多,但它的輪廓卻觸動了魏斯腦海深處的記憶。
這是一艘阿爾斯特自由聯邦軍的一級巡防艦。
在莫納莫林山脈之戰中被擊毀的“遊騎兵德爾隆格”號,便屬於這一級別。
“等等!”
“怎麼?後悔了?”
娃娃臉小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魏斯沒有後悔,他僅僅是從桌上拿起那個特殊的飛行戰艦模型:“除了這個,你都拿走吧!”
小哥饒有興致地看着他手裡的東西:“它有什麼特別之處?”
魏斯深吸了一口氣:“說來話長,以後有機會再跟你解釋吧!”
娃娃臉小哥很不屑剮了他一眼:“切,又在裝神棍!”
魏斯沒好氣地還了他一個白眼:“哥說的是實話,愛信不信!”
小哥一邊看着老司機把最後幾件模型裝進箱子,一邊向旁邊的吃瓜羣衆徵詢道:“哎,格倫特,你信麼?”
魁梧漢子看來已是生無可戀。
“抱歉,我叫特倫格,不是格倫特……算了算了,只要您高興就好!”
小哥正眼瞧了瞧魁梧漢子,然後對魏斯說:“跟這樣一個完全沒有幽默感的人在一起生活這麼久,我真是很同情你啊!”
魏斯雙手叉在胸前,視線在魁梧漢子跟小哥的臉上分別停留了一小會兒,一個是體格健壯、貌似木訥的看書室友,一個是怪里怪氣、土豪任性的耿直BOY,誰更適合扮演小夥伴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