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克倫伯-海森城堡驅車前往自由洛林運河工業區,行程二十餘里,山間的沙土路雖不具備飈車的條件,天氣好的時候,有半小時足矣,但春季陰雨延綿,路上積了不少水窪,車開起來並不順暢,小朋友們坐這種“搖擺車”,一路嘻嘻哈哈很是歡樂,正裝出席晚宴的大人們不免擔心泥水濺起來弄髒了衣服。好在路程不長,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他們抵達了燈火通明的運河工業區。這裡的道路全部進行了硬化,路邊是整齊的現代化路燈,廠區的正常供電來自於華倫斯的火電廠,此外,洛林工業者聯盟還籌資建了一座使用燃煤鍋爐的備用電廠,以確保廠區用電設備全年無休正常運轉。
當天的歡迎晚宴,在運河工業區的聯合工會禮堂舉行,這是一座白色的圓形建築,主廳最多可以容納三千人(自帶小板凳),還有若干小會議廳、活動室以及工會辦公場所,建造和日常維護費用由入駐工業區的工廠企業按工人數量分攤,既滿足法定要求,亦對工人羣體的身心健康和合理權益起到了積極保障作用。
作爲司機和車上唯一的成年紳士,停車之後,魏斯迅速給女士們開車門。尼古拉和小楊教授今天顯然都用心的準備了裝束:前者梳着帥氣的背頭,穿着修身的禮服,在顏控眼裡,這是個甜得流油的英俊小生,而在眼尖且識貨之人看來,這簡直是一座移動的金山——外套、領巾、靴子、懷錶,要麼是豪牌貨,要麼是高檔的私人定製,再加上那股子由內而外的傲氣,擱在洛林這種小地方實在太過耀眼。後者穿着優雅的長裙,雖然不是那種誇張的禮服款,勝在色系、款型以及配飾完美襯托出她的所有優點。她宛如一顆紅翠欲滴的櫻桃,遠觀秀色可餐,近看絕不膩味,是小清新派求之不得的極品美味,更讓人稱讚的是,她給小糖果準備了一身同色系的裙裝,併爲她精心打扮了一番,母女倆手牽着走步入禮堂,居然有種走紅毯的感覺……
偌大的禮堂主廳,按照宴會格局進行了佈置,硬件水平固然比不上豪門巨賈的宴會,卻盡顯洛林人的熱情和真摯感情,各種細節也能夠看出帕米拉和他的夥伴們確實是很用心的進行了準備。
身爲頭號東道主,來到宴會現場,魏斯第一件事便是跟着小楊教授去認識那些此次來到洛林進行實習研究的師生們。一衆年輕面孔之中,最惹眼的莫過於領頭的男士,他的年齡看起來有二十好幾,青澀已褪、沉穩初顯,長得蠻帥,給人的感覺是儀表堂堂,似乎平時也不缺乏鍛鍊,身形勻稱、臂粗膀圓,笑容有種特別的親和力,放在大學校園裡應該很有異性緣。
小楊教授向魏斯介紹說,這位鄧爾茨先生是地理地質學院的一級助教,是近十年來最爲年輕的一級助教。
這位年輕英俊的助教笑着跟魏斯握了手,但看得出來,他的注意力壓根沒有放在魏斯身上,而是邊說邊看小楊教授:“可惜我已經沒有機會成爲最年輕的教授了。”
魏斯好奇地對小楊教授說:“我還以爲你是地理地質學院近一個世紀以來最年輕的一級助教呢!”
“我是破格成爲副教授,然後又成爲教授的。”小楊教授微微一笑,“沒當過一級助教。”
在魏斯的印象裡,能破格的要麼是能力牛,要麼是背景牛,反正一般不是普通人。戰爭時期,他雖然也“破格”了一回,被軍方任命爲遊擊上校,一下子從尉官邁入了高級校官行列,但這種臨時性的任命在戰時頗爲普遍,也就沒什麼可驕傲的。
在聯邦的高等教育體系裡,一級助教是最高級別的助教,離副教授可能只差一點任教時間,或者是論文還略有欠缺。客觀而言,這位鄧爾茨即便不是最頂尖的學者,也已經相當不錯了。
“馬博爾德,二級助教。”小楊教授繼續介紹。
後面這位,外形條件方面就要遜色不少,而且身上的穿着有點土氣。雖然他的眼神也緊隨小楊教授的身影,但這種角色顯然沒什麼威脅。
兩位助教之後是24名學生,19男5女,高研生和普研生各佔一半。這些高材生,基本條件大多不錯。男生們穿起正裝,雖說稚氣未脫,也是文質彬彬氣、謙謙君子風,好幾個算得上是顏值氣質俱佳的小鮮肉;女生們中間雖然沒有姿色出衆的佳麗,但也是清純可人、清新動人,讓人不由得懷念起久遠的校園時光。
一番客套之後,衆人各行其是。工作之外的時間跟小糖果在一起,小楊教授展現出她溫柔細心的一面,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散發出母性的光輝,但又不至於過分嬌寵孩子,小糖果每有不當之舉,她總是耐心解釋、悉心教導,不由得讓人感慨,此乃真賢妻良母!
孩子們吃飽喝足,聚在一起玩耍去了,有大的照顧小的,基本上不用多管。小楊教授這才盛了些餐點,找了個靠邊的座位細品慢嚥。這時候樂隊已經演奏了三段舒緩的樂曲,曲調的節奏開始發生變化,人們可以繼續邊吃邊聊,也可以各尋舞伴。按照樂曲的編排,跳舞場通常以雙人集體舞開頭,跳過慢舞曲、快舞曲、自由舞曲之後,進行隊列集體舞,這是宴會的第一個高潮,再往後,前面兩個階段表現最好的幾對舞伴輪番進行雙人獨舞,通過觀衆的掌聲和喝彩自然選出表現最好的一對或兩對,進行最後的表演,這是宴會的第二個高潮。舞曲的間隙,宴會的舉辦者或是受邀前來的重量級賓客可以發表講演,也可以組織諸如募捐、求婚等特定主題的活動。
大多數宴會,出席者自帶舞伴,而像今天這樣的歡迎宴會,遠道而來的師生男多女少,這就需要主辦方做相應的安排。偌大的自由洛林運河工業區,投入運轉的工廠已有二十餘家,其中不乏女工較多或是以女工爲主的,譬如被裝廠、化工廠、模椇廠。除了自帶女伴的男士,此次聯合工會還邀請了50位未婚男女,有工程師、技術員還有索姆索納斯城的教師、醫護人員等等,使得這場宴會的男女比例總體上達到平衡,也爲這些年輕男女提供了一個相識相交的契機。
跟老戰友、新夥伴們寒暄之後,魏斯在人羣中找到了還在用餐的小楊教授,端着酒杯走了過去,孰料那位“學院最年輕一級助教”搶先一步坐到了她旁邊,絮絮叨叨的開始說話。出於最基本的禮儀,魏斯沒法在小楊教授吃飯的時候將她“劫”走,這一晃神,旁邊有位姑娘主動過來邀舞。
戰爭期間,魏斯大傷小傷不斷,數度瀕臨死亡,這種強烈的刺激不僅逼出了潛能,亦讓他“恢復”了不少記憶。眼前這位豔麗的姑娘,在記憶深處能夠找出對應的片段,她名叫卡米莉亞-奧納爾,是索姆索納斯少年合唱團認識的,少年時期似乎有過一段朦朧的曖昧——準確的說,是男方追求女方,女方出題考驗,結果男方沒有通過,後來也就不了了之。
既然是要相識,又是女方主動邀舞,魏斯不好拒絕,再說小楊教授一時半會難以“脫身”,沒準同樣處於禮貌,會跟鄧爾茨跳上一曲,於是與之一道進入了跳舞的隊伍。這一曲慢節奏的雙人集體舞只是開場熱身,氣氛還不熱烈,大家也都保持着禮節性的舞姿。
姑娘面帶微笑,用甜甜的聲音對魏斯說:“我離家多年,去了自由城的愛瑟達美術學院求學,最近纔回索姆索納斯,在公立中學教美術。”
“哦!自由城不是挺好的嗎?怎麼想到回這偏僻的小城市來?”魏斯順口說道。
“想家了!”姑娘回答說,“反正在外求學期間,也沒有遇到有緣人,因爲牽掛家中父母姊妹,戰爭一結束就想着儘早回來。你呢?聽說也還沒成婚?你可是戰爭時期的大英雄,各方面條件都很好,是不是眼光變高了,普通人根本看不上啊?”
上來打個招呼就問這些問題,作爲年輕未婚女性已經是夠主動了,可惜魏斯已經不是當年的龍-克倫伯-海森了,他禮貌地笑了笑:“緣分這種東西,可遇不可求吧!”
這位奧納爾小姐衝着他莞爾一笑:“該不會是太念舊吧?”
“有些人,有些事,錯過就錯過了,不必遺憾,不必懊惱,走好腳下路,珍惜身邊人……”這般大道理說到嘴邊,魏斯突然楞了一下,他扭頭張望,本意是瞧瞧小楊教授那邊怎麼樣了,卻瞥見尼古拉跟一位看起來有些眼熟的長髮姑娘在跳舞。那姑娘穿着一襲惹眼的火紅長裙,金髮碧眼、濃妝豔抹、收腰擠兇,熱辣非常。
洛麗塔-韋爾夫,魏斯的“前女友”,一個過於奔放和博愛的女子。她算是索姆索納斯乃至洛林中東部地區的交際花,作爲誰的女伴加入這場宴會不足爲奇,奇怪的是她居然搭上了尼古拉!噢,對了,貝拉的成人禮那天她也在,算是跟尼古拉有過一面之緣。按說她應該是不知道尼古拉的真實身份,所以極盡嫵媚之態……嘖嘖!
奧納爾小姐以爲魏斯在看洛麗塔,憤憤然地說:“時間能讓人看清一個人的真面目,這話真是不錯。有些人,誰來都可以貼上去,真是厚顏無恥!”
有關洛麗塔的故事,用來出版一部言情小說應該是綽綽有餘的,特別是戰爭時期,她還跟諾曼軍官扯上了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但她畢竟只是個普通人,既沒有利用諾曼人給予的權力壓迫、禍害同胞,也沒有出賣情報機密什麼的,戰後接受情報和安全部門的訊問、調查,結果也沒有受到制裁和懲處,只是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沒過多久又重新活躍起來,進出各種場合,跟各色男性廝混……魏斯與之已無任何交往,雖厭惡她這種混亂的生活方式,但出於做人最基本的原則,他不會在別人面前對她評頭論足,更不至於惡語相向。
見魏斯沒有答話,奧納爾小姐可能以爲自己剛剛所說確實切中要害,不免對魏斯生出了失望之情。一曲舞罷,魏斯沒有主動邀她再跳,而她也沒什麼好臉色,扭頭便走開了。
魏斯轉過身去找小楊教授,她和“學院最年輕一級助教”還坐在那裡,後者看樣子是想等她去跳舞,但這個時候一位女學生走了過去,“不合時宜”地邀請他跳舞,這傢伙雖然很不情願,出於禮節,還是應下了。鄧爾茨走後,又有個高高瘦瘦的男學生湊過去,看樣子是想請小楊教授跳舞,但她笑着指指面前的盤子,大概是說她還在吃東西,晚些再說。那男生悻悻的走開了,瞧準了這個機會,魏斯快步穿過人羣,搶到了小楊教授身旁這個“炙手可熱”的位置。
見魏斯這般倉促,小楊教授抿嘴笑了,然後問:“剛纔跟你跳舞的女士是誰啊?”
“索姆索納斯少年合唱團的夥伴。”魏斯迅速回答道,“那時候我們才十來歲,還不到現在肩膀高,已經有很多年沒見了。”
“她的舞跳得不錯,而你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這樣可不禮貌。”小楊教授指出了魏斯的不足,而受到這樣的批評,後者無疑是心花怒放的,因爲這意味着她剛纔有意識的關注自己的動向。“學院最年輕一級助教”坐在這裡,壓根就是個擺設啊!
魏斯清了清嗓子:“其實,我剛剛是在想,今天誰有幸跟全場最亮的女士跳她的第一支舞,如果不是我,那可是今天最最遺憾的事情。”
“你這樣說,萊博爾德小姐會覺得很失落吧?”小楊教授調笑道。
“她啊?瞧!她也是今天全場最亮——最亮的男士!”魏斯笑着說道,“跟她相比,我註定黯淡無光。”
“好吧!黯淡無光先生,一會兒陪我我跳支舞吧?”小楊教授主動發出邀請。
“樂意爲之!”魏斯愉快地迴應道,“或許,我們可以競爭一下今晚的王與後?”
之前兩人跳過幾次舞,別看小楊教授平時不顯山露水,跳起舞來沒得挑。魏斯雖說沒有這方面的基礎,但在洛林游擊戰的那些艱苦歲月裡,閒暇時經常以跳舞作爲愉悅身心的活動,跟隨特勤部隊準備行動期間,又得到了奧克塔薇爾的指導調教,技術上還過得去,加上在這兒的人緣,拿下宴會最佳雙人舞組合還是有機會的。
小楊教授沒有隨口應下這個挑戰,而是對跳舞的人羣進行觀察,好一會兒才說:“雖然有一段時間沒跳舞了,也不妨試試吧!”
言外之意,兩人今晚是固定搭檔,除了舞技和默契,跳的曲子越多,越有機會吸引衆人注意,得到他們的認可。當然了,經歷過國家英雄的無上榮耀也體驗過身陷囫圇的人生低谷,這種虛名魏斯豈會在意?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