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拿出字據,蕭玉並不驚慌,只冷聲道:“宋崢,這東西怎麼得來的,你心裡比誰都清楚。”
聽他如此說,宋崢以爲他心虛,當即便猖狂道:“如果你記性不差的話,應該記得,這東西是你不久前才畫的押吧。”
他的話音才落下,後方立刻傳來一片熙熙攘攘的聲音。宋崢還要說話,卻有人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氣急,當即便怒聲道:“是哪個不長眼的,敢壞你宋大爺的好事。”
待轉過頭去,不想此人竟是他爹。
同宋父一起來的,還有知縣大人,以及宋玉之前譴去報官的那些學生們。
見狀,宋崢便知事情不妙。正要掙脫他爹,宋父卻猛的一個耳光扇到他臉上,怒聲道:“你這個逆子,我今天就打死你向蕭探花賠罪。”
宋父雖然恨自己兒子做事不知輕重,也知道他這次闖下了大禍,所以才故意在衆人面前下狠勁打他。爲的也是讓蕭玉先消了氣,後面的事情再多花點銀子解決。
他的這些想法,蕭玉一眼便能看穿。他看也未看宋父一眼,只沉聲對知縣道:“多謝大人特來相救。”
知縣一向有些懼怕這位年紀輕輕的探花郎,如今見他對自己如此恭敬,心中只覺十分受用。當即便故作威嚴道:“蕭探花客氣,爲百姓除憂,本就是我等父母官的職責。今日這事到底是怎樣,還請探花郎隨我去一趟衙門。”
客客氣氣的對蕭玉說完,他又轉頭對身後的那羣衙役道:“把宋崢及這羣作惡的小廝一起押回衙門。”
蕭玉一行人到達衙門的時候,柳月芽身上的藥力也已經全部解除,她心中擔心蕭玉,同大夫道謝後,立刻又快步往迎春樓跑去。
才跑到門口,青蘿便快速的將她拉到一邊,關切的問:“你身上的藥性可都解了?”
柳月芽點了點頭,有些着急的問:“蕭玉呢,他怎麼樣了?”
見她面上滿是關切,青蘿的神色黯了黯,卻還是道:“方纔知縣大人過來將他們都帶走了,知縣大人對蕭公子客氣的很,你放心,應當無事的。”
得知蕭玉沒事,柳月芽這才放下心來。她鬆了口氣,這才道:“方纔多謝姐姐相救,我先去衙門看看,改日一定上門道謝。”
那女子的神色又黯了黯,方纔自嘲的道:“我救你們,本是爲了報恩。況且我身在這煙花巷中,大娘子清白之身,倒不必來這裡惹人閒話。”
柳月芽心中擔心宋玉,來不及寬慰她,卻仍是握了她的手道:“姐姐不必妄自菲薄,你雖身在煙花之地,今日此舉,卻是多少所謂清白的官宦小姐所比不上的,我明日必來看來。”
說罷,又使勁捏了捏她的手,這才快步離開。
青蘿站在迎春樓門口,看着她奔跑的背影,鼻頭一酸,竟落下淚來。難怪蕭玉肯爲了她連名聲都不顧,她方纔的那番話,實在叫她心折。
她匆匆趕到衙門時,知縣正在審理此案。
雖然大家都知道宋崢是怎樣的人,然而沒有受害者柳月芽出來作證,事情一時倒處於焦灼狀態。
知縣正覺爲難,一擡頭卻見柳月芽正急急忙忙往裡面走來,當即大喜過望,面上卻淡淡的問:“張柳氏,你可是爲了此案而來。”
她看了蕭玉一眼,便撲通一聲跪下,聲音哀慼的道:“請大人爲民婦做主。”
“你且將事情經過詳細說來。”知縣一拍驚堂木,顯出一派威嚴。 шωш▪ttκǎ n▪CΟ
柳月芽磕了個頭,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待說完,便跪伏到地上,泣不成聲。
圍觀的羣衆聽了,紛紛大罵宋崢畜生不如。
既然有了兩個受害人和一衆學生,以及宋崢小廝們的證詞,事情便好辦許多。知縣略作思考,便有了決斷。
他又將驚堂木重重的一拍,方纔大聲道:“宋崢所犯罪行,依照我朝律法,當杖責一百,坐牢五年。”
宋父一聽,當場便跪下求道:“大人,小兒體弱,若是杖責一百,只怕他性命不保啊。小兒對蕭公子及張柳氏造成的不良後果,小民願重金賠償,還請您從輕處罰。”
知縣看了看蕭玉,還未說話,蕭玉便冷聲道:“宋崢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大概與你的金錢教育脫不了干係。”
話落,這纔對知縣道:“既然事情已了,蕭玉先行告辭。”
見他要走,柳月芽便也從地上爬起來,跟着他走了。
回去的路上,蕭玉一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若說以前柳月芽勾引他只是爲了打發穿越來古代之後的無聊生活,或者說是爲了讓自己能更好的在這裡立足。經歷了這件事之後,她卻是真的心動了。
她走到他身側,誠懇的道:“蕭玉,今日的事情,謝謝你。”
聽到她說話的聲音,蕭玉這才轉頭看了她一眼,二人目光相觸,他又快速彈開。半晌,方纔沉聲道:“今日的事情,是我對不住你。若你不嫌棄,我與家母商定好時間後,便去你家提親。”
聽他說要娶她,她先是覺得高興。待回過味來,卻有些慍怒。心中轉了千百個念頭,方纔淡淡道:“若你只是爲了對我負責,才娶我的話,我不需要。”
不知爲何,聽她說不願嫁,他心中居然生出幾許失落。
壓下這絲失落,他這才正色道:“今日的事若是傳出去,你再要改嫁,便難了。”
毫不在意的點了點頭,柳月芽賭氣道:“我柳月芽若是再嫁,定要嫁一個全心全意愛我的男人。若是他連這點事情都不能接受,那我一輩子不再嫁又如何。”
若是平日,聽了她這話,他定然不會再多言。可是今日,他竟然生出些婆婆媽媽的心思,忍不住又道:“我記得你曾說過,你腹中根本沒有孩子。若是你到了期限生不出孩子,張家斷不會容你,到時你該如何安生,我……”
他話未說完,柳月芽便打斷他道:“蕭玉,我需要的是一個真正愛我,而不是因同情而娶我的男人。車到山前必有路,你不必爲我憂心。”
說完,她便賭氣似的加快腳步。然而此刻身子太虛,到底也走不快。
其實,他有些不明白柳月芽爲何會如此生氣。然而,他卻也沒再多言,而是默默的跟在她身後。
到了自家門口,柳月芽狠了狠心,看也沒看蕭玉一眼,扭身便進了大門。
才聽到她回家的消息,春杏立刻便跑了過來,拉着她的雙手便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柳月芽在現代到底是經過事的,見她這樣難免憐惜,便一面安撫她,一面牽着她回了後院自己房中。
安撫完春杏,天已經沉黑,她吃過晚飯,早早的便洗了澡上牀休息。
身體明明很累,腦袋卻異常的清醒。她翻來覆去總是睡不着,索性披衣起身,緩緩往院子裡走去。
才走到那棵櫻桃樹下,便聽到隔壁也傳來推門的聲音,接着,便傳來腳步聲。
那腳步聲堪堪在院牆邊停下,看樣子,那人竟是近在咫尺。
她忽然想起,白日裡蕭玉爲了保護她,全然不顧及他自己的名聲,竟然連自己沒做過的事情也毫無猶豫的承認。
這樣看來,他對自己,該是有意思的吧。不然,爲何他要求娶自己呢?
可是,古人向來注重名節,他是讀書之人,與自己有了那般親密的行爲,就算不喜歡,他大概還是會說那番話吧。
她一會覺得他喜歡自己,一會又覺得是自己自作多情。心思百轉之下,只覺煩躁不堪。恰好腳下有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她乾脆一腳將那石頭踢的飛起。
好巧不巧,那石頭竟撞到院牆上,發出咚的一聲脆響。
院牆那邊的蕭玉以爲隔壁院中進了賊,立刻便厲聲問:“誰在那邊?”
她本不欲作答,卻不知爲何,鬼使神差接話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聽到她的聲音,蕭玉卻是一怔,半晌才道:“睡不着,索性出來走走。”
平日裡,若有這樣的機會,她一定會可着勁的調戲他。真正喜歡他之後,她卻反而灑脫不起來。憋了半日才道:“我也是。”
那邊也似詞窮,沉默了好一陣才道:“今晚的月亮倒圓。”
順着她的話,柳月芽擡頭看了看那一輪圓月,忽然想起去年中秋,自己陪着爸媽一起賞月的情景來。
今夜的月亮這樣圓,也不知父母此刻可有心情看?思及此,聲音不免帶了幾絲哽咽,“細影將圓質,人間幾處看?”
聽出她尾音中的哭腔,蕭玉知她是思念父母,一時後悔自己不該引她看月亮,着急之下,平日文采斐然的他竟找不出言語來安慰她。
見那邊久久不語,柳月芽忍不住問:“你進屋了嗎?”
“沒有。”他如實道:“只是聽你話中傷心,不知該如何安慰你。”
柳月芽並不是那等矯情之人,傷心一陣,知道於事情也沒什麼改變,很快心態又轉好。
她含了一絲笑意道:“既然怕我傷心,那你不如回答我一個問題。興許,我聽了就不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