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默到家門口聽到裡面傳來韓冬罵罵咧咧的聲音，他沒有立刻開門，而是鬧心的靠在牆壁上揉了揉頭髮。
男的？女的？那個白癡竟然問他是男是女？他哪裡像女的？
他是瞎吧！
蘇默在心底一陣腹誹，想了想，擺出了他一貫的面無表情，推開門進去了，沒想到正撞上韓冬的視線。
果然如他所想，韓冬眼神帶着驚訝。
“小默，你回來了。”蘇瑾從廚房走了出來，指向沙發上握着蘋果發呆的韓冬，“這是韓冬，這我弟。”
蘇默衝韓冬點了下頭，擡腳朝臥室走去，待門一關上，剛纔冷淡的樣子立刻沒了，在那胡亂的揉頭髮。
門外，韓冬還沒從震驚中過來，指着臥室門，“他是你弟？”
“嗯，就那天早上按車鈴那個。”蘇瑾瞅了眼臥室門，小聲說，“我跟你說，你別用同情的眼光看他，就把他當成正常人，他不喜歡別人可憐。”
“白瞎小夥了。”韓冬怎麼也沒想到蘇默會是啞巴，他以爲他不說話是太傲了，不想搭理人。
“小默，出來吃飯。”蘇瑾喊了一聲便去廚房拿碗筷。
“吱”一聲，臥室門開了，韓冬看看走出來的蘇默，直接走了過去，眼睛在他的身上打轉，“我叫韓冬，昨天的事也是誤會，你……算了，我忘了要說啥。”
說罷，韓冬扭頭朝餐桌走去，“嗯，這包子味真香。”
蘇默真想衝他翻個大白眼，走過去後就猶豫坐哪邊，想了想還是坐在了韓冬的對面，但不是面對面，是錯開的對面。
“韓冬，你要醋不？”蘇瑾端過來一大碗包子，熱騰騰的包子一看就有食慾。
“不愛吃醋。”韓冬拿起一個包子開吃，“吃包子就得用手吃，阿姨手藝真不錯。”
“我媽那還說啥。”蘇瑾瞅瞅蘇默，“上午忙嗎？”
蘇默搖頭，餘光瞥了韓冬一眼，見他一個包子已經剩下半個。
“小區外面的那個小賣店是你家的？”韓冬邊吃邊問。
“嗯，開了幾年了。”蘇瑾打趣，“你這麼有錢，得經常來捧捧場。”
“操，那是事嘛。”韓冬夾了一口菜，“哎，十月一打算去哪玩啊。”
“明年就高考了，玩什麼。”蘇瑾瞅了蘇默一眼。好像這麼些年來，他們好像從來沒出去玩過。
“那不是還有半年多呢，你着什麼急？”韓冬說。
“頭年就沒考上，再考不上還得復讀。”
韓冬筷子頓了下，看向蘇瑾，“我聽說你考上了一個醫學院，怎麼沒去？非得去S市醫學院？”
“S市醫學院的耳鼻喉科全國有名，畢業就能進大醫院實習，我必須去那所學校。”蘇瑾是爲了蘇默才學的醫，其實他不愛學習，更想去當兵。
蘇默的嘴脣抿了抿，一恍神筷子忘了拿，連頭都沒擡去伸手拿包子，誰料碰上了韓冬拿包子的手。包子很熱，韓冬的手更熱，蘇默像燙了似的收回手，擡眼碰觸上了他深沉的目光。
“你手怎麼那麼涼？”韓冬問他。
「經常這樣。」
蘇默比劃完，蘇瑾替他翻譯。
“哦。”韓冬點頭，拿了一個包子放進蘇默碗裡，之後沒再看他，就和蘇瑾聊天。
“冬子，要不十月一我們出去溜達溜達吧，別走太遠，就在咱家附近。”
“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去鄉下吧，我舅舅在鄉下有一片農場，果園，水庫，地方挺美的。”
蘇瑾用胳膊碰了下蘇默，“怎樣？去不？”
「我再說吧。」蘇默微冷着臉，如他名字一樣，沉默。
“那就再說吧。”蘇瑾說。
“嗯。”韓冬擡頭望見牆上掛着全家福，是他們小時候的照片，他盯了照片裡的蘇默看了會，斜眼瞅了眼蘇默，“那照片是你們哥倆小時候？那時你媽真好看。”
“那當然了。”蘇瑾笑說。
韓冬嘴角一揚，一股子痞帥，“你倒是像你爸。”
“我爸也很酷的好吧。”蘇瑾不滿地掃了他一眼。他確實不如他弟長的好看，長的白，自然也沒韓冬有魅力，可也算是帥哥一枚啊。
韓冬笑笑沒吱聲，深邃的眼眸又望向了蘇默，見他淡紅色的美脣一抿一抿的，吃相可比他優雅多了。
九月份的天氣不算很冷，傍晚的天邊畫滿了雲霞。蘇默拿着一把板凳放在了小賣店門口，目不轉睛的看着街邊玩跳房子的孩子們，耳邊無盡的迴響他們的歡笑聲。
“蘇默，你哥呢？”樑秦朝他走了過來。
「在家學習。」
“哦。”樑秦掏出兩塊錢，“給我來兩支蠟燭，再來幾包火柴。”
「買蠟燭幹嘛？」
“我奶用蠟燭用慣了，晚上不打燈，就點蠟燭。”樑秦笑了下，和他沒太多話。
蘇默回屋給他拿了蠟燭和火柴，順手碰了下他的手，並沒有預知到不好的事情，便放心了。
“那我先走了。”樑秦一回身，一個八|九歲的男孩一頭撞到了他身上，剛要開口嚷嚷，看他哭的淚眼汪汪的，一雙大眼睛黑潤潤的。
“這……誰啊？”
「一個大院的。」蘇默解釋。
“默哥哥，我沒有錢，你可以給我拿一包煙嗎？可以記賬。”那男孩哭着說。
這個男孩叫田小宇，他爸爸每天遊手好閒，一點活都不幹，而且天天耍錢，家裡窮的有時連房租都交不起。蘇默知道他爸媽又是因爲錢吵架了，爲難孩子上這賒賬。
蘇默皺了皺眉，從櫃檯裡拿了一盒長白參給他。田小宇擦擦眼淚，鞠個躬就跑了。
“這孩子哭的跟淚人似的，我走了。”
樑秦走後沒一會，蘇媽媽進來了，“我看那小宇又哭了，又上這賒賬了？”
蘇默點了點頭。
“他們家有完沒完，第一次看孩子面給他們拿了，這還賴上了，都多少次了。”蘇媽媽撇嘴，“他爸不掙錢，他媽就那點死工資，這錢我看沒得還上。”
「一個大院住着，那有什麼辦法。」蘇默挺可憐那孩子的，有一回他看見那孩子站在路邊盯賣糖葫蘆的盯了好一會。
“一天不幹活就知道玩，這種人真是整不了。”蘇茉莉擺了擺貨架上的東西，問，“樑秦剛來買啥了？”
「蠟燭。」
“沒爸沒媽，就一個奶奶，他也怪可憐的。”蘇媽媽嘆氣，“家家都不如意啊。”
晚上七點的時候，蘇爸爸回來了，看小賣店亮燈便進來了，“小默，還沒回家？”
「我理理貨，今天回來這麼晚？」
“嗯，加了個班。”蘇文葛提起一個兜子，裡面飄出一股烤鴨的香味，呵呵的笑，“聞聞香不？加班的錢正好爸給你們哥倆買一隻烤鴨。”
“你又亂花錢，家裡還有肉呢。”蘇媽媽在那邊說。
“給孩子們解解饞。”燈光下，蘇文葛笑起來的眼角皺紋比蘇媽媽要深，常年幹活，他皮膚不僅黑，還有些紅，可從五官不難看出他年輕時的俊朗。
蘇媽媽撅撅嘴，“下回別買了，多貴啊。”
“行，走吧小默，讓你媽在這看着店。”
蘇默跟着蘇文葛出了小賣店，昏黃的路燈下，父子倆沒有任何交談。蘇文葛話不多，可蘇默在他身邊就覺得無比的踏實。
這麼些年，他媽媽下崗後，他家的日子全靠他爸爸一個人支撐，這幾年開了小賣店，日子纔算好過一些，可他爸爸爲了他們哥倆以後的生活，仍然沒白沒夜的幹活。
“冷不？”
「不冷。」
就這一句話，蘇文葛便沒動靜了。
夜深人靜時，噼裡啪啦的雨點聲敲打上了玻璃，蘇默被吵醒了，睜開眼睛，自己的被子被蘇瑾分走了一大半，自己卻露着大半個身子。
他朝窗外看看，閃電時不時的在夜空中劃過，他奪過自己的被子，把蘇瑾推到了牀的那一邊，然後給他蓋上了他自己的被子。
這麼推都不醒，睡的跟豬似的。
蘇默翻個身，腦海裡還在回想之前的夢。那是一個很奇怪的夢，夢裡沒有主人公，畫面是一條公路，公路兩旁是大片的空地，很像是一個郊區。
很普通的夢，他卻夢了一個晚上，來來回回就是那條荒無人煙的公路。
真煩，自從能預知事情後，他總是夢見奇怪的夢。
一夜的雷陣雨到早晨還在下，只是雨點變小了，淅瀝瀝的下個不停。蘇默吃過早飯去小賣店看店了，雨天人少，他就坐在門口聽着雨聲看書。
臨近十點時，門口停了一輛黑色轎車，還是豪華的奔馳。蘇默放下書，見車裡下來了韓冬。
不得不說，韓冬是一個非常英俊的男人，戴着墨鏡，身上穿着港版的皮夾克，整個人散發着無限的魅力。他身上的那股子氣質很散漫，很不羈，如女生們所說的那種花心的男人，卻偏偏讓人喜歡。
就是不像高中生。
韓冬進屋後摘下墨鏡，眼睛掃了蘇默一眼，然後在櫃檯前看煙，“你哥呢？”
蘇默不緊不慢的走了過去，在紙上寫下「在家。」
“啊。”韓冬擡起眸，撞上蘇默看他的目光，然後見他又錯開視線，“你家的煙保證是正品？”
蘇默點了下頭，說實在的，他平時最不怕和人對視，可和韓冬對視，他總是失敗。一是，韓冬比他更不怕對視。二是，韓冬的家境讓他覺得差距太大，和他相處不自在。
不像和樑秦在一起舒服。
“中華有成條的嗎？”韓冬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櫃檯，身子懶散地椅在一旁。
蘇默面無表情，看着煙點頭。
“給我來十條。”
韓冬話一落，蘇默頓時擡起頭看他，眼裡帶着意外。
十條中華啊，那可不是一般的小錢，他連賣成條的紅塔山都少，更別說那麼高檔的煙。
“送人用的，所以必須是真的。”韓冬看出他的吃驚，便說。
蘇默又在紙上寫，「中華太貴，我這沒有那麼多，只有一條。」
“那明天你就給我進吧，後天我來取。”韓冬架上墨鏡想走，被蘇默拽住了胳膊，回頭看他。
「其實，你不用非得來這買，我的也是在這的批發部進的貨。」蘇默知道韓冬是看在他哥的面上纔來這買的。
韓冬嘴角一勾，突然俯在櫃檯上，離蘇默的臉近了一些，看得蘇默渾身不自在，實在受不了韓冬的熱情。
“這錢在誰那都是花，讓你哥賺比別人賺強。煙必須真的，不然我可饒不了你。”韓冬笑了笑，扔下幾百塊錢，“錢還是先給你吧。”
蘇默看着幾百塊錢愣了下，朝窗戶望去時，韓冬已經上車了，比風還瀟灑。
他把錢放在了抽屜裡，又上了鎖，生怕弄丟了。
這幾百塊錢可是一筆大數目，他爸爸每天累死累活的，一個月才賺600塊錢。
可是他們之間又不熟，幹嘛說那種饒不了他的話？說到底，還是有錢好啊，他也想要那種，有錢的生活。
蘇默撇嘴，白淨的臉上有了十八歲該有的稚嫩表情，不一會見外頭有人來，連忙收回表情，挺直腰板，一如既往的清冷。
“給我來盒軟紅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