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被關心的感覺真好啊!
午後的陽光懶懶的灑在無憂的臉上,把她的眉眼照的朦朦朧朧,偶爾低頭一笑,比那牆邊的木槿還要溫柔幾分。
她問,“那可不行,下午我就得出去一趟,你要一起嗎?”
她的邀請,賀言晟本是求之不得,然而此刻,他卻說,“我就不去了,抱歉。”
“啊沒事!”無憂不以爲意的笑道,“本來也不算什麼大事,你就安心忙你的吧。”
“好。”
戀戀不捨的掛了電話之後,賀言晟在原地站了許久。半晌,他緩緩舉起手裡的合同書,手指微微用力,本就脆弱的紙張在頃刻間變得褶皺不堪。然而也只是那麼幾秒,他便鬆開了手,重新把紙張撫平,彷彿那些灰暗的情緒從未出現過。
......
從學校出來以後,無憂乘車前往約定的地點,那是一家略微偏僻的咖啡店,非常適合商談。然而她走進去看了一圈,發現並沒有自己要找的人,於是尋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一杯店裡的招牌拿鐵。大約過了十分鐘,一個身穿西裝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他禮貌的詢問了無憂的名諱,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坐在了對面的位置上。
商談,要麼開門見山,要麼委婉切入,這位先生明顯屬於後者。他坐下之後什麼都沒說,反倒一直在無憂的臉上打量,眼裡滿是驚豔。
無憂抿了抿脣,一邊伸手去端杯子,一邊的說,“沒有打擾到你吧。”
她的臉本就小,被咖啡杯那麼一擋,只能看到淡淡垂下的眼皮。男人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唐突,他連忙收回目光,嘴裡不住的說着抱歉。
“最近在輝大,聽說過不少關於李小姐的傳言,今日一見,才知傳言非虛。”
“哦?”無憂擡眼看向對方,“你指的是?”
“美...才貌!李小姐真是才貌雙全,呵呵。”
“謝謝。”無憂再次垂下眼皮,適時的掩住眼底的嘲諷。
她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可男人還是感覺到了某種冷漠與疏離,就好像鼓樓上的晨鐘,它只是被安靜的放置在那裡,就散發着生人勿進的氣息。
沒等他細想到底是哪裡不對勁,便聽無憂突然說道,“這個地方不錯,你常來嗎?”
“啊,不算常來...”
商場如戰場,先發制人與先沉不住氣是兩個概念,而面前的女人,既不屬於前者,也不是屬於後者。她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裡喝着咖啡,偶爾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彷彿只是朋友間的閒聊。
事實上,無憂真的只是在閒扯,她既不會談判,也無心在這裡多待,就只能有的沒的隨便搭幾句,好等專業的人前來。
沒聊幾句,男人率先敗下陣來。他嘆了口氣,從包裡取出一份紙質資料遞了過來,說,“這是我們公司的基本資料,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瞭解一下。”
無憂雙手接過,含笑點了點頭。
男人一晃神,忍不住開口問道,“李小姐本人想不想來娛樂圈發展,只要你願意,我們公司可以...”
“不願意。”無憂甚至沒有多想,便直接了當的說了拒絕。“抱歉,我還是個學生,沒有多餘的想法。”
明知不該勉強,可這樣的絕色實在難得,男人似乎並不想放棄。就在他試圖勸說的時候,另一個西裝男人走了過來,他手提公文包,氣場十分強大。然而在看到無憂的一刻,他立刻收斂起銳氣,低頭說道:“抱歉,讓小姐久等了。”
無憂微微一笑,似乎並沒有放在心上,她問:“貴姓?”
“免貴姓張。”
“張律師來的正好。”無憂站起身,對那邊還在怔愣的男人說道,“抱歉先生,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接下來的商談由我的律師全權負責,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這一番操作打的男人措手不及,那顆原本勝券在握的決心,瞬間涼了半截。他無奈的盯着女孩離去的背影,滿臉都是惋惜與不甘,似乎隨時打算追出去。可還沒等屁股離開座位,就聽對面的張律師開口說道:“羅先生,我們還是來談談合作吧。”
“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男人不悅的站起身,姿態很是傲慢。“把你的僱主叫回來,我要當面跟她談。”
“呵。”張律師笑了,“稱你一聲羅先生,已經很給你臉面,至於我的僱主,你怕是見不起。”
這話裡的譏諷似乎惹怒了羅先生,他蹭的站起身,厲聲惱怒道:“什麼樣的人我見不起?你知道我是誰嗎?”
聞言,張律師淡定的點了點頭,他懶得再去爭辯,直接從襯衣口袋裡掏出名片,隨手仍在了桌面上。
羅先生低頭一看,卻見名片異常簡單,連基本的電話號碼都沒有,只有兩個字赫然立於其上:“張濟”。他迷茫了一瞬,卻在下一秒瞪直了眼神,這是...張濟?!百里大廈的御用律師張濟?!
他沒有敢問,畢竟有些話,只適合點到爲止,例如百里大廈那位的名諱。
接下來的商談很愉快,張濟甚至都還沒有討價還價,羅先生便立馬點頭應下,乖巧的像只剛剛被褪過毛的羊。這也省了張濟的事,於是等合同一簽完,他便拿着合同,風馳電掣的離開了這裡,看樣子像是急着回去交差。
.......
早在到咖啡店前,無憂便給百里無律打去電話,老老實實的交代了出來的原因,順帶尋求幫助。這難得的求助取悅了百里無律,他大手一揮,欣欣然把張濟派了過去——儘管,這個合同實在算不上什麼大事。
而無憂在離開後,也沒有立刻返回學校,反而趁着跑出來的功夫,偷偷溜進了百里大廈。不過眨眼的功夫,電梯就在48層停下,就在她躡手躡腳往裡走的時候,突然聽到偌大的辦公室裡,傳來了女人的聲音?也不知怎麼想的,無憂沒有再走動,反而順勢趴在牆後,朝裡頭探出腦袋。
這一看,嘿,不僅是個女人,還是個身材火辣的女人!
無憂突然來了興趣,連忙豎起耳朵聽着兩人的交談,也虧她耳力過人,能在距離與迴音中聽的清楚。只聽女人問道,“百里總裁,您覺得這份計劃書怎麼樣?”
似是有所感知,百里無律忽然擡頭朝電梯口瞥了一眼,這才漫不經心回了一句,“不怎麼樣。”
女人被哽了一下,隔着幾十米的距離,無憂都能聽到她突然窒住的呼吸。然而她並沒有放棄,仍舊用自己獨特的御姐音試圖勸說:“百里總裁要怎樣才能同意呢?只要您點頭,任何條件我都會盡力滿足。”
“任何條件?”百里無律伸手合上手裡的文件,然後側過臉對上女人的目光,身體微微前傾,帶着無盡的壓迫反問道:“周小姐的許諾能作數嗎?如果我說,要你手裡一半的股份呢?周小姐能滿足嗎?”
不能!當然不能!女人從心底生出怒意,但在思前想後中,她發現自己竟無計可施。
百里無律懶得同她廢話,張口就把劉秘喊到了身邊,讓他把眼前多餘的人帶走。女人絕非厚臉皮的人,可事關自己,她無法做到心如止水,於是在劉秘請她離開的時候,她沒有理會,反而勁直往前走了幾步,滿含不甘的問:“難道百里總裁真的願意周思澄那種人當您的妹夫嗎?”
“?”百里無律怔了一瞬,隨即扯脣笑了起來,“周小姐覺得,什麼阿貓阿狗都配的上常樂府嗎?”
明明是溫暖如春的辦公室,可百里無律眼底的冷意,像是寒冬臘月裡的堅冰,凍的人生疼。
“我不是這個意思。”女人心裡一驚,連忙放低姿態,像在撒嬌,又像是在討好的說道,“既然您不同意這門婚事,那爲什麼不能答應我的請求呢?我以周家百年聲譽起誓,跟我合作絕對不會損害您半分利益。”
彷彿是聽到了什麼笑話,百里無律嘴角的弧度揚的更高了些,他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掏出手機一頓操作後才重新擡起了頭,問:“周思澄不配,你覺得你配嗎?”
嘶,可真是殺人誅心吶!無憂甚至在想,要是眼前的女人真能抗下話裡的譏諷,她一定敬對方是條漢子!
只可惜,這個假設並不存在。
眼看百里無律徹底沒了耐心,劉秘再次伸出手臂,示意女人快點走。這樣的屈辱感太過強烈,女人咬緊下脣才遏制住奪眶而出的溼意,接着轉過身,跟上了劉秘的腳步。只是沒走幾步,她又驀的回過頭,佯裝平靜的說:
“希望您可以抽空看看這份計劃書,如果您改變主意了,可以隨時聯繫我,現在就不打擾了。”
敢情是爲自己找了個體面。
就在無憂看的津津有味的時候,忽然聽見有另一道呼吸聲在頭頂上方響起,她怔了一瞬,緩緩擡頭朝上看去,入眼的竟是略微圓潤的下巴,還有不算明顯的喉結?
我X....!這什麼鬼玩意?!無憂瞬間炸毛,張開嘴就要驚聲尖叫,只是剛喊了半個字,就被一隻手捂住了嘴。
對方威脅道:“不想被開除的話就閉嘴!”
無憂:“......”
高跟鞋的響動由遠及近傳來,似乎宣告着,與女人的碰面不可避免。意識到這點,頭頂的男人嗖的站直,似乎在想怎麼應對才能不尷尬。無憂也不慌,懶懶的靠在牆頭,眼神不斷打量着男人,似乎在無聲的鼓勵他。
“喂?怎麼辦?”男人低低問道,“人快過來了,咱們往哪躲?”
“什麼叫咱們?”無憂攤開手,“你要搞清楚,現在是你要躲,不是我要躲。”
男人懵了:“阿律的員工都這麼不知天高地厚嗎?”
“那倒不是。”無憂挑了挑眉,“我已經想到了辦法,你要不要聽?”
“快說啊!”
“你看那邊。”
男人舉目看去,視線裡除了灰白色的走廊,就是精緻橙黃的掛畫及擺設。就在他轉身想問看什麼的時候,那一直響動的腳步聲忽然停住了,高跟鞋的主人赫然出現在眼前。
接着,兩人大眼瞪小眼,說不出的尷尬。
而此時的無憂正躲在男人身後,用這副修長的身軀充當着盾牌。
一片寂靜中,女人率先乘坐電梯離去。
而男人也在沉默中回過頭。
不等對方發難,無憂趕忙彎起眉眼道謝,妥妥的得了便宜還賣乖。男人被氣笑了,一把抓住無憂的手臂,從牆後拖出來,邊走邊喊:“阿律,這是新來的員工嗎?我怎麼沒見過?”
這波操作猝不及防,無憂一時沒注意,被對方直直拖了出去,於是兩人就這麼明晃晃的暴露在百里無律的視野中。
看着神情自得的的男人,無憂滿臉無語,半晌,她忍不住開口問道:“清洵,你是豬嗎?”
“啊?”男人很吃驚,“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沒錯,這個豬一樣的隊友正是清洵。
多年不見,清洵的長相也是大變樣,可無憂還是能一眼認出來,原因就在於清洵的那雙眼睛,是少見的灰色瞳孔。
原本是該舉杯的時刻,無憂卻有些哭笑不得,她瞟了眼表情似笑非笑的百里無律,然後低聲問清洵,“你身上的豬肉多少錢一斤?”
只聽清洵傻乎乎的:“啊?”
不知是因爲清洵太笨看不下去,還是因爲自己快要忍不住笑出來,百里無律清咳一聲,狀似漫不經心的問:“上來多久了?”
清洵:“我們早就....嘶.....!”
無憂若無其事的收回踩在清洵鞋上的腳,無辜回答:“我可是剛到哦!”
Www¸тt kan¸C〇 “哦?是嗎?”百里無律斜斜睨了她一會,直到對方心虛咽口水才罷休。之後,他沒有再做聲,垂眼便忙起了工作。
不管是他工作時的忙碌還是性格上的涼薄,無憂從不介意,甚至還會給自己找個好視角,好用來偷看他。
就像現在。
無憂選了舒適的沙發作爲掩護,只需雙臂一撐,百里無律的天姿盡收眼底,視角出奇的好——如果沒有旁邊這個電燈泡的話。
看着她的動作,清洵不明所以,他扭頭看了眼百里無律,又回過頭看了看面前這個“偷窺狂”,最終發現了貓膩。
“喂,你喜歡你家老闆啊?”
不知是難以回答還是徹底無語,無憂沉默了,半晌,她悠悠的問:“清洵處長,過了這麼多年,你的智商就沒有跟着情商走兩步嗎?”
“?”清洵迷了一瞬,接着恍然大悟般瞪大雙眼:“你還沒說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
一陣無語後,無憂不禁憶起童年時,她跟清洵相互墊底的日子。而那時候之所以關係好,完全是因爲兩人臭味相投,一樣的沒上進心,一樣的偷懶賴皮,一樣的傻,又一樣的強詞奪理。
想到這裡,無憂伸出蔥白的小手,懊惱的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似乎非常不理解那時候,兩人驢脣不對馬嘴的交流,是怎麼玩到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