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浣看孟衍的神情,問道:“大人可是想到了什麼?”
“先生可知道村民常吃水的井在哪裡?”
滁浣立刻明瞭,“大人請隨我來。”
孟衍抓住薄荷的手,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打開井蓋,只見清水悠悠,分明透徹,卻又望不見底。
滁浣問道:“大人,這井水可有什麼問題?”
孟衍隨手撿了顆石子,丟入水中,水花圈圈漾開,入水即沒。
滁浣有些不明白,“大人,這……”
“先生可知這世間有一種封印術法,將千年寒冰養在蠱中,待收妖之時,將妖怪封印於此,千年寒蟲便會以妖怪的血肉爲食,以她的軀體爲寄生,不斷繁衍,將妖怪折磨的不成人形?”
滁浣微愣,想了許久才緩緩說道:“世間竟有如此惡毒的術法,那遭此毒手的妖怪當真是痛不欲生!”
“沒錯,這幾日便有被這種術法封印的妖怪,日日以幻影像我求救,而經我探查,那封印她的器皿定然被扔在了這水底。”
“可是這水清澈澄淨,看不出絲毫異樣啊!”
“看是自然看不出來,可這鎮上的病患,皆是因爲喝了這井中的水,才變成這樣!”
“那不知大人打算如何做?”
孟衍深深看了薄荷一眼,“我潛入井底,去將器皿找出來便可。”
“不行!”薄荷出聲,“若真按你說的那樣,實在是太危險了。”
“是啊,大人,還是讓旭下去吧!”
雨光擔心的看着旭,緊緊扯着他的衣袖。
“我沒事的,不用擔心。”他看着薄荷,轉而對旭說道:“你的修爲沒有我高,還是我下去比較好。”
“可是阿衍……”
“乖,別擔心,這妖怪傷害不了我,況且我還有玉扇護體,沒事的。”他摸了摸薄荷的頭,對旭交代道:“幫我照顧好薄荷。”
“大人,您放心吧!”
他縱身一躍,便跳入了井底,從外面看來,這井水清澈澄明,可是到了井裡才發現,井壁上長滿了厚厚的青苔,還有乳蟲在爬動。
水泛着深深的青色,若不是玉扇的白光護體,恐怕這井水早就腐蝕了他的身體。
往下潛了好一會兒,纔到了水底,下面漆黑一片,他藉着玉扇的白光,摸摸索索,地上溼溼軟軟,他低下頭一看,才發現滿地都是爬動的蠕蟲。
恐怕這妖怪被封印了有些年頭了,器皿已經承載不住這些毒蟲,以至於它們從瓶中爬出,在井水中繁衍,村民們喝了沾染毒蟲的井水,中了毒。
器皿恐怕被埋在了毒蟲之下,他食指與中指相合,運靈力於兩指指尖,白光一閃,毒蟲便被炸開,向四周落去。
青玉白底的瓷瓶靜靜躺在地上,他伸手撿起,快速運功浮向水面。
“阿衍,你沒事吧?”薄荷急急抓住他的衣袖,上上下下將他看個明白。
“我沒事。”因爲玉扇護體,衣衫竟一點未溼。
滁浣微訝,看向他手中的碧玉扇,“這不是當年緋笙大人的玉扇麼?”
“嗯。”
“緋笙大人當年手執素扇,白衣翩躚,當真是天下無敵啊!”滁浣遙想當年偶然一次遇見緋笙,感嘆不已。
薄荷臉色有些不太好,孟衍也不想多談,“器皿我已經取了上來,井底盡是毒蟲,得通知出去,這水不能再引用了。”
“竟然真是如此!”
孟衍在地上畫了一個陣法,將瓷瓶擺在中央,嘴中默唸咒語,頓時陣法發出萬丈金光,待光芒散去,只見先前見到的幻影躺在陣中,面容已看不出全貌。
她的身軀爬滿毒蟲,正在啃食她的血肉,不過片刻,便成森森白骨。她一雙血淋淋的眼睛,如窟窿一般,似乎正望着薄荷,滿臉的毒蟲不停蠕動,掉落在地上。
薄荷嚇得臉色慘白,躲在孟衍身後。
“救我……救救我……”
孟衍玉扇一揮,將她身上的毒蟲滅了個乾淨,“是誰用了這樣狠毒的法術來封印你的?”
她似乎笑了笑,但完全看不出模樣,只覺得萬分猙獰,“陸軻。”
“陸軻?你是說除妖世家之一陸家小公子陸軻?”滁浣有些不敢相信。
“先生與他有交情?”孟衍問道。
“倒也不算什麼交情,只是看起來倒是個正人君子,沒想到會用這樣狠毒的法子來封印妖怪。”他看着陣中的妖怪,有些心慌,“可是你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他纔將你封印?”
“大罪?”她冷笑一聲,“我本是北埠河的一隻水鳥,機緣巧合認識了陸軻,並與他私定終身,不過他那時並不知我是妖怪,只以爲我是普通人。”
“後來他遇見危險,我爲了救他,化作原形,當時他曾與我說,不管我是人是妖,都願意與我在一起,生死同穴,生生世世永不分離,可誰知……”回想當年,只覺得痛不欲生,“這青玉白底的瓷瓶,本是我們的定情之物,他卻將我封印在裡面,時時刻刻受那毒蟲食肉飲血之痛!”
“整整十年,我被他折磨的不成人形,我好恨……我真的好恨啊……他怎麼可以如此狠毒?”
沒想到真相竟是如此,聽者的心中都不是滋味。
“若真如你所說,陸軻真的是罪不可恕!”滁浣心中悵然。
“素心求各位大人,幫幫素心!”
“你要我們如何幫你?”
素心拖着殘破的身子,重重的磕了幾個頭,“陸軻將我殘害至此,素心只想報仇,求各位大人能夠將他帶到我的面前,讓我和他做個了斷!”
“可陸軻是陸家的小公子,抓他便是得罪了整個陸家啊!”滁浣有些猶豫。
“我答應你,若真如你所說,我定然助你一臂之力,讓你報仇!”孟衍說道。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她重重的磕着頭。
滁浣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大人三思啊……”
“先生不必擔憂,他做了錯事,就必須得受懲罰,我們同爲妖,又豈能讓這些人類平白無故的欺負了去?”
孟衍御風,將陸軻帶來,丟在了地上。
“你是誰?你憑什麼抓我?”陸軻顯然沒有察覺孟衍的妖氣。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知道她是誰?”他指了指素心的方向。
陸軻向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如骷髏一般的人出現在他面前,她睜着空洞的眼睛,連眼珠也沒有,但陸軻覺得,她分明就是在看他。
他嚇得一驚,猛然向後挪了幾步,“這……這是什麼怪物?”
“怪物?”素心沙啞的聲音響起,帶着一絲嘲弄,“陸軻,我變成如今這個鬼樣子還不是拜你所賜!”
她掙扎着想要爬到陸軻面前,“十年了……整整十年……你可知我受過怎樣的苦?”
“你……你是素心?”他驚慌失措的往後挪,根本不敢碰她。
雖然她身上的毒蟲已經沒了,可那毒早就深入骨血,只要碰到她,便會中毒身亡。
“我變成這個樣子,也難爲你還能認出來。”素心呵呵笑道。
“你……你怎麼……”
“我怎麼出來了?怎麼不在你那瓷瓶裡了?”
陸軻滿臉驚恐,“當年的事是我的錯,可我有什麼辦法,大哥二哥本就深受父親喜愛,我若與一個妖怪在一起,定然會被逐出家門,當時大哥已經發現了你的存在,我是沒有辦法,纔不得不將你封印!”
“可你爲什麼要用這麼惡毒的法子?”她嘶吼出聲,已成白骨的雙手慢慢放到自己臉上,“這十年來,我時時刻刻都要忍受被毒蟲撕咬飲血之痛,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我以前也很漂亮的,可是現在呢?現在呢?”
她爬過來想要掐他,陸軻運法想要躲開她,卻被孟衍定住,動彈不得。
眼看着素心越來越近,他驚恐出聲,“你快把我放開,我若出了事,陸家不會放過你的!”
“區區陸家,我還不放在心上。”孟衍冷笑,“做了壞事是要遭報應的,這位姑娘被你害得這樣慘,我又怎能坐視不理,任由你道貌岸然,瀟灑快活?”
“陸軻,你曾說我們要生死同穴,如今你該信守諾言,履行你的承諾了!”她掐住陸軻的脖子,蒼涼的笑着。
毒素慢慢侵入陸軻的五臟六腑,渾身上下彷彿千萬只毒蟲撕咬,撕心裂肺的疼痛讓他哀嚎不止。
“這就受不住了?這就痛苦了?你可知道,我所受的,比這痛千倍萬倍!”她語氣悲涼,“我曾有多愛你,如今就有多恨你!這十年來,日日夜夜,我沒有一天不想殺你,我也想,你來受受這錐心之痛!”
“你這個怪物……怪物……”陸軻死命掙扎,可是毒已深入,早沒了活路。
生死同穴,既然發過誓言,必然就要遵守。
也許陸軻從未愛過素心,也許他愛她,卻更愛功名利祿。
有的愛如同嵐疏對渝惘,生死追隨,生生世世,永不相棄;有的愛如同莫夜對秦蓁,只願她好,所有的一切甘願自己承受;有的愛如同孟衍對緋笙,默默相守,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