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夜,推開窗,只見室外白茫茫一片,樹梢上、屋頂上、道路上,滿是積雪。
輕輕哈出一團熱氣,薄荷忍不住搓了搓手,“好冷啊!”
孟衍關上窗,回身用被子將她裹緊,“你現在身子弱,小心些,彆着涼了。”
她淡淡笑着,眉眼卻有些無神,嘴也泛着輕微的白,“本來還想着和你出去走走,可是我這個樣子,只能整日窩在牀上,連生活都快不能自理了。”
“別擔心,等這場雪過去,很快天氣就要回暖了,到時候我們再一起出去,一起看春日的桃花。”
薄荷靠在他的懷裡,喃喃道:“阿衍,我是不是要死了。”
“別說這樣的傻話,你只不過是被陸錦西下了咒,等我把她殺了,你就會好了。”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沉聲道。
“陸錦西爲人深不可測,我怕你鬥不過她。”
“你這是在質疑你夫君的能力。”他低頭吻了吻她的脣,以示不滿。
薄荷緊緊的摟着他,“可是君子一向鬥不過小人,她一定設計了陷阱,等着你上鉤。”
“你沒有聽過自古邪不勝正嗎?薄荷,這些不是你該擔心的,你只需要健健康康的活着,我就放心了。”
她歪靠在孟衍的懷裡,不過才說了幾句話,就有些累了。
“阿衍,我不敢睡。”她小心翼翼的拽着他的衣袖,眼裡盡是疲憊和不安。
這樣的薄荷,會高興會難過,會羞怯會害怕,對他有着全身心的依賴和信任,與緋笙完全不同。
他緊了緊懷抱,止不住心疼,這些日子,她沒有睡過一次好覺,每次剛入睡,就會掉進各種夢境裡,被恐懼所折磨。
“別怕,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孟衍將她放平,細心的蓋好被子。
薄荷靜靜拽着他的手,一雙眼淚眼朦朧,“你就待在我身邊,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孟衍輕輕拍着她,柔聲安慰,“我不走,我就坐在這裡陪着你。”
在不安與恐懼中,她又慢慢沉入了夢鄉,即使睡着了,她的眉頭依然緊蹙,嘴裡似乎還在不住呢喃。
“哐當”一聲,窗子被風猛然吹開,狂風呼嘯,大片大片的雪花席捲着冷風不住的往屋內刮,薄荷忍不住抽搐,一張臉凍得煞白。
孟衍輕輕放開她的手,掖好被角,起身去關窗,只覺身後黑影掠過,再回頭時,牀上已經空蕩蕩一片。
他心中一驚,趕緊追了上去,天地間白茫茫一片,一個人影也無,就算落下了腳印,積雪一落,又掩蓋了蹤跡。
胸腔裡傳來砰砰砰的心跳聲,耳畔狂風呼嘯,周圍是一片死寂。
竟然能從他的眼皮子底下將人擄走,看來他還是小瞧了陸錦西的本事!他狠狠咬牙,心中不禁懊悔,是他沒有保護好薄荷,讓她落入了奸人手中,陷入了絕境。
彷彿知道他會用神識跟蹤她們一般,陸錦西已經提前封鎖了氣息,看來這次她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要置薄荷和他於死地。
陸家地處西良,他一路御風而去,快落地時便見一衆弟子舉着劍襲擊而來,他忍住怒氣,一揮衣袖,所有人便被強大的力道掀翻在地。
他一腳踹開緊掩的大門,大喝一聲,“把陸錦西給我交出來!”
霎時間,所有的弟子都涌了出來,提着劍,將他團團圍住,陸家主從人羣走出,氣勢威嚴,“孟衍,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強闖我陸府,打傷陸家弟子!”
他冷着一雙眼,面若寒冰,“陸錦西抓我妻子,殘害無辜,今日我便來討回公道!”
陸清源的臉瞬間沉了下來,身爲陸家掌門,又豈會不知自己兒女的那些事情,只是一向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若她真的犯了事,不僅會被天下誅之,更會害得陸家百年基業毀於一旦!
他冷聲問身邊的人,“小姐呢?”
“回掌門的話,小姐......小姐已經好幾天沒有回來了。”
“她不再府上,怎麼沒有人來稟報?”陸清源忍住怒氣,冷聲問道。
“小姐......小姐說她就出去幾天,不用向您稟報,省得讓您擔心。”
孟衍冷眼看着他們,不知他們是真不知道,還是在做戲給他看,“她沒有說去了哪裡嗎?”
陸錦西身邊的丫鬟擡頭看了他一眼,又飛快的低下頭去,小聲道:“沒有。”
孟衍顯然不信,當着所有人的面,一把掐住她的脖頸,威脅道:“真的嗎?”
他全然不將陸家上下放在眼裡,陸清源冷喝一聲,“孟衍,你別太放肆了!”
“不交出陸錦西,我便將你陸家夷爲平地!”他的模樣,不像是在說假話,人瘋狂起來,什麼都做得出。
丫鬟已經臉色泛白,開始窒息了,他嫌惡的將她丟在地上,一腳踩上她的手腕,碾了碾,“你說,還是不說?”
“我......我真的不知道......”
孟衍冷笑,“你還真有骨氣。”話音剛落,他又加重了腳上的力度,這下她差點痛得暈厥過去,可孟衍哪裡會這麼輕易的放過她?
只見銀光一閃,他的手裡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枚銀針,直直插入了丫鬟的頭頂,痛得她痛苦哀嚎。
“我說......我說......”
孟衍抽回手,冷聲道:“早點開口不就不用受這麼多苦了?”
那丫鬟喘着氣,虛弱道:“小姐去了南華寺,那裡是小姐和三少爺的回憶......”
她話還未說完,孟衍便沒了蹤影,陸清源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眯了眯眼,若非如今世家不和,明裡暗裡都在爭鬥,他又怎麼會忍得下這口惡氣?
南華寺地處西良東南方向,周圍都是懸崖峭壁,很適合藏身設置陷阱。
他一路馬不停蹄,用了一個時辰才趕到山腳下,他查探了一番,發現了多條上山的路,這裡曾是陸錦西和陸軻私會的地方,所以對於地形地勢,她非常熟悉。
她隱了自己和薄荷的氣息,是爲了不讓他發現她的蹤跡,可又告訴自己的丫鬟,不像疏忽反而是刻意,她到底要做什麼?
孟衍知道陸錦西的目的,無非是想讓他親眼看着薄荷慘死,然後再殺了他,所以,只要他還未出現,薄荷就暫時不會有危險。
薄荷被陸錦西施了迷魂術,毫無知覺地被她帶到了南華寺中,可外人都不知,這室內有一處地道,在壁中深處,一直向裡走,有一個暗室,陸錦西將她雙手綁在鎖鏈上,提着一桶冷水將她潑醒。
她蹙着眉頭,緩緩睜開眼,昏暗的石室中,牆壁上燃着一簇簇火炬,陸錦西正站在她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醒了?”
看到這張放大的臉,薄荷忍不住恐懼,拼命的掙扎着想要逃開,可是身體被鎖鏈禁錮,只聽一陣嘩啦啦的聲音,她卻動彈不得。
陸錦西伸出手,細細撫上她的臉,“真是一副好容貌,我若是將它刮花了,你說,孟衍還會不會要你呢?”
她隱忍住心中的恐懼,不斷暗示自己,這只是夢境,可這冰涼的觸感未免太過真實,她拼命咬了一下舌頭,想讓自己醒過來,卻只感到口中一陣疼痛和血腥味。
陸錦西掩脣輕笑,“怎麼,你還以爲這是夢麼?”
薄荷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一顆心顫抖的厲害,明明剛纔還在孟衍的懷中,爲什麼現在就到了這麼個鬼地方?阿衍呢?阿衍去哪裡了?
她向四周尋了尋,卻發現這室內除了她和陸錦西,再無旁人,“你把阿衍怎麼樣了?你把他怎麼樣了?”
“你放心,他還沒有來,你們兩個,我要慢慢的折磨。”
聽說阿衍沒事,她心中不禁舒了一口氣。
細微的水漬聲傳來,陸錦西慢慢踱步到牆角,輕笑一聲,“你瞧,它們都等不及了。”
薄荷順着她的方向看去,臉色瞬間嚇得慘白,那片陰暗的角落裡,爬滿了黑色的蟲子,有的還在慢慢蠕動。
“你不是很替素心那個賤人抱不平嗎?今日我便讓你也嚐嚐被千萬條毒蟲撕咬的滋味,等到你面目全非,我倒要看看,孟衍還要不要你!”
她緊緊的咬住下脣,無力的搖着頭,“你不是除妖師嗎?你若是殺了我,會被天下人通緝的!”
陸錦西勾脣冷笑,鮮豔的紅脣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妖冶嫵媚,“你知道的還真多,可那又怎樣,誰叫折磨你是一件這麼快樂的事呢?”
薄荷心中恐懼,陸錦西如今已經癲狂,根本就沒有半點人性,她多希望這是夢境,多希望一醒來,又能看到孟衍,又能平安無事。
阿衍……她的阿衍……
如果她真的像素心一樣變得面目全非,阿衍一定會很難過,她再也沒有勇氣面對他了,一直以來,不管受了多大的苦,她都咬牙忍着,拼命活着,可是現在,她竟膽怯了,她真想一死了之,逃避這世間的紛紛擾擾。
忽然下巴一陣劇痛,陸錦西涼薄的聲音在耳畔傳來,“你竟然想咬舌自盡?我以爲你有多勇敢,原來也不過是個膽小鬼,怎麼,你怕看到孟衍眼中的恐懼,怕他嫌棄你、拋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