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義章醒來時已經上午十點多鐘,他捲上門簾,打開洞門,洞裡頓時亮堂了好多,今天徐衛國和苗青約好了要來馬息嶺,名義上是來觀摩學習,實際上就是來看望自己,柳義章也很想念他倆,尤其是徐衛國,自從砥辛裡戰役後就沒見過。
柳義章見醫護人員行色匆匆,非常忙碌,就沒去手術室跟慕煙打招呼,騎着戰馬直接離開了野戰醫院,剛到馬息嶺的山口,就看見李文忠、徐衛國、苗青、邱偉、史明亮等人聚在山口,柳義章跳下戰馬,和徐衛國緊緊擁抱,幾個月沒見,格外親熱,柳義章跟苗青相視一笑,倆人自從在種子山傾心相交私下結爲生死弟兄,已無需過多言語早已心領神會。
“義章,兩個月前你還是警衛連連長,現在跟我徐衛國平起平坐,已經是主力團團長了,可喜可賀呀!”
“徐團長,我怎麼敢和你平起平坐?你可是獨立團團長,是七十七軍的定海神針,在我心中更是無冕之王,永遠是我的老師和榜樣!”柳義章拉着徐衛國的手,真誠地說。
“義章,你的話說對了一半,徐老虎永遠是你的老師,但榜樣嘛,就另當別論了。現在七十七軍團級指揮員中,你柳義章纔是公認的榜樣和標杆,今天我和徐老虎大老遠來到馬息嶺,不就是來向你取經的嘛!”苗青半開玩笑半當真地跟柳義章說道。
柳義章忽然想起周正康要在馬息嶺蹲點的事,他問李文忠,“老李,周主任還在吧?”
李文忠笑着說,“周主任昨天晚上一個人在團部待了一夜,也沒見到你的人影,早晨卻等來了徐、李兩位團長,徐團長跟他開玩笑,要他中午請客,他推脫說軍部還有事就先回新豐裡了,臨走時單獨交待我,關於五三五團申請爲兵團級英雄團的材料已經寫好,就放在你的枕頭底下,你回來後看一下,沒啥補充的話就上報兵團政治部了。他在馬息嶺蹲點的事,我看八成是黃了,柳昚昨晚上就跟着文工團執行巡演任務去了,今早晨又看到老徐與老苗來了,我和你又很忙,沒閒人陪他,他只好返回軍部了。對了,周主任還給你留了張紙條呢。”說完,李文忠把紙條交給了柳義章。
柳義章打開紙條,上面寫道,“義章,五三五團在你的領導下,團建工作開展地有聲有色,隊伍的精神面貌煥然一新,我認爲五三五團已具備了向兵團申請集體榮譽的條件,初步擬定爲種子團,鑑於五三五團在牧鹿原阻擊戰中發揮的決定性作用,對五三五團下屬的十個連分別申請集體一等功,你本人申請特等功,其他指戰員一百四十三人分別申請各個級別的戰功,具體名單都在彙報材料裡,希望你撥冗查閱!另外,戰士們紛紛向我反映,你長期操勞不輟,身體狀況已大不如前,我本人很受感動和教育,但我還是真心奉勸你一句,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一定要勞逸結合,五三五團需要你,七十七軍更需要你,馬息嶺陸續有兄弟團前來觀摩學習,作爲軍部領導,我留在這兒多有不便,故先返回新豐裡,靜候佳音,周正康即日!”
柳義章看完周正康留給自己的紙條,心裡還是有些感動,無論他追求慕煙出於什麼目的,但對五三五團的團建工作還是非常支持和認可的,不過他相信按照慕煙的能力,應付周正康還是綽綽有餘的。
他笑着對徐衛國說道,“徐團長,周主任可不是被你的一頓飯嚇跑的,他可是爲了配合你和苗團長好好在馬息嶺‘取經’才離開的喲。”
柳義章扭頭又對李文忠說道,“老李,你讓後勤多弄幾個菜,我現在就到吳軍長那兒取些酒,中午咱這些人好好喝一頓。”
說着騎馬就要走,被徐衛國一把拉住,“義章,不要去軍部了。酒,我和老苗都帶來了,還給你帶來一塊臘肉呢。”
柳義章笑着說,“還有這等好事?你們這樣的取經者多多益善,那就快走吧,今天咱們可得喝個一醉方休!”
......
野戰醫院,手術室裡燈火通明,衛稷正在配合慕煙給傷員動手術,差錯不斷,不是遞錯工具,就是弄翻藥瓶,慕煙看她精神恍惚,就問道,“怎麼了,衛稷,身體不舒服?”
衛稷愧疚地說道,“姑姑,昨晚喝酒喝多了,折騰了一宿沒睡好。”
“再堅持一會兒,做完這臺手術,你就回宿舍休息吧,順便看看你三哥走了沒有,沒走的話,中午你陪他吃飯,我下面還有兩臺手術,中午就不回宿舍了。”
“好的,姑姑。三哥昨天晚上喝了好幾瓶酒,一口飯也沒吃,現在肯定餓壞了。”
衛稷精神恍惚,其實是因爲魂不守舍。她早晨從慕煙的山洞裡出來後,回到宿舍換內褲時才發現,內褲和褲子上都有血跡,她擔心慕煙的牀單上或毛巾被上也遺下血漬。
手術結束後,衛稷一溜小跑來到慕煙的宿舍,見柳義章已經離開,心裡鬆了一口氣,她趕快掀開被子,發現牀單上果真留有幾滴血跡,她趕緊用溼毛巾反覆擦拭乾淨,忙活完後她躺在牀上,閉上眼睛回味無窮......十七年的等待,就像花兒在一夜間突然綻放,承受着晶瑩的露水,沐浴着溫暖的陽光,甜蜜如初!
馬息嶺,五三五團團部裡,杯觥交錯,人聲鼎沸,衆人正杯酒言歡。
柳義章舉着大半碗酒站了起來,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兩下,洞內頓時安靜下來,只聽他緩緩講道,“各位,咱們酒至半酣,在座的都是我柳義章出生入死的兄弟,徐衛國團長、苗青團長、李文忠政委、史明亮參謀長、邱偉副團長,還有在外執行任務的柳昚,人生在世有一知己足矣,我有你們這麼多的好兄弟,義章榮幸至極,這最後一碗酒我敬你們!”說完,一飲而盡。
李文忠是唯一領教過柳義章酒量的人,所以他有備而來,一開始就推脫身體不適滴酒不沾,直到柳義章說這是最後一碗,他才豪爽地說道,“義章如此仗義,我們當捨命相陪。”說完也給自己倒了大半碗,一飲而盡。
剩下四人全傻了眼,尤其徐衛國和苗青,老哥倆來之前就商議好了,準備在馬息嶺多住兩天,整整帶了一箱子玉米燒酒,觥籌交錯間,一箱子酒就剩下一瓶了,沒想到柳義章的酒量這麼大,一個人就喝了四瓶多,他倆也沒猶豫端起碗來也是一飲而盡。
這可苦了史明亮和邱偉,倆人已經不勝酒力,若再喝大半碗當場就得趴下,史明亮全程見證了柳義章由一名普通騎兵到赫赫有名的主力團團長的傳奇歷程,他深知柳義章是一個義薄雲天的真男人。史明亮心裡清楚自己喝下這碗酒必然酩酊大醉,甚至醜態百出,但他還是義無反顧地端起了碗,剛要喝就被柳義章攔下了,柳義章笑着說,“別人都可以一醉方休,史參謀長不行,你可是五三五團的軍師,這碗酒我替你喝了。”接着不由分說,奪過了史明亮的那碗酒,與邱偉一碰,倆人一飲而盡!
“義章,我的好兄弟!我徐衛國喝酒還沒服過誰,老吳夠能喝的吧?照樣是我手下敗將,今天我可碰上高手了,我是真服了!這次牧鹿原阻擊戰,兄弟你在種子山打得風生水起,揍得美國佬把你當成了鬼神供着,一戰成名,現在是七十七軍名副其實的少壯派,而我的獨立團成了觀摩團,在二線陣地細柳洞眼巴巴地看着你們浴血奮戰,就連李朝寅這樣的病貓,都能率領三零七團在漣川口激戰四天四夜,硬是打出了只有我老虎團纔有的虎威!這次兵團派文工團到伊川地區慰問演出,本來也計劃到獨立團慰問,被我拒絕了,我獨立團哪裡還有臉看演出啊!”
徐衛國本來對牧鹿原阻擊戰抱有很高的期望,畢竟在砥辛裡戰役,獨立團作爲主攻部隊打的並不出色,甚至有些灰頭土臉,他一心想在牧鹿原阻擊戰中找回面子,打個漂亮的翻身仗,滿心以爲軍部會把最重要的種子山高地交給獨立團,因爲按照以往的慣例,人強馬壯的獨立團都是被委以重任的,硬仗惡仗想到的第一人就是他徐衛國,結果令他大失所望,三千多人馬去守離一線陣地二十多公里遠的細柳洞,不要說跟敵人短兵相接了,就連前線的槍炮聲都不甚清楚,美帝的轟炸機更懶得飛到細柳洞,名義上是擔負斷後任務,以掩護七十七軍撤離牧鹿原時阻擊追敵,實則是把獨立團給雪藏了,坐了冷板凳。
柳義章走到徐衛國面前,把剩下的一瓶酒一分爲二倒了滿滿兩大碗。
徐衛國伸手就要端碗,被柳義章攔住,他雙手箍着徐衛國的胳膊,看着徐衛國落寞的眼神,格外心疼!柳義章太懂這位戰功赫赫,卻一生鬱郁不得志的真男人,他跟自己一樣就是爲戰爭而生,不讓他縱橫疆場報效國家,無疑就是對他的羞辱和折磨,此情此景,怎麼才能打開徐衛國的心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