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明顯感到尚香的身體一下子變得僵直,握在手裡的小手也一下子變得用力起來。蘇青知道這反應是在告訴自己出現在門口的這位婦人是她的庶母了。
但爲了保險,蘇青還是湊過去,在尚香的耳邊輕聲問道:“怎麼?是她們麼?”
“是姨娘!”
尚香點了點頭,臉蛋卻在蘇青的脣角輕輕地來回擦了兩下,把蘇青的心跳一下撥得雜亂起來。
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有什麼失常的舉動,趕緊收斂心神,百忙中還不忘看了那蒙面人一眼,卻看見他正望向這邊——原來,能吸引他的也不是隻有琴音啊!
尚香這時低聲對蘇青道:“現在該怎麼辦?去和我姨母相認麼?”
蘇青搖了搖頭:“不急,再看看。現在還不知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青在那一瞬間想到了很多,起碼現在看不出尚香的庶母是不是真心要與諸葛玄結親,如果她的庶母另有打算,自己這邊貿然上前相認,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就不好了。
但是,又不能就這樣什麼都不做。而且就這樣下去的話,免不了要一路跟去南昌,那樣的話不但路途遙遠,更重要的是,江都那邊自己還是放心不下的。雖然有信物交給了孫翊,但亂世之中,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劉備的確是素有仁德之名,但陶謙,唉!
蘇青暗自搖頭,便是劉備,也不能完全信任,何況那陶謙。
正在想着,忽覺尚香的小手更用力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微覺訝異間,順着尚香的視線看去——原來是她的庶母反而發現了坐得並不錯靠前的尚香。其實這個位子是蘇青特意挑選的,雖然不在前排,但卻很容易被人注意到。現在目的也的確達到了,尚香和她的庶母也互相確認了彼此的存在。
尚香現在十二歲,兩年前,也就是十歲時與庶母分別,就長相上來說,應該不會變化很大,被自己的庶母一眼認出,也不會是什麼很奇怪事。
蘇青雙手撫上尚香的肩,對尚香的庶母點頭示意,對方在震驚訝異之餘,也報以會意的點頭。
對方並沒有在這種情況下與失散很久的親人相認,應該還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看來選擇日後再來相認的做法比較好。
然後低頭與尚香作了確認後,決定先折返往北去,等到了江都再把這裡的事告訴孫策吧,到時也好有個商議。畢竟這是孫家的事,自己也不好過於插手。
想到這裡,就要帶尚香走。尚香卻抱信她的胳膊:“蘇姐姐,你替我去問一下那個彈琴的人是誰吧!”
蘇青略感意外地看了尚香一眼——尚香從來沒有對任何外人起過這麼大的興趣。或者,除了自己?
蘇青不否認,尚香對自己是有點不同的。但是,這不同意味着什麼呢?是對一個外來的美女的新奇感?還是對一個武藝高強的女人的崇拜?
至少在這一瞬間,蘇青覺得尚香對自己的心思與對眼前這個彈琴少年的不同。
“怎麼樣?好不好嘛?”
尚香突然對蘇青撒起嬌來。
蘇青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尚香不過是因爲身邊沒有同齡的玩伴,只有一個弟弟,也是平平無奇的人物,現在遇上了一個年歲相仿的琴技高超的同齡人,產生些興趣也是應當的。再者,自己在在意什麼呢?
自己和尚香,不過是朋友而已。最多,算得閨中蜜友,還能怎麼樣呢?
“你自己去啊?”故意逗逗這小丫頭。
尚香紅了臉:“我去作甚。我又不想認識他!”
——小姑娘還嘴硬!
無奈地苦笑着嘆了口氣,思考着該怎麼去向那個彈琴的淡雅少年搭個話兒。卻看到那蒙面男子走到那短髯青年面前,拱手見禮。蘇青挑了挑眉——或許,他們在攀交情?那自己走過去,能不能也順帶着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
頭一次發覺,原來自己也挺有佔便宜的心理。於是挽着尚香走了過去——反正現在衆人的注意力都被新娘新郎吸引過去了,所以擠向另一個方向,倒比想像中來得輕鬆。
“在下是太守的侄兒,諸葛子瑜,這是我二弟……”
正聽到短髯青年正向那蒙面者介紹着自己和彈琴少年,卻被另一邊迎親的人打斷了談話,喊了過去。
蘇青略爲有些遺憾,看着兄弟二手並肩離去的背影,想要追過去再問,好像也太失禮——人家也有人家要忙的事。
——這可不能怪我了!但是,也算是知道了他們的身份,日後有機會,再來拜訪好了!
心裡這麼想着,便也這麼對尚香說了。
“算了,本是無所謂的事情。只是覺得他可能挺有才的,所以想推薦給大哥罷了。”
聽到尚香的回答,大爲驚訝之餘,還有着小小的喜悅——原來,並不是對這英俊的少年有興趣呢!
“你倒挺記着你大哥的!”
不知何時已站在她們身旁的蒙面青年但着一絲戲謔的語氣道。
“周大哥……”
尚香的語氣裡充滿了不可置信和突如其來的興奮!
——怎麼?是熟識的人?
蘇青一愣之間,已經想到此人是誰了——是孫策的好友周瑜吧!
周瑜的眯起雙眼,眼角上揚,耳翼微張,看來笑得很是開心:“怎麼孫小姐你也到這裡來了?”
尚香鬆開蘇青的手,上前捉住周瑜的手腕:“我是來找我姨娘的。周大哥你怎麼也在這兒?”
周瑜避開尚香的問題:“現在你見到了?可要一起跟去南昌?”
蘇青道:“我們還有事要趕去江北,就不去南昌了。以後我們會去接回夫人的。”
周瑜看着蘇青微微一笑:“這位是……”
“她是我……”
尚香剛想回答,蘇青已不着痕跡地拉了拉她的手,打斷了她的話:“我是伯符的朋友。陪尚香前來此處尋親。現在事已完了,自然要回北方。伯符正往丹陽募兵,我也要去相助纔是。”
尚香看着蘇青,不知道她爲什麼要這樣說,但是既然是她說的,那也就估且這樣認了吧。
“啊哈,好正好,我也正要回北方去,我們正好同行!”
周瑜好像很開心,執起了蘇青的手來。
蘇青微微皺眉,不露聲色地抽回手:“不知周公子你要往哪裡去?”
——反正自己去江都的路線未定,不管他說怎麼走,自己都說不順路。
不知爲何,蘇青對這個剛纔就在自己身邊擠來擠去,現在又隨意抓住自己的手的傢伙,實在是沒有什麼好感。
“無妨無妨,反正我也只是遊歷江南,就是陪你們一路而行,於我也有利無害。”
沒想到周瑜竟然如此坦白。
蘇青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可以直接拒絕的話,剎那間有種張口結舌的感覺,卻聽到尚香在一邊道:“好呀好呀,我們要轉道去廬江,然後再去江都。”
本來的路線是從壽春轉道廬江至秣陵再北上去江都,轉道豫章後,雖然因爲地方大直奔郡治南昌,但終究因爲怕直接去南昌會錯過孫策的庶母,所以故意繞了個圈子,揀幾個較大的縣先去看看,所以纔會先到了南方的廬陵。卻不料正在此處遇上了自己要找的人,卻也算是天道酬勤了吧!
聽到尚香說的話,蘇青也只有無奈地接受與這個叫周瑜的年青人一起上路的事實。
離開了廬陵,不北上去豫章,因爲到了那裡一定會有更多的瑣事相煩吧。所以往東去南城,然後北上至鄱陽,然後再到廬江——這是周瑜的建議。蘇青在這種情況下,也無所謂對路線的執着了,也就遂了周瑜的意。
南城廬陵不遠,走個幾日也就到了,只是人煙稀少了點,這也和了蘇青不愛生人吵擾的意。
但也總算是到了縣城裡,可以借住客棧了,不必再風參露宿。
還好,縣不大,客棧總算還過得去。
“要三間房!”
蘇青向掌櫃的說。
“不,兩間就夠了!”周瑜溫柔地打斷蘇青的話。
蘇青一驚,難道他看出自己是女兒身,要讓自己和尚香同屋?
雖然自己對與尚香同屋沒有什麼牴觸,反而更有些欣喜——本來上路上來的時候就是同房而眠,如今多了個周瑜,反而要分房而眠,也還原劑有點不情願的。
於是也沒有多言——周瑜是個聰明人,通過這幾天的接觸,已經很深刻地瞭解了這個傢伙。能夠看破自己的性別,也不是件很困難的事——畢竟男人是沒有穿耳洞的。幾天的近距離接觸,想要完全避開,也是件不太可能的事,尤其是在像周瑜這樣聰明的人打定主意要接近的情況下。
不過,摘下面巾的周瑜,面容也實在是出乎蘇青意料之外的俊雅。如果說孫策的英俊,是俊朗中帶着豪邁,那麼周瑜的英俊,就是帶着些許陰柔的俊美。他的眼梢,眉角,脣邊,甚至他的聲音,都帶着一股撓着你心脾的溫柔。
蘇青想到那天尚香坐在自己懷裡,這幾天又與自己共乘一騎的樣子,心想自己與尚香關係親密的事,周瑜也是知道的吧。
——看來周瑜這傢伙也是個挺明事理挺通人情的傢伙。
蘇青對周瑜的好感陡升。
“蘇賢弟,這間雙人房就是今晚我們的住處了,尚香也已經快要十三了,一人獨睡料也無甚大礙吧?”跟着夥計來到雙人房的門口,周瑜面帶微笑地問蘇青。
可這句話傳入蘇青的耳中時,讓蘇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什麼?這間房是我們兩個住的?”
蘇青戟指着周瑜,氣得渾身打戰——她不信周瑜會不知道她是女的。
“是啊,今晚我們兩個可以好好地秉燭夜談了。”周瑜笑得溫潤如水。
“誰要跟你秉燭夜談啊?”蘇青大怒,“我要跟尚香睡一起!”
周瑜皺眉道:“尚香也是個大姑娘了,怎麼能與男人同房呢?先前我不在時不管,如今我在場,怎麼能讓你們做出讓人恥笑的事來?那樣太對不起伯符兄了!”
蘇青心頭那把火騰地一下就升起來了,卻看到身邊的店夥計有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無奈只得壓下那把火。正想把自己豁出去一把,不要這張臉了,周瑜又道:
“你不會說你與尚香有婚約吧?不要說我從沒聽過有這種事,即便是有,禮成前苟合,也是對先祖大不敬之事。”
這句話把蘇青要說的話給完全壓了回去。蘇青看着嘻嘻笑着的尚香,心頭也是怒火沖天——這小丫頭怎麼就不知道來幫幫忙?
嘆了口氣。
其實也是知道,尚香在這事上也幫不了什麼忙。
於是只能無奈地在目送尚香進了自己的單人房後,跟着周瑜進了這間雙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