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知呂布心意已決——這樣的男子, 何必勉強他爲了活命而去向人低頭呢?哪怕那人的孟德公!
想到這裡,也綻出一個笑容來:“既然如此,奉先, 我便爲你作這最後一舞!”
“昔有義人, 九原將星;爲虎爲龍, 叱吒風雲。有宦有職, 亂於帝都;羣醜興起, 並作……”
呂布拔出長劍,以手彈之,口中自吟自唱, 看着也拔劍因而起舞的蘇青,眼中迷離之色更甚。
蘇青心中悲楚, 卻也只能不動聲色, 將手中的兩柄劍舞得如同天上的飛仙一般, 眼中卻還是一片清明。
——孟德公,我違背了不再獨爲一人起舞的諾言, 但是,奉先也是我重要的人呢!
蘇青舞得越來越急,越來越花哨,把遠處的一些士兵和校佐們都看得目瞪口呆。
呂布也不自覺地唱得更加慷慨激昂起來,並且以劍擊地, 而不是以手扣劍了。
“……亂世草草, 我亦惶惶;非我不稱, 以我爲仇;君思……”
呂布的歌聲讓蘇青也心懷激盪起來, 彷彿又依稀到了當年洛陽長安之時。
“奉先, 你的勇武,應該是天下無敵了吧?”
“子矜, 你之一舞,也一樣是天下無雙了吧?”
當年的情景,當年的話語,一起又涌上蘇青的心頭。
而此時此景,讓蘇青禁不住想要縱聲高喊,來一泄胸中的悶氣。
等到一曲終了,蘇青居然已經是淚流滿面。
“子矜,能在最後的時刻,再見你一面,我感到非常高興。如今我也沒什麼其他的願望了,就讓我最後再奮戰一次,好好地體會一下戰場上的快樂吧。”
說着,呂布又看了一眼蘇青:“子矜,昔日楚霸王項羽在垓下有虞姬一舞,今日我也有你一舞,看來,我也像他一樣,都是對天下無能爲力,卻有紅顏知己相伴的人。”
說着神色又是一正:“不過,你可不能學虞姬。所以,你還是趁現在曹兵沒有上來,趕緊走吧。”
蘇青剛纔心潮一陣洶涌,也確有留下來陪呂布拼死一戰的念頭,如今被呂布一說,倒是又冷靜了下來,想到尚香,覺得無論如何也是要去見尚香的。況且,自己又怎能與孟德公正面爲敵?便也只是默然不語。
正在此時,忽地有人大喊:“曹軍又來攻城了!”
蘇青一驚,舉目望去,果然看見曹軍四面齊圍,又壓了上來。呂布看了一眼蘇青,道:“我當出南門逆戰,子矜你速從北門而去。”
說着叫來秦宜祿,讓他護送蘇青到北門去。
秦宜祿應了一聲,當先便走。蘇青與呂布對視了一眼,也掉頭而去——既然呂布已經決意要戰,那蘇青留在此處也沒有什麼大用,畢竟她是不可能與曹操對敵的。
還未走到北門,就聽到身後傳來了陣陣的喊殺聲。
“蘇姑娘,主公已開南門接戰,我等還是趁此機會出城吧!”
在等了一會兒之後,秦宜祿帶着二三百人,護着蘇青打開了南門。
南門不是沒有軍隊,只是因爲之前呂布在北門的逆襲讓南門的守備有了些許的鬆懈。
秦宜祿首先衝了過去,試圖衝擊一下對方的陣腳,然後帶着蘇青突出重圍。畢竟城內還有幾處在巷戰,曹軍並沒有完全控制住下邳城。只要衝過了這層包圍,還是有可能突出去的。
當先迎上秦宜祿的人蘇青認識——是樂進。
蘇青撕下一幅袖來掩了面,舞着戟想從另一面衝出去,卻見張飛一騎馬從斜刺裡挺矛殺了過來。
張飛馬快,側面的幾個士兵被張飛手起矛落紛紛刺倒,蘇青舉戟相迎,手中戟與張飛的矛一觸之下險些脫手。大驚之下正想避開張飛,卻見張飛“啊喲”了一聲,上身晃了兩晃,回馬便走。
蘇青一愣——馬上反應過來這是張飛有意來相救自己,當下一提繮繩,跟着張飛就追了上去。
秦宜祿不知怎麼回事,大吃一驚,也忙撇了樂進,隨後緊緊追來。
樂進欲要追趕,卻不料被人一攔——“文謙,益德乃我軍中人,不勞你大駕,還是我去吧!”
攔住樂進的正是關羽。樂進一怔,關羽已經打馬飛奔而去,臨去時還回頭對樂進拱了拱手。樂進一怔之間,秦宜祿的副手已經帶着剩下的百餘人衝了上來。等到樂進解決了這些人,哪裡還有關羽他們的影子。
樂進無奈,只得繼續擺出攻城的態勢,向白門樓發起進攻。
這邊張飛一路跑出城外才勒住馬,回頭看着蘇青笑嘻嘻地招手。
蘇青跑到他跟前,瞪了他一眼:“你好大的力氣呀!”
張飛也不答她,只是道:“我家主公吩咐了我等,一見你的身影,馬上就把你救出去。”
——劉備雖然有些陰沉,但總的來說對自己人還是很夠意思的!
當然,蘇青在劉備看來是自己人,起碼也是個值得招攬的人才,就算僅從女色上,也足以打動劉備。再退一萬步來說,就算無法招攬到蘇青,也可以由蘇青交好她背後的江東孫氏,這種事劉備當然樂於去做的。
蘇青對張飛笑了笑:“那還真是謝謝你們了。如果能把奉先也救出來,那就更好了。”
張飛尷尬地笑了笑,正要說什麼,秦宜祿從後面追了上來。
見到張飛與蘇青在說話,秦宜祿也明白二人其實是相識的,便也不再多話,只是對蘇青看了一眼,點了點頭,便轉身回馬而去。
後面關羽這時也趕了上來,見秦宜祿回馬而來,也不多做攔阻,只是把馬帶過一邊,讓手下兵士讓出條路來,讓秦宜祿回了城——對於忠義之人,關羽也有他的一份尊重,即使在他看來,呂布並不是一個值得效忠的人。
關羽見到蘇青,居然破天荒地對她笑了笑,讓蘇青有點意外。張飛湊近她,低聲道:“戰事進展順利,他心情不錯。而且高順被他的兵圍攻得很慘,算是洗刷了在小沛敗於他的恥辱。”
蘇青心中一驚——高順果然也是岌岌可危啊!自己,要不要救他呢?
想了想——奉先看來是決意赴死的了,嚴氏與曹氏看來生還的希望也不大。把呂秀託付給自己,還具是呂布的一着好棋。只是在父母雙亡的情形下,呂秀會開心地活下去麼?
蘇青想到了尚香——如果沒有了尚香,自己就算活着,也一定沒有任何的生趣的吧!
——所以,高順,一定要活着!爲了呂秀!
蘇青皺着眉,在心裡盤算着該怎麼開口求劉備放高順一馬——看了一眼關羽——這是個桀驁不馴的人,但是對劉備還是很聽話,如果說動了劉備,他應該不會過於從中作梗纔對。
再次來到劉備營中,劉備仍舊是很熱情,絕口不提關張二將救蘇青出重圍的事,也絲毫沒有問起她這次去見呂布的情形,只是吩咐擺下了酒宴。
蘇青知道劉備是不會當面問自己的,最多表示一下關心而已。心裡反正也正在想着該怎麼把高順救出來,也就沒有過多地去注意劉備。
須臾酒席上畢,蘇青才發現,此時不過纔剛過了申時,雖然戰了一場,腹中卻也不覺得飢餓。
等到菜餚全都上了桌案,蘇青纔回過神來。
入了席,蘇青也不管關羽和張飛二人在側,開門見山地問起高順的情況來。劉備告訴蘇青,高順據守之處其實並不易防守,能守到現在,已經很不易了。如果捉住了他,獻給曹操,也算是小功一件吧。
蘇青一驚,要是送給了孟德公,自己可就沒有辦法相救了。就是有可能相救,自己只怕也是要隨侍在孟德公身旁了。倒不是說對隨侍孟德公這件事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只是現在的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想離開尚香的身旁的。
正要開口讓劉備把高順留下來,卻聽到帳外一陣喧譁。正疑慮間,一人分開帳簾走了進來——蘇青認得這個人,是劉備的同鄉簡雍。
這是個挺忠厚的人,對劉備很忠誠,對朋友也很講義氣。
簡雍進了大帳,一眼就看到了劉備,卻看也不看蘇青一眼,急急道:“臧霸出逃了!”
劉備吃了一驚:“怎麼?這樣的重圍,也能讓他逃了?”
簡雍道:“不清楚,反正是讓他逃出城外了。”
蘇青道:“大概是出城找張遼了吧!”
簡雍這纔看了一眼蘇青——在把蘇青上下打量才之後,又看了一眼劉備,見劉備沒有什麼表示,便道:“這個且不去說他,而是樂進好像擒得了一個副將,徑自解往曹操營中了。”
“哪個副將被樂進擒殺了?”蘇青追問。
簡雍搖了搖頭:“這就不太清楚了。聽說是一個想從北門逃走的偏將。”
蘇青心下暗自長嘆一聲——這定是秦宜祿無疑了!
簡雍看她有點黯然的樣子,不覺一愣:“你……”
劉備揮了揮手,打斷了簡雍的疑問,讓他先下去。然後對蘇青道:“賢弟,此番呂布只怕休矣。可要愚兄爲他說一說情?”
蘇青低首垂淚,搖了搖頭:“奉先死志已生,去意已決,只怕就是相救也是無用。”
“賢弟何必如此悲觀,事在人爲嘛!”劉備拍了拍蘇青的肩膀,“螻蟻尚且偷生,何況呂布!賢弟只管再盡力相勸一次便了,如果呂布確有求死之意,賢弟也可問心無愧啊!”
蘇青很是意外地看着劉備——她不明白事到如今,這個最應該恨呂布的人,爲什麼還會想要救他一命。
劉備像是看穿了蘇青的疑問,笑了笑道:“畢竟,奉先轅門射戟,也曾救我於大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