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城過了一宿,三人兩騎就北上轉往鄱陽郡。
到了鄱陽郡,自然是要去看看鄱陽湖了。
鄱陽湖方圓千里,波濤洶涌,氣象萬千,真不愧是天下第一湖。悠悠地轉了一天把這湖光景緻欣賞個透徹,然後再轉去鄱陽縣城。
“本來想先到鄱陽看看的,但聽說豫章太守娶親,所以先去了那邊看看。”回首看着這片汪洋,周瑜對蘇青這樣解釋道。
蘇青道:“你還真的是挺關心孫家的事的。”
尚香“噗”地一聲笑了出來:“纔不是呢!我大哥原說要把姐姐嫁給她的……”
——原來如此!是看自己的未婚妻去了麼!
蘇青想要笑,卻見周瑜正色道:“雖有此意,但也並非全是爲此。諸葛玄生性優柔寡斷,這次如此果決要與孫家結親,必有人爲其出謀劃策。這次我去,本就是想看看是何人在爲他出力,到於孫淑麼……”
周瑜展顏一笑:“不怕說句得罪你們孫家的話,我周公瑾倒是還沒有放在心上!”
“呵,我還當你這次是去看情敵的呢。“蘇青還是想要取笑她一番。
“弘諮麼?”周瑜擡頭看了看天色,“他可不行。雖然是個忠厚的人,但成不了什麼大器,能做到守門衛戶,就已經很不錯了。若是爲將爲帥,只怕要身敗名裂。”
“弘諮?”尚香奇怪地發出聲音。
周瑜這才反應過來:“啊,就是你的姐夫,豫章太守諸葛玄嫂子的族人。”
“那你這次的目的達到了麼?”蘇青打斷她的話——她越來越想見識周瑜的眼力和見識如何了。
周瑜對她笑笑:“你還記得那天那個短鬚男子麼?”
蘇青微微思索了一下,那個短髯青年的形象漸漸清晰起來:“好像,是叫什麼諸葛子瑜的吧?”
周瑜點了點頭:“嗯,就是他。他是諸葛玄之兄,前泰山郡丞諸葛珪的長子。孫淑所嫁的弘諮,是諸葛珪續絃的後妻的族人。這次跟他交談了幾句,看得出他是個儒俠之士,爲人厚重,可以委以重任,庶幾不會有會麼大的失誤。他日相見,你們也可以深交一下。”(注一)
“怎麼?便是他爲諸葛玄定了這結親之謀?”蘇青揚了揚眉道。
周瑜笑而不答。
蘇青“哼”了一聲:“不說就算了。那你這次出門就是爲了諸葛玄?”
周瑜見蘇青微怒不悅,就笑道:“那也是一部分的原因。”
“那主要的原因是什麼?”
周瑜看着蘇青:“你就非要我說出來麼?難道你還會猜不到?”
蘇青哼了一聲道:“我能想到是我的事,你要不要說是你的事。”
周瑜摸了摸下巴,好像那裡會有鬍子一樣:“豫章,北連豫壤,西接荊州,南近交趾。實爲江南之兵家要地也,怎能不來領略一下其中的風光?”
“那現在北上鄱陽,也是爲了這個?”
周瑜有點意外地看了蘇青一眼:“你真是聰明,跟你說話,真是能省下很多口舌之力。江南以長江爲天險,若取了江東,必以長江與北方相抗。鄱陽湖可是練水兵的好地方。”
蘇青笑而不言——這周瑜,果真是天生的用兵奇材。若是早生幾年,說不定當年虎牢洛陽之戰,會有別的結果也說不定。
“哎呀!我知道你們兩個都是聰明人啦!”尚香終於忍不住兩個人對自己的無視,吵了起來,“但就不能說得明白點,讓我也聽聽?”
蘇青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頂:“好啦,你要聽什麼呀?”
“就是一開始的事啦!”尚香嘟着嘴道,“不是在談着是誰爲諸葛玄出謀娶我姐姐的事麼,怎麼就跳到鄱陽湖去了?!”
蘇青也只能苦笑一下——本來心照不宣的事,非要說出來不可麼?
周瑜也看着尚香無奈地笑笑:“就知道你放不下那傢伙的事!沒錯,諸葛子瑜寬厚篤實有餘,應便謀略不足,斷然想不出此計。出謀者,十有八九便是他那彈琴的二弟!”
尚香面有得色:“哈,我就知道,他是個不一般的人物!”
周瑜也伸出手去,在尚香的額上輕輕一彈:“是啊,假以時日,小小年紀,便能有如此眼光,應對變化又能臨變不亂,對應完美,且成事之後,面無得色,又知隱匿鋒芒,假以時日,必是人中龍鳳。”
“好話可都讓你說盡了!”蘇青笑道,“這樣的奇材,你不去招攬,萬一日後與你爲敵,怕你悔之晚矣。”
周瑜哈哈大笑:“我觀他應對之法,不過爾爾。大略是個只懂以正相對,不知正奇相應,或者說,他生性太過謹慎,不敢多用奇兵。況且他行事喜歡事必躬親,從他親自下場彈琴就可看出,他出的計謀大多由己而發,不肯多分一份信任於人。這樣下去,便是天才也是早夭之相。若他三十歲前出仕,絕活不過四十歲!”
看着周瑜意氣風發的樣子,蘇青忍不住心生感慨,嘆口氣道:“想不到你一個女子,也有如此雄心大志。你也想代漢而立麼?”
周瑜臉色一變:“你在胡說什麼呀!我可是心存漢室,要爲漢家除殘去穢的,怎麼能有如此不臣之心。我又不是董卓!”
蘇青卻不以爲意:“可惜,劉氏德衰,漢祚將絕,恐非人力可以挽回!”
周瑜見與蘇青意見不合,卻也不再強辯,只是笑道:“天下大勢,怎能由你我這樣的小人物在些評說,還是來看看風景吧。”
蘇青聽了,也默作聲,由她去了——唉,自己終究是胸無大志的人啊。像孫策周瑜這樣以天下爲己任的人,對於自己來說,終究是遙不可及的啊。
“鄱陽湖上接五水,下連長江,且漁產豐富。平日可作休兵養兵之所,戰時可直入長江,禦敵於江北。彭澤古之要地,佔之可爲鄱陽犄角,來日吾必取之。”
周瑜故意帶開話題,蘇青也不答話,只是任由她去了。
眼見得多說無趣,周瑜也頗感氣悶,幸而有尚香在側歡躍跳脫,倒也平和了兩人之間的些許尷尬。
因爲還要北上去江都,所以也不能在此逗留多久,第二日三人就速速離了鄱陽,轉道去廬江。
——不知這次,還能不能遇上那個甘寧?
再臨廬江,這是蘇青心頭閃現的第一個念頭。
“你到底和劉備有什麼交情?怎麼會一個信物就能讓他爲你在陶謙面前說話。”周瑜忽然問起劉備的事來。
其實這也是大多數人對蘇青的疑問,只是當時礙着臉面不好意思多加過問,周瑜卻沒有這層顧忌,想到什麼就問什麼。
蘇青想了想,覺得似乎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就道:“其實也沒有直接的什麼交情。只是他的老師盧植盧子幹,曾在洛陽對我很照顧,我也曾拜在他門下學習過一些兵書戰陣、數術命理之類的學問。所以我與劉玄德,也稱得上是有些同門之誼的吧。子幹先師故去之際曾有信物交託於我,稱我有困難時可相求於劉備。劉備素有仁義之名,料來也不會對我拒之門外。”
周瑜沉吟了一下,道:“劉備的確有仁義之名,也有英雄之志。只是能否容得下伯符,卻不好說。可惜我此間事未了,不能與你同去廣陵了。”
蘇青道:“自廣陵太守趙昱歿後,此地一直動盪陶謙也未能有效地掌握這一地區。況且我們只是短住江都一段時間,料來陶謙也無法過於干涉。再說,江都張紘,聽說與伯符也有舊,料來也能照顧一下。”
蘇青知道孫策他們能夠同意去江都,不僅是因爲自己與劉備有所謂的“舊”,更因爲名士張紘住在江都,可以看顧孫策的家小。而周瑜不欲與自己同去江都,是因爲畢竟是自己的叔父周尚奪去了孫策舅舅吳景的丹陽太守之位,雖說是出自袁術之意,面子上到底不好看。
上一次在廬江,是與孫翊分別,而這一次,是與周瑜分別。這廬江,到底是自己的離別之地吧!
蘇青在心裡喟嘆着,周瑜卻笑着說:“何必如此作小兒女態,不日便會再相見。我在壽縣等你與伯符兄歸來。”
蘇青聽了,忽然想到,周瑜對孫策,是不是有着難以啓齒的兒女之情呢?這兩個人,若是能在一起,倒也稱得上是天作之合了。
那邊尚香已經登船,探出半個身子伏在舷上,揮着手讓蘇青上來。周瑜笑道:“你再不走,尚香就要掉下水了。”
蘇青微微一笑,正要說些告別的話,忽然一陣熟悉的鈴聲傳入耳中。訝異間循聲望去,竟然真的是那條掛着錦帆的小舸。
“怎麼了?”周瑜見蘇青臉色微變,不由得問道。
蘇青愣了半晌,才展顏笑道:“有個有趣的人,要介紹你認識呢!”
“哦”周瑜眯起了眼睛——能讓蘇表說上一句“有趣”的傢伙,倒還真要好好見識一下。
“哈哈哈……我正發愁,這次撿到了兩個了不得的東西,不知該怎麼處理纔好,卻正好遇到了你,真是解了我一個大圍啊!”
甘寧赤着上身,立在船頭,老遠就看到了蘇青,興高采烈地叫着。
“就是他?”周瑜側着腦袋,問着蘇青。由於一下子湊近了距離,吐出的氣息打在蘇青頸子上,讓蘇青癢癢的很是不適。
“用得好,這人是個勇冠三軍的猛將呢!”蘇青後退一步,避開周瑜脣齒間流轉的氣息。
“看這氣度,倒還真像是個將材。”周瑜脣角上翹,略微揚起一絲笑容。
尚香這時也看到了甘寧,跳着腳跑到船頭,對着甘寧揮手:“甘大哥,我們又見面了!”
甘寧停船靠岸,讓兩個手下下了錨,跳到陸地上,對周瑜也不搭話,只是點了點頭,大步走到蘇青面前:“蘇賢弟,真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又見面了。”
“恰好路過而已,你怎麼樣?好像有事要我幫忙?我的人情可是欠不得的,大得很喲!”蘇青半真不假地與他打趣。
甘寧哈哈大笑,對着船上打了個唿哨,兩個手下揹着兩個嬌小的人兒也跳上岸來。
“今日黑吃黑,打劫了幾個小毛賊,卻在他們船上找到這兩個東西。我也沒處安置,放她們到岸上來吧,又恐她們再度被什麼賊人盯上,送她們回家吧,我又懶得去做這種事。現在遇上了你,那太好了,這件大善事,就交與你做了吧!”甘寧對蘇青大聲說着,好像是讓了一份大功德給了蘇青。
蘇青等那兩個甘寧的手下近前,看出他們背上背的,不過是兩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長得倒是明豔無雙,四隻大眼睛骨碌碌地轉着,看着衆人,倒是一點都不慌亂。特別是年幼的那個,還對蘇青和周瑜笑了笑,露出頰邊的兩個酒窩,一副可愛又調皮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