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通報, 讓蘇青幾乎要驚得昏厥過去。
——難道,一切的一切,就這樣結束了?
曹操一下站了起來, 深深地看了蘇青一眼:“子矜, 可要我留呂布一命?”
蘇青心中一喜, 正要點頭稱是, 忽在看到曹操眼底透出的一股殺機, 心中一凜,道:“但憑孟德公作主,子矜不敢多言。”
是的, 蘇青在那一瞬間忽然明白——如果自己爲呂布求情,反而會讓曹操認爲自己心中對呂布有情, 可能反而是害了呂布。現在這樣回答, 曹操即便知道自己與呂布有情誼, 也沒有什麼大的妨礙,倒有可能留他一命。
想到這裡, 蘇青忽然覺得悲哀——當年董卓爲了自己而與呂布翻臉,如今又是爲了自己,曹操容不下呂布,難道自己真的是紅顏禍水?
曹操對蘇青的回答並沒有什麼過多的反應,只是點了點頭, 就出了帳外。只聽得他吩咐了幾聲, 就帶着人走遠了。
帳內的蘇青心亂如麻, 呂布出降的消息如同一道霹靂打在她的心頭, 她怎麼能夠眼睜睜地看着呂布去死而無動於衷?
下定了決心, 即便是被孟德公發現了,也不過是責怪一下罷了。
蘇青忽然發覺, 自己對孟德公的思路,仍然停在幼時——不願意讓孟德公爲難,不願意惹孟德公生氣,不願意被孟德公責罰。其實孟德公對自己極好,甚至可以說是寵溺,從來沒有罰過自己,最多語氣中略帶責怪之意。但如今已經長大成年的自己,怎麼還會怕這些呢?
內心深處不禁又有點心痛——原來,自己是仗着孟德公不會責罰自己麼?所以纔會接連與他爲難?
努力壓下這股心思,掀起帳簾出帳而去——營中的巡視明顯鬆懈了很多,沒有人注意到時主帥的營中出來了一個不是本營中的人。
出了帳,一路暢通無阻地走出營門,一隊隊的士兵出營向着下邳而去,蘇青不禁有些遲疑,不知該不該跟着一起去。
但是腳下的步子卻沒有放慢,一直走出很遠,居然發現無人追上自己。心中不禁又起了逃走的念頭。
但是聽到了呂布出降,卻丟下他不管,是蘇青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心頭慌亂,腳步匆匆,只顧向下邳趕去——不管了,就算奉先終是難逃一死,也要去送他最後一程。
正想着,一大堆士兵忽地圍了上來——還是,被發現了麼?
蘇青心中一陣悲涼——奉先,連最後一程,也不能送你了麼?
“子矜,何以在此?”
響起的聲音,居然是劉備的。
蘇青一驚,順話音看去,正是劉備和張飛二人。心裡不禁惱怒——明明樂進來帶我去見孟德公是通報過你的,你還假惺惺地問什麼!
當下“哼”了一聲,道:“欲往下邳一行,玄德公亦欲同往麼?”
劉備皺起眉頭:“子矜既已脫困,何不早去?!”
蘇青看了看劉備:“奉先之事,我怎能置身事外?”
劉備還是緊皺着眉頭:“既然如此,子矜就混在我的隊裡吧。孤身一人前去,恐怕也進不到近前。”
蘇青想想也是,雖然對劉備沒什麼好說的了,但是畢竟也不能怪劉備——難道還指望劉備跟曹操搶人不成?
一路上劉備倒也沒有多問什麼,只是說了些讓蘇青放心,自己一定會盡力相救呂布之類的話。張飛只是笑呵呵的,一句話也沒有說。
進了城,果然已經沒有了什麼戰鬥,各處都是曹軍的打掃戰場。
蘇青本已漸漸平靜下來,但是進了城看到這副情景,心中不禁又緊了起來。
——奉先,奉先!你在哪裡!
隨着劉備,一起到了白門樓前——那是曹操臨時作爲發號施令的地方。
終於,在處理了一堆雜事後,呂布被反剪着雙手帶了過去。
劉備作爲聯軍的主要首領之一,也被曹操請了上去,並立在曹操身側。相比之下陳登雖然也在那邊,但卻泯然於衆將之中,與劉備不好比了。
看到呂布被反綁的樣子,蘇青忍不住落下淚來——奉先,我該如何救你?
呂布見了曹操,到也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只是對他笑了笑:“何必綁得這麼緊呢?好歹也是昔日洛陽故人,鬆一點又有何妨?”
曹操哈哈一笑:“縛虎,怎能不緊?”
這時高順也被關羽押送了上來,曹操連問數句,高順皆閉口不答。曹操無奈,只好下令帶下去斬首。
蘇青心中一緊,看到押送高順下來的正是關羽的親兵,忙扯了扯身前的張飛——張飛身材算不得高大,但總比蘇青雄壯些,蘇青爲了怕被曹操看見,一直躲在張飛的身後——低聲道:“高順我是救定了,你快去跟關羽說一聲,想辦法來個偷樑換柱。”
張飛有些迷惑不解地回頭看了蘇青一眼,蘇青瞪了他一眼:“以後再跟你解釋,快去!晚了來不及了。”
張飛看了一眼從臺上走下的高順,低聲道:“那呂布怎麼辦?這招我們本來準備救呂布的。”
蘇青在路上其實想得很清楚了,要在這種環境下救人,無非是當衆救情或偷樑換柱了。前者成功可能性幾乎爲零,後者雖然也瞞不過曹操,但成功的機率卻比前者要大。但是如果救下的是呂布,曹操一定不會放過他,但如果用來救高順,那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曹操也許會睜一眼閉一眼了。
雖然這都是在賭博,但是呂布既然已經有了死的覺悟,並且看他剛纔那個樣子對生已經了無樂趣,何不成全他。只是高順,爲了呂秀,那是一定要救下來的。
張飛死死地盯着蘇青,彷彿不相信蘇青會放棄呂布去救一個基本上沒什麼關係的高順。
“別多想了,快去吧。要是救不下來,我可跟你們拼命!”
張飛這才點了點頭,往後退了幾步,然後從隊伍後面走了出去。
看到張飛偷偷地接近了高順那邊,蘇青的心裡稍稍鬆了一口氣——她還有一種想法,或許,孟德公爲了不讓自己傷心,爲了保持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和地位,不爲真的殺死呂布。
這時徐晃也押解着陳宮來了——他是被宋憲魏續侯成三將反水所擒的。這一天先是破了高順,讓魏續等人徹底失去了信心,再加上他們對陳宮的憤恨,就擒了陳宮出降了。
曹操看着陳宮,臉上還是掛着那個微笑:“公臺別來無恙乎!”陳宮卻一針見血地道:“你心術不正,所以我才棄你而投呂布!”
曹操道:“呂布比我正直麼?”
陳宮道:“呂布雖然有勇無謀,但不似你詭詐奸險,兼之殘忍無情。”
曹操皺着眉頭:“你常自謂足智多謀,如今落到這步田地,還有何話說?”
陳宮看了呂布一眼:“只恨呂布不從我言!若言聽計從,未必被你所擒。”
曹操又道:“那今日之事又當如何?”
陳宮放聲大笑:“今日之事,有死而已!”
曹操側着頭看了他良久,才道:“你是可以一死,但你的老母妻兒怎麼辦?”
陳宮笑了笑:“我聞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親;施仁政於天下者,不絕人之祀。老母妻兒之存亡,在於明公,而不在於我。”
曹操年着陳宮,居然紅了眼圈,一時哽咽,說不出話來。陳宮冷哼了一聲,對他拱了拱手,轉身徑自下樓,曹操起身相送,陳宮卻並不回顧。
曹操對左右道:“即送公臺老母妻兒回許都奉養,怠慢者,斬!”
這話說得很大聲,擺明了是說給陳宮聽的,希望最後再努力一下,讓陳宮因感動而留下。但是蘇青卻知道,這不過是曹操在演戲罷了。
這演戲不是說曹操與陳宮串通或是曹操知道陳宮無意投降故意作戲,而是對於曹操來說,少一個陳宮多一個陳宮無所謂的,就算陳宮降了,也不會再讓陳宮再進入自己的核心圈子了,更不用說獨制一方。也不過是給個閒職,圈養起來罷了。陳宮不降,曹操的這一番所爲也作足了戲,表現出了自己仁厚的一面。
想到這裡,蘇青忽然對呂布的命運又起了希望之心——若是曹操想要表現仁厚的一面,說不定真的會放過呂布。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劉備,希望劉備能夠出口相救呂布。
——劉備,看過來啊!看過來啊!
蘇青現在想的,就是劉備能向自己這邊看一眼,自己就能示意他出口相救呂布。
這時兩個士兵插着托盤上了白門樓——那是高順的首級,是獻給曹操過目的。
曹操也沒有細看,掃了一眼就揮手讓他們下去了——本來在惡戰過後,高順呂布等人的臉上就滿是血污了,再加上死時的面目扭曲,誰都不會仔細看的。就像張飛所說,本來劉備是準備用這招解救呂布的,現在救了高順,如果一再用這一招,只怕會給別人看出破綻。畢竟行刑的人也沒這膽子一再做假,而且這裡曹操的人佔了絕大多數,誰也不能保證能一再過關。
蘇青在這裡七上八下,陳宮卻毫不動搖,走到白門樓下伸頸就刑。衆人皆受到感動而潸然淚下。
而這時張飛也因爲完成了任務而上了白門樓,找到劉備,對他耳語了幾句——想是把解救高順的事告訴了劉備。劉備微微一震,眼光向蘇青這邊看來,蘇青忙捉住機會,對劉備點了點頭,然後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臺上,然後撫着自己的胸口,表示救了呂布自己將銘感大恩。
劉備對她點了點頭,伸出右拳在左胸放了一下,表示將盡力而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