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尚香的的樣子,蘇青沒來由地又感到那股暖流在胸中流淌。孫翊卻在一旁紅了臉:“我說了,我不想什麼天下,也不想什麼匡扶漢室,我只想好好地過日子。”
“行了行了,別說了。”尚香打斷孫翊的話,“被二哥聽到又要被罵了。”
然後看了看四周:“蘇青,你就帶上叔弼吧。多個人也熱鬧一點兒。”
蘇青忍不住一笑——這小丫頭,把這當什麼了,還多一個人多份熱鬧,當是郊遊踏青麼。不過看看孫翊紅着臉想說什麼又不敢說的樣子,倒是升起一股不太忍心把他丟下的感覺。細想一想,雖然好像也沒什麼把孫翊叫過來一起走的理由,但事實上少一個孫翊,對孫策的計劃也沒什麼影響。
思來想去的,覺得還是把孫翊帶着一起跑吧。至少這個小傢伙並不像那個孫權一樣討人厭。而且,重要的是,尚香說,要帶上他。
想到這裡,蘇青的嘴角忍不住彎了起來——怎麼這麼在意起這個小丫頭了,幾時開始的?才見過幾面呢,不是麼?
細細地笑着,轉身走開,留一眼餘波給站在這邊的尚香和孫翊,走到孫策身邊,告訴他要把孫翊帶在身邊。
“說好要教他和尚香劍技的呢。到現在還沒動手,怕是以後忙了更沒空了,還是趁這段時間,好好教教他。”
是個好理由,不是麼?
看着孫策,蘇青忍不住眯起了眼——這個男人,還真是個耐看型。
孫策想了想,道:“那就按你說的辦吧。如果我這邊有什麼意外的話,好歹孫家還有別的血脈。”
蘇青倒是沒想到孫策會這麼想,一愣之下才反應過來:“你怎麼了?好像沒什麼自信的樣子。”
孫策對她笑了笑,沒有說話。轉身離去時,卻丟下一句:“我倒希望能出點什麼事,這樣,我也好有藉口能一直留住你。”
蘇青被這一句話釘在了原地,半晌在回過神來,看着孫策遠處的背影,輕聲笑了下:“留下我?不用什麼藉口呀。我想留下,自然就留下了。”
“是麼,虧我也還在想這藉口呢。原來,不需要的麼。”
孫權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蘇青皺着眉頭轉身——這小子越來越討人厭了,居然還來偷聽自己的自言自語:“你怎麼了?有事麼?忽然站在人家背後出聲,想嚇人麼?”
“要是能嚇到你,我倒也挺願意做的。”孫權突然欺近,“能比你強,也是不錯的感覺。”
蘇青冷哼一聲,快步離開——她總是受不了這個傢伙,明明還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卻好像什麼都知道了一樣。
再次找到尚香的時候,她正在自己的帳篷裡整理行裝。
“大哥同意了?”
蘇青頓了下,知道她指的是孫翊的事,就點了點頭:“是啊,你大哥那麼愛你們,怎麼肯忤你們的意。”
尚香聳了聳肩——這個動作在她這樣的小姑娘身上做出來,好像有種滑稽感:“沒錯,大哥和一哥不同。二哥會考慮得更多些。”
蘇青看着尚香,沒想到她也會把人看得那麼通透,還真是小看了她。
想到這裡,不由得又輕輕地笑了笑——小姑娘,還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順江而下,直抵廬江,是原訂的路線。
一路上走得也很順利,但是,在順流轉向的時候,出現了點麻煩。
有人劫道。
準確地說,是劫江。
遇上□□這回事,其實也是挺常見的,特別是像蘇青她們這樣只有一艘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單隻走舸。
來劫江的,也只有一艘船,不過,船上的人挺多,刀槍並舉的樣子,好像頗俱陣勢。
孫翊只有十一歲,卻也能夠穩住衆人心神,讓幾個家僕護住小侄女和母親,然後站在兩面盾牌後面,看着對面的□□船。
“你怎麼這麼膽小?”
孫尚香看到躲在幾個家僕身後的蘇青,有點意外,也有點氣憤:“我真是看錯你了。”
“那你原以爲我是怎樣的?”
蘇青笑得像朵花兒一樣。
孫尚香被蘇青說得一窒,沒話好接,只能氣哼哼地別過臉去。
蘇青看着她粉嘟嘟的小臉,心中愛得緊,一把摟了過來:“你別誤會。我不出去,是因爲那裡有我的故人。”
“故人?”尚香上下打量了一下蘇青,“怎麼你還認識劫□□?”
蘇青搖了搖頭:“他們可不是動□□。他們是當兵的,來到江南,就是爲了找人的。”
“找人?”尚香再次打量了一下蘇青。
蘇青點了點頭:“沒錯,他們就是來找我的。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還不想出去呢。他閃在這裡沒什麼根基,你們亮出孫氏的身份,他們也未必會動殺念,至多不過是弄些錢財以繼吃穿用度罷了。”
“你還挺了解他們。”
“當然了,畢竟是故人麼。”
正說着,那邊好像已經開始弓矢對接上了。
蘇青禁不住皺起了眉:“糟糕糟糕,都怪我,沒有先跟他們打聲招呼。本來送些錢糧什麼的就能過去的,現在接上戰,你們可要吃虧了。”
尚香哼了一聲:“我們孫家的人,可不是那麼沒用的。”
蘇青看了看她:“我倒不是看不起你們的家僕,實在是這次來的人不是那麼好相與的。”然後又看了看前面的戰況——孫家的家僕已倒下了三個了,對方的箭術不是一般的高。孫翊雖然臉色有點發白,但還是很覺穩地站在船頭,雖然他不是指揮者,但作爲孫家在這裡唯一的男丁,他並沒有絲毫地退縮。
——即便他的理想與天下無關,但事到臨頭,他也不會有絲毫的退讓呢。
蘇青若有所思地看了孫翊一眼,然後側過身捏了捏尚香的粉頰:“雖然比較無奈,但要是我再不出現,你們就真的危險了呢。”
尚香這時一把抓住了蘇青:“他們和你有仇麼?”
蘇青拍了拍尚香的前額:“小丫頭,別想這麼多。我說過,我們只是故人,他雖然確是爲了找我而來,但卻不是爲了要我的命。只是,我們恐怕要就此分離了。”
“我不要你走。”尚香抓住蘇青的手緊了緊。
蘇青對她笑笑:“難道你要大家都死在這兒麼?況且你們都死了,我還不是一樣要跟他們走。”
尚香的眼神黯淡了下去:“那……我還能跟你一起走麼?”
“你明知這是不可能的,何必再說。”蘇青語調平靜,眼中卻現出點點柔情,“放心吧,只要活着,就能再相見。有生之年,我必會前來尋你,只望那時,你們孫家已名揚天下,那樣,也不致使我多費精神。”
說話間,那邊又倒下了一個家僕,對方到現在卻只有一個人中箭。
蘇青嘆了口氣——再不出面,真的不行了呢。還是趁現在,孫家的這些人還有一戰之力的時候,出面談判的比較好。
站起身,張口說道:“那邊的……”
話音剛啓,還沒真正大聲呢,江面上忽地傳來一陣悅耳的鈴聲,噹啷噹啷的,一陣歌聲伴隨着飄入衆人的耳中:
“大江向東去呀,日月西邊落呀;天地東南傾喲,我自橫世立啊……來船與往帆呀,澹澹於濁世哦,唯我在……”
一艘小小的走舸,揚着一面錦帆,在江面上轉了出來。船頭上立着一個坦着前胸的青年漢子,執着刀對着那邊的船大喊:“你們是什麼人,敢在這裡劫江。不知道這是我錦帆郎的地盤嗎?”
那船上的人好像停了停,然後站出來一個健壯的漢子,對那坦胸的青年道:“大家都只是出來混口飯吃,我們也是不得已而爲之。這次我們先下的手,以後河水不犯井水。我們也是暫留此地,不日便將離開,如何?”
“不行!速速離去!在我江面上劫貨殺人,把我置於何地?”沒想到這漢子居然不吃軟,面對人數佔着優勢的對方,絲毫也不退讓,膽色倒是可以。
那邊也不再答話,一揮手,箭枝立刻分出近四成向那邊射去。
那錦帆船上人很少,除了那坦胸漢子,只有四個水手,一個舵手,這一下搞得很被動。還好那坦胸漢子反應飛快,一把除下上衣,在身前揮舞抵擋,把大半射來的箭枝都擊落在江裡。
孫翊這邊趁機指揮船向江邊靠去,準備從岸上逃離。
“不行,那樣會被追上的。”
蘇青跑到孫翊身邊,對那個發出登岸指令的家僕道。
那家僕看了看蘇青,知道孫策是把這艘船上的人交託給蘇青的,雖然他不太信任蘇青,甚至也看不起這個青年人,但是也不得不給她幾分面子。於是,靠向岸邊的動作暫時緩了下來,蘇青對孫翊道:“我明白地告訴你,他們不是劫□□,而是來找我的。如果我現在跟他們走,你們會毫髮無損,剛纔的幾位,我也很抱歉。但現在既然有機會把他們擊破,我當然要搏一下。不知你有沒有這個膽量,或者說,你想不想讓我留下?”
蘇青看着孫翊,美目流轉。她一眼也沒有看過別的人,這是告訴大家,孫翊纔是孫家的三少爺,即便是年輕,也是他們的主子。
孫翊沒有絲毫的猶豫,呵呵笑道:“全憑師父作主。”
一句話,告訴周圍的人,蘇青是他的師父,有權力作出任何決定。
於是,這邊加緊了船速,向對方撞了過去。本來對面的船是要避開,繼續以弓箭決勝的,但就在此時,蘇青一下立在了船頭,舞着劍格開飛來的箭矢,大聲喝道:“曹性!你看看我是誰!”
那邊爲首的漢子看到蘇青,驚呼一聲:“快停下,別放箭!”
一時箭雨消散,兩船距離越來越近,另一邊的錦帆小船也靠到了近前,坦胸漢子比蘇青快一步跳上了船。
原來那一聲停止放箭的命令,讓他也得了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