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臨握着一瓶薄荷油,心事重重的臨窗而立。
嚴一凌走到她身後,都沒被察覺。
“臣妾幫您塗些吧。”她輕聲細語的說。
回過神溫和一笑,奉臨將薄荷油放在她的掌心:“也好。”
她的手指細長,沾藥油的動作很柔美。他索性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由着她一下一下輕輕的按壓穴位。
“進殿之前,是不是聽了不入耳的話?”奉臨有些出神的問。
“污言穢語而已!”嚴一凌笑容平和:“嘴巴是人家的,耳朵卻是臣妾的。”
“朕要是有你這份胸懷,便也就不煩躁了。”奉臨握着她的手,合在掌心:“你不知道那幫老臣有多討嫌。上摺子朕不理睬,便在朝堂上大呼小叫。朕退朝,他們就索性跪在殿外,還……”
強壓制住內心的怒火,奉臨稍微平緩了語調:“竟還要以死相逼,說朕若是不答應他們的要求,就跪死在蒼穹殿外。”
“臣妾只怕,他們越是這樣,反而越壞事。”嚴一凌嘆了口氣。“從前臣妾不知道,還當皇上過得是神仙般的日子。現在這麼看,神仙也有被凡夫俗子亂了心的時候。”
“朕,只是個尋常人。”奉臨輕輕的摸索着她柔嫩的手:“大多數時候,朕會心煩,甚至覺得力不從心。”
嚴一凌忍着好奇,沒有問出口,到底皇上是怎麼決定的。
她的沉默,讓他更爲不安。奉臨不是不明白她的來意。“小侯子,守城提督赫連人呢?”
“回皇上的話,赫連大人正在宮外等候傳召。”剛纔亂糟糟的,小侯子哪敢擅自做主請赫連進宮。萬一撞上什麼不該看見的,豈不是有損皇威。
“宣吧。”奉臨捏了捏自己的鼻樑。
“皇上。臣妾讓熬了點凝神的湯,要不您先喝一碗?”嚴一凌心想,可別再說這兒不舒服,那不舒服的,就這麼將此事不了了之。
奉臨搖了搖頭:“先擱着吧,朕晚點再喝。”
“對了皇上。”嚴一凌岔開了話題:“萬貴妃的母親身子不爽,臣妾準她回母家探望。可能三五日才能回宮。”
“也好。”奉臨心想,左右這些日子也是沒精神陪萬貴妃。她不在宮裡,也少一雙盯着自己的眼睛。“後宮的事情既然交給你處置,你酌情即可。朕很放心。”
笑着謝過,嚴一凌的心卻一點都不踏實。
直到赫連進來,她纔回過神就着皇上的手落座。
“微臣赫連,恭請皇上聖安。”他施禮,表情威嚴。
奉臨冷着臉,方纔眼裡的溫情早就不見蹤跡。“事情查的怎麼樣了?”
赫連恭敬道:“微臣已經查明擄走張太醫孫子的賊匪居所,只是趕到時,匪患已被滅口。”
“被滅口?”嚴一凌驚的失口就問:“查到是什麼人所爲?”
奉臨眉頭一緊,隨即看向赫連。
嚴一凌這才覺得自己太心急了。
這樣可不好,弄得好像她恨不得皇后馬上死一樣。儘管心裡真的會這樣想。
“回皇上
,微臣查到一些痕跡。但是……”
“直說即可。”奉臨臉色一沉。
“這夥賊匪平日裡聚藏在皇城不遠的樑元山上。奇怪的是,山下的百姓都知道有賊匪,卻從來沒有被打劫滋擾過。於是也沒有百姓上告官府,要求協助剿賊。”赫連低着頭,生怕這些話說出來會讓皇上不高興。
“微臣在樑元山周圍調查時,也未曾聽說這夥賊匪有搶奪鏢車,守山打劫之事。”
奉臨聽他說話兜圈子,故意拖延,冷峻的臉上更透出一絲不悅。“也就是說,雖爲賊匪,卻未曾做出打家劫舍之事,而是安居在樑元山中。是這個意思麼?”
“是。”赫連略有尷尬的應聲。
嚴一凌也皺起眉,奇道:“賊匪不打家劫舍,卻安居在山上。那他們的日常所需是怎麼來的?有多少人?”
赫連恭謹道:“足有三十八人,倒是不多。至於日需……微臣聽說,是有人定期給他們送銀子。”
“養匪爲患。”嚴一凌勾了勾脣。
“是否提審過這些賊匪?”奉臨問。
“微臣不敢馬虎,擒獲之後便隨即提審。奇怪的事,他們都不知道是在替誰賣命。只說那人半年纔來一次,一次就給足半年所需的銀錢。張太醫之孫被劫之前,那人才剛剛去過,留下銀錢和書信指點他們該做什麼就走了。”
總覺得這麼辦事的,像極了皇后的手段。
但是嚴一凌也意識到一點,那就是因爲自己恨透了皇后,所以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會往她身上聯想。怕就怕萬一不是皇后,便宜了真正下手的人。
“就當真沒有一點痕跡可查?”奉臨眉心凝結這薄薄的怒意。
赫連只看了一眼,就瑟瑟搖頭。“回皇上,微臣想盡辦法,才從一人口中得知。三年前,他們的確是靠打家劫舍度日,卻在攔截此人時險些喪命。後來,那個人留下他們的性命,還留下銀子,事情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越說越懸了。還頗有江湖氣。
嚴一凌聽的聚精會神,只覺得赫連跟說評書似的。
“其中有人好奇,偷偷跟着過那個人。但半路上就被發現了,被暴揍一頓以示警告。從此就沒有人再敢窺探這個神秘人的身份。只知道,是個男人。”
說了等於沒說。
天底下會武功的男人多了去了。
皇城裡,又會武功,又有錢的男人也一抓一大把。
嚴一凌沒好奇的瞪他一眼。“赫連大人是不是糊塗了?”
“娘娘,微臣……”赫連嚇的臉色發青。“大事當前,微臣萬萬不敢糊塗,娘娘您何出此言?”
“本宮怎麼記得,皇上限期三日,是你要據實查明整件事。”嚴一凌不緊不慢的說:“現在只追查到匪患就斷了線索,不是糊塗了又是什麼?”
分明她的語氣就是很平淡的那種,怎麼這話聽起來就叫人心裡毛毛的?
奉臨竟也有這樣的感覺,側目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
“皇上,您說該怎麼辦好呢?”嚴一凌發覺他看着自己,遂將難題推
給了他。
不等皇帝開口,她又猛得一震:“臣妾想起來了,當日皇上有說過’提頭來見’,不知道還作數麼?”
“娘娘饒命啊,微臣並非不盡心,實在是沒有辦法。”赫連嚇得不輕。看着這位嚴貴妃嬌美動人,怎麼三言兩語就把自己的命給要了去。
奉臨沉默不語,只是凝眉看着赫連。
嚴一凌知道皇帝是捨不得殺這個什麼提督。“我說赫連大人,皇上一向仁慈。但是軍令如山的道理,你身爲提督,總要比我這個小女子明白得多。此事不光牽扯到張太醫的孫子,還關乎楊貴嬪腹中的龍裔,那可是皇上的親骨肉。真要鬧得不明不白收場,本宮只怕你得引頸待戮了。”
與其說是她在恐嚇赫連,倒不如說是在給自己警醒。
奉臨明白,她是受夠了窩囊氣,不想再忍着。“再去查。朕再給你三日。如果三日之後,你再對朕鬼話連篇,就不必再面聖。”
“是啊,自己把自己腦袋剁掉就是了。”嚴一凌煽風點火的樣子,的確有點壞。
“微臣遵命,謝皇上隆恩。”赫連真是滿肚子的苦水倒不出來。怎麼就遇上這麼個女人,真不是活倒黴麼!
還沒等赫連退下,素惜就接了楊貴嬪過來。
楊絮一進書房,就看見跪在地上的提督。匆匆向皇上欠了個禮就問:“怎麼樣,事情弄清楚了吧!是誰要挾張太醫隱瞞本宮有孕的事情?”
赫連黑了臉,一句話也不敢答。
楊絮急不可耐的走到他身邊,怒氣衝衝的問:“你是聾了還是啞了?本宮問話你沒聽見?”
輕咳了一聲,嚴一凌勸她:“貴嬪別急,事情一知半解,還沒弄清楚。只知道是一夥聚集在樑元山上的匪患擄走了張太醫的孫子滅了口。但是……背後什麼人指使,還得咱們赫連大人再加把勁好好查一查。”
楊絮慢慢的壓下胸口的怒火:“那還不去,跪在這兒兇手就會主動跳出來了?”
“微臣該死,微臣告退。”赫連嚇得趕緊從書房退出來。一路小跑的出了宮。直跑了一盞茶的功夫,纔想起蒼穹殿外跪着許多老臣,不知所爲何事。
“好了,你也彆着急了。”嚴一凌看着楊絮的臉色隱隱不好。“身子弱就好好歇着。皇上是不會不記得。”
嚴一凌就是要讓皇上看看,論着急,楊絮比她更急。
也是順道給皇帝提個醒,看見楊絮這幅病中可憐的樣子,他這個當親爹的皇帝就不能不作爲。奉臨心裡隱隱的不痛快。
老臣們逼迫也就算了。連碧兒也要無聲無息的施壓。
一頭是皇后還沒有料理,一頭是朝政理不清。
“皇上怎麼嘆氣?”嚴一凌看得出他不痛快,於是軟綿綿的關心。“事情再難辦,也會有解決的方法。臣妾和楊貴嬪都願意等。”
“朕讓小侯子先送楊貴嬪回飛絮宮。”奉臨鎖着眉:“你也先回去,朕要好好料理外頭那幫老臣。”
嚴一凌咯咯一笑:“皇上確定,不需要臣妾幫手?”對付這幫老不休,她可有的是辦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