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惜從內室退了下來,就趕緊去找宮門外當值的程俊。
幾個不知內情的侍衛還在一旁打趣。素惜也顧不上跟他們閒扯。拉着程俊走到一旁揹人的地方。“早起娘娘跟左太傅起了爭執的事,你知道麼?”
程俊點頭:“知道,經過的小太監嘴碎,傳的沸沸揚揚的。都是咱們娘娘氣魄一點不輸皇后,”
“本來我也這麼想,可是事情有變。”素惜謹慎道:“方纔徐妃娘娘進來,說這事情鬧大了。娘娘擔心有什麼不測,叫你等下出宮,尾隨左太傅護駕。”
“你的意思是,怕有人暗殺左太傅嫁禍咱們娘娘?”程俊眉頭一挑:“皇后都倒了,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噓!”素惜示意他輕聲一點:“宮裡的事情瞬息萬變,你又不是第一天當值。總之娘娘既然有這樣的吩咐,那你就謹慎些。”
“好,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好好護送左太傅回府。”程俊衝她溫暖的笑起來。
“這個你拿着。”素惜把出宮的令牌給了程俊。
他接過來,趕緊放在腰間收好。“等我回來再去找你。”
“唔。”素惜嬌柔一笑:“你自己也當心點。對了,還有這個。”
她小心翼翼的從懷裡掏出那個香囊,雙手遞給他。“是我做的,裡面放了些乾花松針什麼的。氣味溫和又不濃烈,適合男兒佩戴在身上。”
程俊笑着接過來,嘴都合不攏:“真好看,你手真巧。我一定好好收着,時時刻刻帶在身上,就像你一直陪着我。”
臉上的紅熱難以掩飾,素惜看那個侍衛笑得嘴都歪了,趕忙轉過身去:“我走了,你自己當心。”
“好。”程俊看着她的身影笑容更深了些。“等着我回來。”
“我說俊哥,你可要快去快回啊!”
“俊哥,你可不許沾花惹草啊,我帶着奴家的香囊,守身如玉。”
兩個小侍衛學着素惜的樣子,尖嗓子打趣。
程俊臉色一僵,嫌惡的瞟了一眼。“去你們的,就只有羨慕的份兒!”
“是啊,是啊,我們好羨慕啊。”
“可不是素惜姑娘可是咱們伊湄宮最美的姑娘了。你小子豔福不淺啊。”
未免耽誤事,程俊瞪眼道:“好了,徐妃、楊貴嬪兩位娘娘還在咱們宮裡。你們這樣子讓人瞧見像什麼話。我的出去了,好好當值。”
“是,參領。”兩個人異口同聲的回答,各自收斂了神色。
程俊則徑直去了蒼穹殿,這會兒,左太傅應該還沒出宮呢。
素惜先是用冷水洗了一把臉,擦乾淨才走進殿去。
即便如此,三個人都發現了她臉上的濃郁的緋紅。
“這丫頭是有心思了吧?”楊絮輕輕一笑:“瞧這臉紅的,跟熟透的蘋果似的。就是不知你家娘娘捨不得把你嫁出去。”
嚴一凌也是笑:“能在好年紀遇到好人,比什麼都強。宮裡這口飯有什麼好吃的。她若是願意嫁人,我就準備足了嫁妝風風光光把她嫁出去。”
“小姐。”素惜的臉上更燙了。“您又取笑奴婢,奴婢是按您的吩咐辦事。”
徐天心怔怔的看着素惜,說真的,她挺羨慕她的。“貴妃說的真好,能在好的年紀遇到好的人,真是比什麼都強。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又怎麼能比!”
很難看見一向冷傲的徐妃有這樣觸動情腸的時候。
楊絮揉了揉眼睛,末了才問:“徐妹妹莫非是有什麼心事?”
“心事談不上,就是覺得屈得慌。”徐天心擡起頭,臉上恢復瞭如常的冷漠。“說的好聽一點,咱們都是天子的女人,普天之下最尊貴無比的了。可說的難聽一點,咱們要是得不到皇上的憐憫,過得只會連狗都不如。那狗兒還能自由自在的滿處找食吃,累了蜷縮在太陽下睡一覺,總是無憂無慮的。”
嚴一凌皺了皺眉:“瞧你說的。咱們不是也挺好的麼!”
“好?
”楊絮不樂意的。“娘娘覺得有什麼好?我倒是覺得徐妹妹的話不錯。就是條狗兒,尾巴搖得好,主人還摸摸頭賞塊肉呢。咱們這費力巴拉的命都去了半條,也沒見有誰真的關心過一句。真是悲哀。”
這兩個人明顯都心是滿懷,嚴一凌是不可能三言兩語就打開她們的心結。
而她所謂的好,不過是能選擇屈服還是抗爭而已。和恩寵無關,和皇帝更沒有一毛錢的關係。“我現在只盼着皇后不要這麼快就翻身。”
楊絮不是沒有眼色的人,總覺得嚴貴妃和徐妃之間有話要說。雖然心裡有些好奇,但無謂枉做小人。這麼一想,她還是識趣的起身:“娘娘,左右臣妾也等了三天,不怕再等三天。赫連要是弄不清楚真相,我第一個扭斷他的腦袋。”
嚴一凌點頭:“你放心,這件事情絕不會就這麼算了。我也叫素惜通知家裡的人,暗中查探。赫連不濟,還有嚴家的勢力呢。想要輕易翻篇,怕只是他們在做夢。”
點一點頭,楊絮眼中閃過感激:“臣妾先走了。”
“回去好好休養,別多想。”嚴一凌最擔心的就是她的身子。
她前腳剛走,嚴一凌就讓素惜在門外守着。“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素惜知道事情的嚴重,凝重的點頭:“小姐放心。”
徐天心也讓雪衣出去等着,門一關上,她便直接開口:“皇后讓遙光殺左子如。”
“什麼?”果然是最壞的猜想被應驗了。“皇后有這樣的決定,表明她是不打算忍下去。要趁機制造謠言攻擊我。但我最擔心的,是她已經開始懷疑遙光。”
“她身邊現在就只有遙光能用,如果不用遙光,很容易暴露她一手創立的暗線組織。”徐天心皺着眉:“雖說遙光自己也懷疑暴露,可我總是想往好的一面去想。畢竟遙光自八歲起就跟在她身邊,一晃十八年了。十八年都不能交心,那皇后也太可怕了。”
嚴一凌點了點頭。“不管怎麼說,左子如是一定要死。他一死,皇后就安心了。”
“我也是這麼想。”徐天心沒料到嚴貴妃很明白事理。在危急關頭,沒有求自保而犧牲遙光,制止這件事。“但是左子如一死,你就會成爲箭靶子。”
“成不成箭靶子倒無所謂,有所謂的事皇帝怎麼看。”嚴一凌這段時間,可以說是費了心思去巴結他,又是熬湯又是燒菜的,還動不動就柔情脈脈的賠笑。爲的不就是小心翼翼守住這表面上的恩寵麼!
“皇后僅僅是被禁足,沈家籠絡的前朝官員就已經炸開了鍋。上摺子,覲見,跪諫都是咱們看見的表面。實際上,暗潮涌動,很多東西只有皇上自己心裡才明白。”嚴一凌沉着臉:“要取得皇上的信任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我不敢保證一定成功。”
“你需要我做什麼,儘管吩咐。”徐天心平和的說。
“吩咐?”嚴一凌被她用的這兩個字逗笑了。“你我之間,是和平共存,互幫互助不是麼?”
徐天心也笑了:“是啊,只有咱們聯手,才能達到雙贏的局面。”
嚴一凌點頭:“所以,你得幫我這個忙。除了你,我也不信別人有這樣的本事。”
“哦?”徐天心心裡一緊,看來嚴貴妃真的懷疑她的身份了。不過懷疑歸懷疑,她相信她對自己沒有惡意。“你說,要我怎麼做?”
雖然下這個決心有點難,心裡難安。但是嚴一凌好像沒有別的辦法:“皇后連一心擁護沈家的老臣都捨得殺,想必是打算憑這個翻身了。既然左子如一定要死,你不妨多殺幾個。”
“多殺幾個?”徐天心納悶:“那不是更容易引起軒然大波。逼着皇上徹查此事?”
“不是要殺殿前跪諫的那些老臣子,而是……赫連查到的土匪要死一兩個,皇城裡跋扈的地頭蛇也要死那麼一兩個。甚至是天牢裡的死囚,又或者欺壓百姓的贓官。總之,你要查到十拿九穩那個人的罪證,再下手。”
她不想連累無辜的人
。迫不得已要殺人,也要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有那麼一瞬間,嚴一凌忽然覺得自己和皇后成了一樣的人。“我這麼做,是不是太卑鄙了?”
嚴貴妃的主意這麼好,徐天心正要拍手叫絕,沒想她會這麼問。
“卑鄙什麼?什麼叫卑鄙?娘娘多慮,我覺得放任歹人爲非作歹,纔是對好人最卑鄙的構害。”
“唉!”嚴一凌嘆了口氣:“用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命,來拆皇后這一局,即便是贏了也有欠光彩。我記得火燒赤壁之後,諸葛軍師說過一句,雖有功於社稷,但必遭天譴。大抵就是這個意思。”
“啊?”徐天心愣了愣:“諸葛軍師是誰?火燒赤壁又是什麼?”
“哦,沒有什麼。”嚴一凌笑了笑:“我一時失神。”
“好吧。”徐天心疑惑的看着她:“那我就去安排。你是要他們幾時死?”
“最好,就是在皇上朝我發難時。”嚴一凌倒是想看看,皇上會不會因爲皇后這樣的安排而疑心他。她也想看看,男人變臉是不是真的比翻書還要快幾倍。
“懂了。”徐天心揉了揉眉:“還有件事,我希望只有貴妃你一個人知道。”
“你說吧。”嚴一凌看她表情嚴肅,也跟着緊張起來。
“和親王奉掣。”徐天心眸子裡冷光一閃。“他來過我的寢宮兩回,叫我收手。不光如此,近月樓的時候,他察覺到是我阻止遙光救皇后。”
言止於此,更多的內容徐天心是不會再往下說了。
“他知道這麼多?”嚴一凌只是記得和親王說飯菜好吃,平時面癱一樣的沒有表情。對這個陰冷的男子,她的確少了該有的敏覺。“你是懷疑他知道刺客的事情和你有關?”
“是。”徐天心嘆了口氣:“一旦被這麼聰明的男人盯上,咱們的計劃就多了幾分兇險。”
不提計劃還好,提了這個嚴一凌就不免動氣。“你也是的。爲什麼要拿自己的孩子去和皇后拼?難道說你的親骨肉對你來說,還沒有扳倒皇后重要?”
這件事情的確奇怪。每次提到奉儀的時候,徐天心都是真的難過。
別人孩子的枉死她尚且難以釋懷。
輪到自己的孩子就這麼沒了,她反而相當平靜,甚至有故意之嫌。
“嚴貴妃娘娘可知道,孩子不是一個人的事。”徐天心按照預先想好的內容回答她。“不是爲心愛的人懷了孩子,還要爲不愛的人懷胎十月,備受分娩之苦,那種滋味,倒不如讓他死得其所。”
嚴一凌打了個冷顫:“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們說的不是一塊叉燒,我們說的是一條人命。”
叉燒?徐天心又不懂了,不過這一次她沒問。“要不是皇上,我現在也能和素惜姑娘一樣,守着自己心愛的人,男耕女織,生兒育女。是他非要帶我回宮,是他害得我失去了心中摯愛。又是他逼着我跳進了宮斗的漩渦,成爲了一個心裡只有恨的女子。”
難怪每次徐天心和皇帝吵架,都恨不得吃了對方。原來是這樣。嚴一凌沒有懷疑她的話。她知道硬被人拆散情緣,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何況這個男人還霸王硬上弓的強迫她爲妃。“但是,孩子是孩子,父親是父親。就算你把他生下來,我們也可以好好把他養大。”
“沒有這種可能。”徐天心皺着眉:“我以後會小心,不會再有孩子。”
嚴一凌動了動脣,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徐天心忽然問她:“如果貴妃娘娘當初沒有成爲皇上的妃子,而是跟着肅親王遠走高飛,那現在會不會過着根本不同的日子?難道你心裡,就不恨他麼?”
“事已至此,恨有什麼用?”嚴一凌皺着眉。
“那要是有朝一日,你能離開這座牢籠,你會毫不猶豫麼?”徐天心試探的問。畢竟,她不想有朝一日,和嚴貴妃因爲皇帝成爲敵人。
嚴一凌一個勁兒的點頭:“要是能走,我不會猶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