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俱寂的夜晚,總愛叫心裡柔軟的人,想起些或是甜美或是淒涼總難以忘懷的往事。
沈音苒側身倚在軟榻上,單手支撐着左腮,情不自禁的想起從前,皇上就是這樣依偎在她身旁。兩個人一起讀詩,秉燭夜話,時常說着笑着天就亮了。
那時候,她說的每一個字他都是相信的。
面前的地上,良妃一動不動的跪着。
膝蓋早就又紅又腫,痠麻的失去知覺。
雖是跪在皇后面前,可良妃也陷入了沉思之中。相當一段時辰,她都在恍惚之中。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好像腦子和心裡都沒塞滿了棉花,又堵塞不通,又脹滿的難受。
“還是不想說?”沈音苒忽然開口。
良妃的心被激了一下,瞬間回過神來:“皇后娘娘,並非是臣妾不想說,而是臣妾真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
“是麼!”沈音苒怎麼就是不信呢!
“娘娘,臣妾卑微,怎麼敢公然對皇貴妃下手。事情還沒有牽扯到臣妾,皇上已經勃然大怒了。倘若尋出什麼蛛絲馬跡,那臣妾還有命活着麼!明知道是以卵擊石,又何必去做。”
良妃擡起頭,眸光與皇后相觸,對方眼底只有陰冷的質疑。
“本宮知道,你怨恨皇貴妃。”沈音苒嘆了口氣。“甚至你懷疑你的孩子,就是被皇貴妃謀奪了性命。但是,你根本沒有證據。”
垂下頭,良妃眼底晦暗的看不清神采。
“否則這件事早就交給皇上處置,你不用苦苦捱到今天。”沈音苒斂聲,沉靜的看着她。
雖然良妃沒有再擡頭,但皇后陰冷的目光,無時無刻不在她心頭。那種滋味,好像是被扔在冰窖裡,從外到內,從肌膚到骨縫,一寸一寸的冷下去。
“說吧,你到底做了什麼?”沈音苒壓低嗓音,又問了一遍。“到底是你的意思,還是萬貴妃的授意?”
“皇后娘娘,臣妾真的什麼也沒做過。”良妃紅着眼眶,委屈的不行:“若真是臣妾,能出一口惡氣也是好的。可事到如今,臣妾連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知道,又怎麼對娘娘坦白。”
沈音苒良久沒有做聲,也不再看良妃的臉。
心裡也納悶到底皇貴妃出了什麼事,能攪得闔宮上下都不得安寧。
良妃縮了縮身子,膝蓋便鑽心的疼。
這一晚,萬芊芊也同樣睡不好。
鏡子裡,看着自己一張慘白而沒有血色的臉,心都涼透了。
繽桃換了好幾盞熱茶送過來,無奈貴妃也沒碰一下。想來這會兒說什麼都是沒用,也只有靜靜的陪着。
“良妃還在毓秀宮?”萬芊芊壓低了嗓音問。
“是。”繽桃被她這樣的輕聲細語嚇着,也不敢高聲說話。生怕叫人聽見似的。
“你下去吧!”萬芊芊擺一擺手:“明早只說本宮身子不爽,不能去給皇后請安。”
“是。”繽桃點一點頭,只覺得心口悶悶的很不舒服。
窗外人影晃動,被萬芊芊看進了眼底。
繽桃一退下,她就輕輕的起身,走到窗邊打開了窗子。
那人身手敏捷,一個飛身便躍了進來。
隨後,萬芊芊謹慎的將窗子關好。“到底是怎麼回事?”
“早起,皇上下了朝便出宮去了嚴府。似是皇貴妃在府中出了事。只是嚴家上下,有御前侍衛把守,裡三重外三重的,要想打探消息並不容易。”
萬芊芊點了點頭。“怪不得皇上心氣兒如此不順。癥結還真是出在皇貴妃身上。”
“是否皇后娘娘所爲?”
“十之八九。”萬芊芊凝眉:“既然嚴府不易靠近,便不必冒險。你只需要替本宮盯緊了毓秀宮的一舉一動。”
“明白。”
“等等。”萬芊芊轉過身,走到妝鏡前取了一樣東西。“本宮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爲今之計,只有置之死地而後生。”
“娘娘的意思是……”
“我若不與皇后撕破臉,便只有陪着她陣亡的份兒。不管怎樣,你要儘快想辦法!”
“明白。”
“娘娘,您睡了麼?”繽桃聽見房間裡似乎有什麼動靜,很是奇怪。
萬芊芊輕咳了一聲:“都說了不必伺候!”
“是。”繽桃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往裡走。
“你快走。”萬芊芊重新打開窗子:“記得小心行事。”
晃眼瞧見門外的人影並沒有退出去,她心裡一驚。於是輕聲的關好窗子,她躡手躡腳的來到門邊。忽然一把敞開了門。
繽桃嚇得身子一顫,緊忙跪下:“奴婢該死,驚着了娘娘。”
“半夜三更的,你鬼鬼祟祟在這裡做什麼?”萬芊芊橫眉冷挑:“本宮不是說了不用你伺候麼?”
“奴婢是怕娘娘一時想不開……”
“胡扯。”萬芊芊輕蔑的瞪她一眼。“本宮入宮也有九年了,什麼風浪沒見過。賤人都沒死乾淨,本宮憑什麼想不開!該幹嘛幹嘛去,別在這裡礙眼。”
“奴婢該死,娘娘息怒。”繽桃起身欠道:“奴婢這就告退,娘娘好好歇着。”
目送她離開,萬芊芊生氣的將門關上。
什麼時候繽桃也變得這樣多事,叫她片刻也不寧靜。
藉着幽微的月光,她坐在鏡子前重新審視自己的臉。忽然有那麼一瞬間的錯覺,這九年來,荏苒的時光,怕是都要白費了。
那個讓她心心念念,魂牽夢縈的男人,竟然如此的無情。
一切全都白費了!
————
天亮了,沈音苒依然沒有從良妃嘴裡問出什麼。
不是她真的沒做過,就是她的戲太好了。
“行了,回去吧。”沈音苒不願意對着她,也願意讓她看見自己憔悴的臉龐。“遙光,知會後宮,本宮身子不適,今日不必來請安。”
“奴婢明白。”遙光早就困了,可皇后非要叫良妃陪着折騰,害得她也只能跟着遭罪。
良妃前腳剛走,無雙就回來了。
沈音苒趕緊讓遙光關好門,凝眉問她:“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你查清楚了沒有?
無雙點一點頭:“嚴府上下,守衛森嚴。奴婢本來很難接近,也沒打探出什麼消息。但後來,發現嚴府後廚的小門外,兩個丫頭端着兩個藥壺倒掉熬過的藥渣,還說裡面竟有些什麼稀奇古怪的毒蟲,還說什麼馮太醫的醫術也太
奇特了云云。”
稍微停頓,無雙從懷裡取出兩個小包。“於是奴婢就分別取了些藥渣,回來稟告娘娘之前,已經請院判大人瞧過,這兩個方子,都是用來解毒的。一個是一種醉心的毒藥,另一個是用來解蛇毒。”
“什麼醉心的毒藥?”沈音苒連聽都沒聽過。
“院判大人說,這是一種奇特的方子。毒藥透過肌膚滲入體內,以酒爲藥引子,中毒的人酒飲的越多,則中毒越深。倘若中了此毒,而一兩個月之內都不曾飲酒,那這種毒便會自行排出體外,恍如沒事一般。”無雙皺着眉頭,說的很是仔細。
“那蛇毒又是怎麼回事?”沈音苒納悶,要真是被下毒,不可能同時中毒的兩個人,還中了兩種不同的毒。
“院判大人瞭解馮太醫的醫術,猜想是又人抓蛇取膽的時候,被毒蛇所傷。所以纔會中了毒。”無雙心想,一定是皇貴妃出了事,有人爲其尋藥纔會被毒蛇咬。想來這也是皇上動怒的原因。
沈音苒聽完這些話,心顫抖的停不下來。“皇上之所以動怒,乃是因爲皇貴妃被人下毒。”
遙光知道這麼說皇后會不高興,但還是皺着眉頭說出來。“娘娘,您的意思是說,皇上心疼皇貴妃,礙於找不到下毒之人,纔會拿您和萬貴妃出氣?”
這不是火上澆油麼?
無雙瞪了遙光一眼。
遙光恍如不覺,氣鼓鼓的說:“這叫什麼事啊,誰做的事情不敢自己擔待,還要連累皇后娘娘。這件事,非查清楚不可。娘娘您必得在皇上面前證明清白!”
“證明清白?”沈音苒凜眉看着遙光:“你覺得本宮還能摘的清麼?”
“娘娘您又沒做過,有什麼摘不清的。只要抓住那個下毒的人,不就什麼麻煩都解決了。”遙光知道皇后心裡一定無比的生氣,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要是真那麼容易找到,皇上還會當着滿後宮的妃嬪不給本宮和萬貴妃臉麼?”沈音苒氣得攥了攥拳:“你就不能用用腦子。現在這件事,宮裡除了皇上,只怕唯有兇手才知道。你要本宮現在大張旗鼓的去追兇,皇上會怎麼想?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看皇后真的急了,遙光趕緊低下頭:“奴婢就是看不慣娘娘您受委屈。”
她說的可憐巴巴的,眼眶也配合的紅了起來。
沈音苒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罷了。左右現在被皇上疑心的也不只是本宮。只要皇貴妃沒事,皇上的氣消了,本宮就還有把握扳回這局。”
無雙也有點不甘心:“娘娘,難道咱們真的不去查明白這件事?”
“要查。但不是現在。”沈音苒仔細的想了想:“這個當口,皇貴妃一定比咱們更着急。所以,咱們只有靜觀其變。無雙,本宮無論派什麼人出宮,都會被皇上察覺。未免暴露了潛伏在宮中暗哨的身份,就只有你能從容的出入皇宮。這些日子,替本宮好好盯着嚴府,決不能叫皇貴妃再出事。”
“娘娘……”無雙故作不解:“皇貴妃出事也是她的事情,咱們爲什麼……”
“你們兩個能不能長點腦子!”沈音苒氣得沒有脾氣了:“明顯現在是隔山打牛。無論是誰的拳頭打在皇貴妃身上,本宮都得跟着痛,甚至更痛,懂了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