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得幾日,樺月手上的傷勢好得徹底,十指光滑纖纖,果然是沒有留下絲毫的傷疤,她歡喜地到汝月面前來:“姐姐,你看,傷都好了。”
汝月始終沒有問過她的手是怎麼燙傷的,微微笑着道:“既然好了,才讓人放心的,你還待字閨中,要是留下疤痕總是不妥的。”
“皇上的碧玉膏果然是極好的。”樺月絲毫沒有察覺到汝月的神色,而是舉起一雙手,對着光線,眯起眼來笑道。
“那是娘娘的碧玉膏。”烏蘭插嘴反駁道,“那是皇上賞賜了給娘娘的珍品。”
樺月倒是好脾氣的給汝月正兒八經地作揖行禮,笑意盈盈道:“那麼妹妹就多謝姐姐將如此珍品割愛,謝皇上三分,要謝姐姐七分。”汝月笑得花枝亂顫,指着她道:“聽聽這話說的,傳了出去可是大不敬的。”“這裡就我們三人,都是再貼心不過的,哪裡傳的到外面。”樺月點一下烏蘭,認真說道,“姐姐身邊有這般忠心耿耿之人,實屬不易,都說後宮人心叵測,她能幹而敢言,是姐姐的福氣。”烏蘭自來沒有給樺月好臉色,不喜她做嬌顯怯的樣子,沒料得她今日兩句都是誇讚,沒有半分的虛情假意,不禁怔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汝月拍着手一笑道:“平時都沒有人好好誇過她,瞧瞧她這樣子,得了誇讚,眼淚都快流出來,回頭我也該時不時誇她兩句纔是。”
烏蘭才勉強笑道:“娘娘不要這般打趣婢子,婢子哪裡受得起,都是姑娘說得好聽罷了。”
外頭通報聲傳來,說是柳貴妃已經帶着人浩浩蕩蕩到了臀門外頭,汝月皺了皺眉道:“不是說琉璃宮已經閉門謝客,怎麼她還會親自跑一次,真不怕會吃了閉門羹,大家臉上都不好看嗎。”
“琉璃宮閉門謝客的事兒,整個後宮誰都心知肚明的,婢子先去看了情形再說。”烏蘭也知道柳貴妃不是一般人,要是當場發作起來,誰都落不下好,白白給旁人看了熱鬧去。
汝月點了點頭道:“要是柳貴妃定然要來,你也好聲好氣同她說便是,她不比從前,如今也算是能夠說得上道理。”
“娘娘放心,婢子不會同柳貴妃起了衝突的。”烏蘭纔出去一會兒又轉了回來,“娘娘,怕是不見也要見了。”
“爲何?”汝月不解地問道,“柳貴妃說了什麼?”
“她倒是沒說什麼,可是她將小公主抱了來,說是給娘娘看看,到時候招個弟弟來,婢子也不好再攔着她了,人已經進來了。”烏蘭低聲道,“就像娘娘說的,她如今排場不似過往了,身邊只帶了一個宮女茯苓,還有公主的乳母,其他人都在宮外候着,婢子見她也算是收斂的樣子。”
“既然如此,便見上一見,沒準她也是一番好意。”汝月瞧了樺月一眼,“你不愛見這些后妃,還是先行迴避,免得等會兒又要行禮。”
樺月聽這話正中下懷,纔要出門,與要進門的柳貴妃險些撞了個滿懷,她連着退了好幾步,柳貴妃一雙眼只是看着她不鬆開,隨之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不冷不熱的:“沒想到如妃妹妹這裡還有客人。”
“民女拜見貴妃娘娘。”樺月覺得柳貴妃的一身宮裙,牡丹爍爍,五彩斑斕,差些要晃花了她的眼,只敢低垂着頭,不敢直視。
“這是我的妹子,才進宮來住幾天的,她不懂宮裡的規矩,姐姐請多多包涵纔是。”汝月見柳貴妃從進門就看着樺月,彷彿是特意爲她而來似的,輕咳一聲,示意烏蘭稍許側過了身子,將兩人中間隔了一隔,“聽說姐姐將小公主帶了來,快些抱過來讓妹妹看看。”
柳貴妃這才堪堪地收回了目光,向着身後的乳母招了招手道:“將常寧公主抱到如妃娘娘面前。”
軟緞的襁褓中,窩着個粉團似的小人兒,一雙明麗大眼,與柳貴妃很是相似,見到汝月湊過臉來,常寧咿咿呀呀了幾聲,莞爾笑起來,笑聲清脆,眼角彎彎,真是能將人的心都笑得軟化了,汝月忍不住探出手指來,在她藕節似的手臂碰了碰:“這孩子養得真好,都出了一顆小牙,笑起來和姐姐更像了。”
“孩子還是自己來養纔好,常寧也算是命苦,生下來時候,在後宮中換了好幾處地方,才接過來時,瘦的皮包骨頭一樣,叫人見着心疼,花了大力氣才養回來的。”柳貴妃衝着乳母一揚手道,“好東西也不知給她吃了多少,才讓常寧長了些肉的。”
汝月想要擡手去抱,那個乳母卻是小心翼翼地退了一步道:”如妃娘娘懷着身孕,怕是不能抱這未滿週歲的孩兒。”汝月聽她說得慎重,想來總是有其中的干係,也就收了手,讓烏蘭給柳貴妃沏茶,又招呼着乳母在旁邊的榻上落座。
茯苓始終帶着淺淺笑容,跟在柳貴妃身後,見汝月沒有因爲乳母的話介意,特意解釋道:“老話說懷孕之人要是抱了小孩兒,小孩兒容易拉肚子,請如妃娘娘多多諒解。”
“不礙事的,我還是在妹妹小的時候抱過她,軟軟一團,那時候年紀小,不知道危險,這會兒真讓我來抱常寧公主,我還有些不知從何入手的感覺。”汝月與柳貴妃對面兒坐下來,笑着說道,“哪裡就會介意了,這個乳母倒是盡職的,有話當說纔是對常寧公主的好。”
柳貴妃嗯了一聲,鳳眼流轉,看了看盡量將身子掩在烏蘭身後的樺月:“既然是如妃妹妹的親妹子,也不用講究太多規矩,到宮裡聽說是住了段日子,連我這個不愛出門的都聽說了,這一位可是個美人兒,今天一見,何止是個美人兒這樣簡單的話就一筆帶過了。”
“要婢子說,才進屋來時,乍一見如妃娘娘的妹子,倒是覺得啊……”茯苓掩口而笑道,“這哪裡是如妃娘娘的妹子,倒像是貴妃娘娘的親妹子似的,貴妃娘娘瞧瞧她的眉眼,這嘴脣,連臉型都長得都像。”
柳貴妃似乎很感興趣的樣子:“哦,我是說瞧着面善,原來是像我自己,妹妹的妹子叫什麼名字,我又不是那會吃人的,不用躲這樣遠,站到跟前來,讓我也好瞧個清楚。”
汝月暗暗心驚,才明白柳貴妃這次來,不是爲了針對她,怕是再外頭聽到了什麼風聲,特意來瞧一瞧樺月的,不過樺月是以探親的名頭住在宮中,是皇上,太后都默許的,再說又是方家的外孫女,柳貴妃想必也不能對其下手,索性大大方方地說道:“樺月,貴妃娘娘要仔細瞧瞧你,站過來些纔是,還不快給貴妃娘娘行禮。”
“不是才行了禮,就是說話聲音小,嬌滴滴的一個人兒。”柳貴妃當仁不讓地將樺月的雙手都捏在手中,眸中帶笑道,“是叫樺月吧,確實和你姐姐不像,要是說美貌,要我說,做姐姐的可比不上這妹妹了,今年多大了?”
“才滿十五。”樺月覺得柳貴妃的手勁頗大,像是在骨節處用力捏了幾下,又不好掙脫,低眉垂目地站在她面前,儘量做出伏小狀。
“真是水靈靈的年紀,你姐姐都已經十八了。”柳貴妃從腕上褪下一隻羊脂白玉的鐲子,塞了過來,“沒準備下什麼見面禮,這隻鐲子還算看得過去,就送了給你。”
樺月不想接,又不好當面推脫,只好扭頭去向汝月求救,被柳貴妃看出了心思,笑着道:“不用看你姐姐,這樣一隻鐲子也值不得什麼錢,哪裡能夠同你姐姐這裡的奇珍異寶來比,你要是覺得寒酸不肯收,我倒是落了臉了。”
樺月聽了這話,便是真的不知道宮裡頭的險惡,也知道柳貴妃是用話在堵着她,堵着她便是堵着她的姐姐,也不等汝月給出主意,雙手將那隻玉鐲子接下來,又雙膝落地謝恩,柳貴妃笑得花枝亂顫的:“還不快些將姑娘扶起來,這個見面禮可是給得小氣了,回頭我另外再備下一份大禮送過來,否則我可掛不住臉。”
茯苓卻沒有立時過來攙扶,跟着柳貴妃笑,樺月臉上不顯動靜,那笑容淡淡的,不卑不亢,柳貴妃又笑了會兒,收斂住了:“雖說眉眼和如妃妹妹不像,這氣韻倒是不差的,我記得那時候,如妃還在太興臀當差時,也這般從從容容的,不像其他的宮女,見不得世面,扶不上臺面。”
汝月紋絲不動的神態:“烏蘭,去將姑娘扶起來,貴妃姐姐說的很是,一隻鐲子要是跪這般久,那是落了她的面子了。”
烏蘭乾脆地應了一聲,雙手將樺月給攙扶起來,樺月手上還捧着那隻玉鐲,汝月將她牽到跟前,親手替她將玉鐲戴在腕子上頭,細聲道:“大小也正合適,倒像是特意替你訂做的一般。”
“妹妹的心,那是極大的,若是換成了我,哪裡敢將這般花容月貌的妹子留在宮中,留在自己身邊,難不成真的要成就了姐妹同入宮的一段佳話嗎?”柳貴妃悠閒地捧起茶盞來喝了一口,慢條斯理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