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太后起身,汝月又頂了梳頭的位置,遲遲不見雙玉現身,泯然等得有些着急,招過兩個小宮女來,讓去雙玉的住處打探,再四處找一找,勢必要在皇后到來之前找到雙玉。
“要是真的找不見人,誰去皇后身前服侍?”秋葵看看左右,滿臉的焦急神色,“照例來說汝月是最好的人選,今天這是怎麼了,諸事不順,好端端的,雙玉搞得人都不見,汝月又是一整晚沒睡的憔悴,皇后娘娘來了,如何交代!”
汝月知曉雙玉不會無緣無故地失蹤,必然是有人從中使了絆子,到底是誰做了,爲了什麼,目前尚看不明朗,皇后一來,定然要將她往前推去,那麼泯然說的讓她往後掩飾一下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這是爲她創造良機,還是趁機陷害,還真不好說。
“汝月,你到底成不成?”泯然皺着眉頭看她。
“不成也要服侍皇后,總不能因爲我們人手不足,讓皇后娘娘明天再來。”汝月難得說個笑話,可惜對面兩個人都苦着臉,笑不出來,“權當是爲了過些日子的開花節做準備,我倒是覺得皇后娘娘也不是那麼難伺候。”
“我是一見到皇后娘娘的臉,心裡直發毛,近來朝露宮那邊聖寵齊天,據說皇上每晚只去柳貴妃那裡,皇后的臉色真是越來越不好看。”秋葵用力搖了搖頭道,“汝月,只有你能勝任了。”
泯然還盼着出去找人的小宮女能夠帶回點好消息,直到臀外通傳皇后的步輦已經到了門前,知道是沒有盼頭了,催着秋葵去準備點心,太后只隨口問一句雙玉怎麼不見,汝月趕緊編了個說辭,說雙玉身體不適,昨晚病倒不得起身,沒等太后想明白,皇后已經緩步走進來。
“臣妾給太后請安,太后萬福金安。”皇后身着撒金百蝶穿花雲緞裙,一支鳳含雙珠赤金釵露在雲鬢之外,進屋先給太后行禮,儀態萬方,十分端莊,只是臉上少了些許笑容。
“皇后不必多禮,你來哀家這裡,不過是兒媳的身份,哀家也有個人說說話。”太后招手讓皇后坐得近些,“常來常往的,寢宮裡多些人氣,年紀大了,總是怕孤單,沒有人說話,空落落,一天天過得都慢。”
“是臣妾疏忽了,以後臣妾一定抽空常來。”皇后低眉垂目地應話。
接下來都是太后問一句,皇后答一句,言詞之間中規中矩的,雖然沒有任何差池,汝月在旁聽來,總覺得少了點人情味道,哪怕是上次容妃哭哭啼啼過來鬧了一場,太后也覺着是拿她當自家人才會這般,皇后的態度實在是過於疏離了。
不過,汝月轉念一想,既然是皇后,總不能讓她有說有笑的,那樣子的話,太后合該說她規矩沒有做夠,掌管不了整個後宮,汝月就站在皇后身邊,離得近,看得細,皇后雖說是個美人坯子,嘴角生出兩道深痕,畢竟是有些顯出老態,再比一比柳貴妃那樣生香活色的美人兒,難怪皇上的一顆心有了偏頗。
太后不知又說了一句什麼,皇后沒有話接,場面頓時冷清下來,那兩個跟在皇后身邊的宮女都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嘴臉,恨不得自己上場來說兩句笑話解悶,免得又惹太后不悅,在宮裡,誰都知曉,皇上的恩寵是一回事,討好太后又是另一回事,兩手抓才能保證不落空。
太后正覺着無趣,有些說不下去的時候,皇后不遠不近的視線忽然拉了回來,落在太后的身前,口中忍不住輕呀一聲,身子往前傾,像是要看的更清楚些,眼神都靈動許多:“太后手邊的荷包繡的花紋雅緻,穗子配色獨特,看起來不像是製衣局的手工。”
太后見皇后總算是主動提起一個話題,暗暗籲出一口氣,趕緊地將荷包解下來,讓汝月呈過去給她:“皇后的眼力倒是不錯,一眼就看出不是工坊所制,哀家常用的小物件都喜歡讓身邊這幾個心靈手巧的來做,她們做得特別合哀家的心意,特別是這一個,女工特別精道,是工坊裡那些宮人不能比的。”說笑着,用手指了指汝月。
汝月正雙手捧着荷包,舉在皇后面前,皇后沒有去看她手中之物,一雙眼擡起來,正好盯着她的臉孔,站在稍遠處的泯然,見着皇后的臉色似乎不太對,心裡頭暗暗叫了一聲糟糕,生怕皇后要開口責罰,不曾想到,皇后緩緩地將目光收回來,接過荷包在手,上下翻動,不再去多看汝月一眼。
“皇后要是歡喜,拿去便是,哀家這裡備着的不少。”太后難得見皇后在自家面前,說了些其他的話題,不再一副只按禮數的規矩神情,升起些興致來,“要是皇后覺着這個舊了不中用,哀家讓她們取些新做的來挑選。”
“不,不嫌新舊,這個臣妾看着就很喜歡。”皇后的手指在荷包上繡着的春竹凝珠圖上緩緩滑過,“都說太后的太興臀中,每個宮女都是出類拔萃的,或許是臣妾過往沒有留意,今日看來,確實有些門道。”
“別,別,哀家最怕聽這樣的話,那天容妃還鬧着要討了汝月去,哀家差些攔都攔不住手,總共就留下幾個貼心好用的,誰要是敢討,哀家立時與她板臉。”太后臉上漸漸有些笑容,說到容妃的時候,刻意頓了一頓。
皇后討巧地隨着她的心意,接口說道:“容妃妹妹向來比臣妾有心,時常來太后這裡陪着解悶,臣妾反而不如她。”
“哀家也不瞞着皇后,皇后是知道的,容妃是哀家的孃家人,雖然親戚遠了些,好歹她也要喚我一聲姑姑,這是在皇家宗室,血脈的親情反而不如君臣之禮了。”太后很滿意話題被慢慢引到了容妃身上,接着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皇后見太后臉上顯出愁苦之色,關切地問道:“容妃妹妹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讓太后跟着心情不悅了?”
“這事情本不該哀家來說,本朝和以往哪個朝代都不同,只因着第一朝的先帝是個癡情種,獨寵皇后一人,於是定下祖規,雖然經過幾百年的洗練,祖規漸漸變動,但是依然不比其他皇室的後宮佳麗三千,編制不過是皇后,貴妃各一再加上四妃八嬪,後宮如今並未充盈不過才三妃六嬪,即便如此還能夠生出事端來,哀家倒要問一問皇后,之後宮執掌是怎麼做的!”太后的聲調一轉,神情嚴厲,幾乎就是在呵斥了。
皇后卻沒有半點驚慌的態度,從座位上站起來,又給太后行了個禮,緩緩言道:“臣妾聽太后一席話,已經知道太后所要詢問的是關於柳貴妃獨寵之事,在太后之前,已經不止有一兩位嬪妃到臣妾這裡告過狀,臣妾也想整頓後宮,只是皇上……”
“女人家的事情,皇上哪裡懂得,之所以要皇后掌管後宮,正是因爲這個道理。”太后見皇后不溫不火的樣子,原來心口想發的火,反而被壓制下去,耐着性子說道,“你與皇上算是少年夫妻,兩人未婚之前經由數面,也算不得盲婚,你孃家又是這般的書香大家,柳貴妃的父親不過是個七品的小官,你如何連這樣一個人都管轄不住,莫要說中間隔着一個皇上,後宮就是皇后說了算的地方。”
皇后眼觀鼻鼻觀心,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倒是她身邊的兩個宮女在太后的威嚴壓制下,撲通撲通跪倒在皇后腳邊,皇后沉默良久,才微微擡起臉來,直視着太后,低聲說道:“臣妾不是沒有勸誡過皇上,只要皇上肯聽一絲半點,嬪妃之間不會弄成亂得一鍋粥似的,容妃是太后的孃家人,纔敢到太后這裡來哭鬧,太后可知道另幾位嬪妃又遭遇了些什麼臣妾不是不願管,而是根本心有餘而力不足。”
左邊的那個宮女額頭觸地,連着磕了好幾個響頭,語帶哽咽:“回太后的話,皇后娘娘有說不出來的委屈啊,請太后明鑑。”
皇后依然面無表情,好像求情的人不是爲了她:“雲歡,本宮出來之前怎麼交代的,你給我起來說話。”
“皇后娘娘,您受了委屈難道不能和太后說明嗎,太后要是都不給您做主,您不是太苦了嗎。”雲歡膝行兩步,離得太后近一些,“皇后娘娘關照過婢子們在太后面前千萬不能亂說話,但是皇后娘娘受了太后的譴責還不爲自己辯解,這樣的話傳出去,皇后的地位以後更加岌岌可危,請太后聽婢子說兩句,說完兩句,便是將婢子拖出去打板子也好,貶去做粗使也好,婢子也無怨無悔的。”
太后聽得這一席話,不怒反笑,彎下身來看着她道:“哀家知道你,你叫雲歡可是?”
“是,婢子是雲歡。”雲歡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后一眼,又看了站在旁邊的汝月她們一眼。
“你只管說你的,哀家宮裡的人絕對不會將聽到的話傳出去,這一點,哀家心裡自有分寸的。”太后見雲歡的樣子,心裡頭升起幾分好奇之意,好整以待地要聽她說一說皇后與皇上之間,自己不爲所知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