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月心裡記得的還是綠雲與大臀下之間的那點情意,綠雲說過大臀下總是會帶着她出宮,做不做得成側妃,先另當別論,依憑着綠雲的容貌手段,在大臀下身邊尋個一席之地,應該也不算難,這如今同太監對了食,又算是哪門子的事情,她是心甘情願的嗎,大臀下又知不知道此事?
小順子看出汝月眼中的困惑,趕緊地上前解釋道:“娘娘且聽小的來說一說其中的原委,不知道娘娘可還曾記得皇上在宮中招待方將軍及其家眷的那天,大臀下姍姍來遲,讓皇上很是不悅。”
汝月點了點頭,那天她纔想着大臀下這樣要緊的筵席怎麼會遲到,大臀下就衣裝不整地進來,還被皇上狠狠地訓斥了一頓,若非看着方將軍在席間的顏面,怕是要直接指着大臀下,讓他回去禁足閉門思過了。
“大臀下進來時,據說身上有很明顯的痕跡,那天席間皇上是沒有過問太多,一回頭就下令要徹查大臀下身邊到底有些什麼禍水相陪,至於當天到底是誰和大臀下混在一起,還真是說不好,不過肯定少不得這個綠雲的份,查到她頭上的時候,她害怕了,大臀下根本沒有辦法也沒有本事來維護,她算是個聰明人,知道只要是被交出去了,要想再回來就是千難萬難的了,於是橫下心來,就同朝露宮的那個福公公對了食,福公公的性子倒不難相處,原先也有些垂涎綠雲的容貌,見她主動投懷,哪裡有不願意的,自然是消受了美人恩,將另一個宮女給交了出去,綠雲算是自保成功。”小順子伶牙俐齒,一大段話說下來,氣都不帶多喘一下的,“如今,明的暗的,怕是都知道這檔子事情,她想要再攀附大臀下怕是難了。”
“那些交出去的宮女,皇上如何處置的?”汝月低聲問道。
“據說是每個人打了三十杖,發配去做粗使活了。”小順子問的很是詳盡,都說全了。
汝月是知道這種杖責的厲害,平日裡宮女挨十下下就皮開肉綻,二十下能在牀上躺七八日都不見得能夠下地,這三十下,加上是皇上親自下令,沒有人敢倦怠偷懶,怕是每一下都格外用力,貨真價實的,不死也去掉半條命,有些人最終落了殘疾也是有的,綠雲關鍵時候,居然走了那樣一步險棋,將自己給脫身出來,算是不易,只是選了同太監對食,與她原先設想要嫁給大臀下的期盼相差實在過遠,也難怪她看過來的眼神,那樣鋒利,來不及藏進刀鞘中,就筆直地想要刺過來。
“這件事情上,也不能完全怪她,沒想到她與我一起進宮,走過的路都差不多。”汝月想到自己曾經被房公公軟硬兼施,差些和綠雲走了一樣的路子。
“娘娘怎麼那自己的清清白白同那樣的人來比較,娘娘當時是被迫於房公公,而綠雲卻是咎由自取,她早就不是乾淨的身子,能夠攀上大臀下,又攀上福公公,仰仗的不過就是那張有些姿色的臉孔,以後也不知道還要拿着這份本錢再用來做什麼,想一想都覺得齷齪了。”雲歡對綠雲原來就沒有好感,再聽了這些事由,暗地裡都覺得噁心,是礙於在汝月面前,不想汝月想得太多,以免傷心,才按捺住了嘴。
“那個福公公對她可好?”汝月畢竟還是心軟,綠雲說過同她絕交,她卻對其心有愧對,能夠相助之時,或許她咬一咬牙,可以讓綠雲離開朝露宮的,可是她沒有做到。
“小的想起來,上一回,貴妃娘娘臨盆,大臀下前去湊熱鬧的時候,便是因爲這個綠雲從旁挑唆,大臀下才與那些人動了手的,害得小的平白無故也吃了幾下老拳,那時候小的就說,貴妃娘娘一向嚴謹,怎麼會收容個妖精似的宮女在朝露宮裡,想來貴妃娘娘覺着與其擱置在御書房,還是留在自己身邊,看看緊,還來的安全些。”小順子邊說邊咋舌,“娘娘不用爲她擔心,福公公不是房公公那樣的混蛋性格,雖說貪色了些,性子卻是軟和的,如若不然,怎麼能夠在貴妃娘娘跟前做事說話,只是小的還聽說福公公原先與那個自傷眇目的素心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干係,素心爲了貴妃娘娘破了相,福公公就棄了她,接受了綠雲的投懷送抱,也正是一趟子事趕上一趟子事。”
“好了好了,這些別再說得詳盡,都污了我們娘娘的耳朵。”雲歡見汝月的眉頭緊鎖,明顯是心情不佳,趕緊地阻攔了小順子後面的話,“娘娘,反正他們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不容旁人去費心了。”
“也是,我這次去朝露宮,見她又穿的新衣,似乎比其他的宮女瞧着都體面些,還以爲是她終於得了賞識,才提拔上去的,沒想到又有這樣一層,各人自有各人福,盼着她往後太太平平在那裡做事過日子的就好。”汝月的目光從窗口悠長地探了出去,似乎看到綠雲笑着將手中的帕子遞到她面前來,裡面盛着幾塊精緻小巧的點心,香氣撲鼻,她搖了搖頭,將那場景給揮開了,還是讓它留在記憶中就好。
綠雲的事情可以放得開,皇上沒有出現的日子,汝月又開始心驚膽戰芳華的下落,暗暗祈求着芳華是確實出了宮,回到民間,過安穩日子去了,正如衛澤見到的伶昭姑姑一樣,芳華的年紀又小,雖然被火燒破了點相,還算是容貌出衆,想要嫁給個正經人家,也非難事,她不想在宮裡再看到芳華,一點都不想。
衛澤卻是不請自到了,身後還是帶着明月,有段日子不見,明月的身量像是拔高了些,臉上的稚氣也褪去不少,有了少年人清朗明麗的輪廓,與衛澤愈發地想象。
汝月端起茶盞喝茶時,想到那一次明月來送藥,哭着就走了,她一直沒有問過,他爲什麼會哭,再後來,心裡頭隱隱約約猜到一些,大概明月總是以爲她會與衛澤譜下一段佳話,見她撐了皇上的嬪妃,爲衛澤不甘,所說是小孩子習性,她也覺得不該再去點破他的痛處。
衛澤的手指習慣性地將茶盞緩緩轉動了一圈,薄薄的嘴脣抿着,卻沒有開口。
汝月知道他必然是有要緊的事情想說,在心裡頭盤桓着如何開口,將他晾在那裡,讓烏蘭取了蝦仁銀絲面來給明月吃,明月纔想回絕說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一來就塞吃的,卻見那小碗中,銀絲面雪白,蝦仁粉紅,再撒着米粒大的蔥花兒,顏色說不出的和諧,烏蘭將那碗又往他面前遞了遞,笑着道:“用雞湯燉的,娘娘肯賞給你吃,我們還吃不到呢。”
明月當下不好意思起來,趕緊地端過來,用筷子挑着慢慢吃,等他吃了足足兩碗,衛澤纔將茶盞放下來,正色對汝月說道:“貴妃娘娘的病,似乎都好了。”
汝月沒想到他的開場白是這一句,一怔之後,趕緊說道:“那要給貴妃娘娘道喜,給常寧公主道喜了,這場病也生了老長的時間了。”
“好得有些徹底,嚷嚷着要把常寧公主搬回朝露宮,皇上一時沒有應吮,她自說自話,說是要自己去抱回來,不知爲何貴妃娘娘倒是很信任微臣,讓微臣算個迎回公主的好日子,微臣給算了一下,便是後日。”衛澤擡起眼來,看着汝月。
汝月聽得有些糊塗了,便是柳貴妃真的要去丹鳳宮皇后娘娘那裡搶回孩子,衛澤何必要巴巴地跑來告訴她,她又沒那本事讓兩人化干戈爲玉帛,也做不得那擋箭的盾牌:“這事兒,應該告訴皇上纔是。”
“皇上已經知曉了。”衛澤氣定神閒地回道,“皇上的意思,請娘娘今晚慢些安寢,有些戲碼,白天看不出來,一到晚上,夜深了,自然就現形了。”
“皇上爲何讓衛大人來同我說這些。”汝月心頭隱隱的不安,已經逐漸擴大,衛澤的話,雖說雲裡霧裡的,但是細細想來,每一句都是別有含意的。
“皇上約摸是覺得此事有趣,非但要娘娘參與,也要微臣陪同前往。”衛澤將話說得四平八穩,滴水不漏。
“什麼,皇上的意思是讓我同衛大人一起,半夜裡出去?”汝月覺得衛澤的話,簡直是匪夷所思,一雙眼都不禁瞪大了。“皇上這般交代,微臣也只得照辦。”衛澤不慌不忙地笑了笑,“其實,由微臣來說,要是晚上空跑了一回,娘娘心裡怕是隻有更好過些,有些事兒不見分曉,混混沌沌的,纔不算壞事。”“衛大人說話真是越來越玄妙,也好,到時候,自然會見分曉,想來皇上做出這般安排有皇上的用意,尊敬不如從命了。”汝月聽出衛澤話中的不祥之意,暗暗嘆息,“那我只等着夜黑時分,與衛大人同行了。”衛澤行了個禮,帶着明月便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