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月明白,秋葵那是用太后的面子去頂着皇后了,樺月聽到要直接去迎駕皇后,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她一擡頭見着汝月嘴角的那一點點笑容,總覺得是在嘲笑她沒有膽量,心下一橫,損失被趕鴨子上架了,跟在秋葵身邊,步步相隨,沒有落下。
烏蘭瞧着她們兩個去了,輕聲開口問道:“娘娘真的不怪責樺月姑娘嗎?”
“怪責她什麼?”汝月像是反問,又像是在問自己,“她所學所會的,統共不過是旁人所教的,她一個民間的小女子,哪裡懂得那樣多。”
“什麼是好,什麼是歹,她總能夠分辨得出吧。”烏蘭不服氣地撇了撇嘴,誰不是從宮外進來的,成了這宮裡頭的人,娘娘明顯是有些胳膊肘往內拐了,就算是好了傷疤忘了痛,那條傷疤還沒收口結疤,紅豔豔地杵在眼皮子底下,娘娘總是這般心軟,叫人忍不住要擔心。
“世間女子有幾個人能夠抗拒得了當今天子,更何況她心知肚明自己的優勢,比旁人的都要來得更加強些,她要是一點都不想爭取,我反而覺得奇怪了。”汝月眯了一下眼,樺月錯不在想進宮爲妃,她生得這等好相貌,又和皇上心心念唸的人神似,機會來得容易,都不必費心思,她錯就錯在,選了自己親姐姐懷了皇上孩子的時候,而且姐姐的肚子一天大過一天,又被她驚出了心病,那麼,皇上縱然是想開這個金口,也要考慮再三,而這一拖,二拖的,就將一些有心人的耐心給硬生生地拖走了。
烏蘭想一想汝月的身份,有些話自然就給生吞着嚥了下去:“婢子只是不恥她想要踩着爬上去的人是至親。”
“只有至親的人才容易被利用,哪個陌生人會甘心被當槍使,當墊腳石?”汝月的雙目原本有些合起,說完這句又緩緩睜開,她的臉孔已經更爲浮腫,這兩天小腿肚子處,用手指輕輕一摁就會留下個小小的坑,很慢很慢地纔會恢復成原來的樣子,“你猜皇后娘娘這個時候白了鳳架過來有事爲了哪般?”
“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與娘娘已經談和,婢子倒是覺得皇后娘娘不像是要來找茬的,娘娘這段日子連皇上都見得少了,更何況是娘娘已經要臨盆,皇后娘娘是個聰明人,不會做讓大家難看的事情。”烏蘭想一想又道,“等樺月姑娘回來,看看神色應該就會知道了。”
“烏蘭,你在琉璃宮做掌事姑姑真是大材小用了。”汝月輕輕一笑道,“回頭送你去給流景臀的滄瀾姑姑好好評審一番,她一定想不到當日裡那個說一句話就只會掉淚珠子的小宮女,變得這樣能幹聰慧。”
“娘娘,有句老話說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婢子是跟了娘娘身邊,想犯渾犯傻都難了。”烏蘭的話說來誰都覺得中聽,真是像極了以前在太興臀的汝月。
“扶我起來,已經讓秋葵把太后的面子都用出去了,不能真的就躺着見皇后娘娘,她畢竟是後宮之主,我拿捏住了分寸,她才抓不到痛腳。”汝月的雙手撐了一下,還真的是沒撐起來,烏蘭熟練地繞到她身後,雙手平託借力,將汝月給攙扶着站了起來。
汝月突然想到,當初皇后選擇了她,便是看到了她會得與如萱小姨相同的女紅手藝,覺得能夠憑此在皇上心口種下一席之地,當初如果皇后見到的是樺月,那麼皇上會不會覺得更加貼合心意,不會與皇后變得如今這水深火熱的境地。
“娘娘,皇后娘娘已經入宮了。”琥珀來來回回的,緊張地直出汗。
汝月柔和地衝着她笑了笑道:“沒事的,不用慌,皇后娘娘說了什麼沒有?”
“皇后娘娘很是體恤娘娘的身體,說了讓如妃娘娘好生安坐,不用那些虛禮的。”琥珀小聲說道。
“那不是很好嘛,你還怕什麼?”汝月笑了笑道。
“沒,婢子沒有怕,倒是婢子見到樺月姑娘見着皇后娘娘的時候,腿肚子軟了就沒站穩,整個人差些往前倒栽蔥了,幸好秋葵姐姐眼明手快的將她提住了,纔沒有鬧出笑話來。”琥珀如實回稟道。
“這孩子也就窩裡橫,見着外人總是不上臺面。”汝月輕輕搖了搖頭道,“那皇后娘娘見着樺月,又說了什麼?”
“什麼都沒說啊。”琥珀的臉上有種空白的神色,“皇后娘娘根本是連眼角的餘光都沒有撇到樺月姑娘一絲半毫的,直接就從她身邊走過去了。”
汝月嘴角垮了一下,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原來她猜錯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典故,再擡頭時,皇后已經蓮步款款而來,儘管腰背依舊繃得筆直,氣勢還在,汝月卻不得不感嘆一聲,皇后畢竟是顯了老態,眼角嘴角無端端地生出諸多細紋,整個人都不能細看了,這一連串的事情下來,將皇后心裡頭唯一的那點盼頭都給澆滅了,雖說皇上礙着皇后孃家的勢力,沒有將她從正座抹下來,不過獨坐冷宮的滋味卻是難以消受。
“如妃的形容變化甚是厲害,本宮方纔在門口差些都要認不出來了。”皇后臉上掛着笑容,汝月的樣子正落在她眼中,原本苗條的腰身已經被大腹便便代替,清秀的五官落了孕相,五六分的姿色,最多隻剩了兩成,這個汝月倒是一直與其他嬪妃不同。
要知道女人天**美,特別是後宮中的女子,雖說未必要以色侍君,但是年華老去,花容不再,又靠的什麼來留住君王的心,所以即便是懷孕之時也很注意維持身段,那柳貴妃若非後來瘋瘋癲癲的,還不是每天都訂了特殊的膳食,整個人從頭到腳,除了小腹微凸,再沒有其他的異象,而汝月明顯是像那些民間的女子了,淨顧着孩子,也不忌諱身段走形,當初,她確實也很想汝月能夠懷一個孩子,她以爲依憑汝月宮女卑微地位,如果生下孩子後,給皇后名下寄養,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母憑子貴,她也會適當爲汝月謀一個嬪妃的職位。
沒想到,實在是沒想到,她太低估了汝月的本事,這會兒雖說汝月還不過是個妃子,但是就瞧着皇上往琉璃宮跑的勤快勁兒,整個後宮上下,還有誰能夠比擬。
皇后的視線從汝月的發頂,一直看到她的腳背,終於還是揮了揮手道:“如妃這般站着,本宮瞧着也怪累了,都是家常話家常事,搬了椅子過來坐下便是,本宮不是想你都快要生養了,本宮身爲後宮之主,總是該親自過來看一看你的,否則外頭那些人又不知該傳出什麼難聽的話了。”
汝月但笑不語,自然有人及時將椅子搬過來,皇后先落座了,她纔跟着緩緩坐下來,一會兒沏茶的,上點心的,給香鼎中加桂花香的,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皇后四下都看了看,見這些人都是訓練有素,做起事來有條不紊,而且除了站在汝月身邊的那個烏蘭,是太興臀撥過來的,其他的臉孔都生得很,像是從來不曾見過的,怕是皇上直接從流景臀那裡調撥過來,供汝月使喚的,這樣子的人無法佈線,無法行賄,最是安全的。
“皇后娘娘請用茶。”汝月懶洋洋地笑着道,“誰家背後沒有個嚼舌頭的,臣妾也怕聽見那些是非話,所以成天閉着宮門,權當聽不見就好,否則的話,反而成了自己給自己置氣了。”
“本宮也聽說了,你閉門期間,柳貴妃還差些打上門來。”皇后笑吟吟地端起茶盞,輕吹一口氣,茶香怡人清淡,她的視線從茶氣的霧色中透過去,落在汝月身後,離得更遠的那個人身上,乍一看和柳雅蘭還真有五分的相似,再一想,她們都不過是像了一個死人,她做皇后做了這些年,深深體會到一句話,活人永遠不要和死人爭寵。
人已經死了,就變成什麼都好,缺點被時間慢慢湮滅,剩下的回憶都是最美的,就連大臀下的生母,皇上當年多麼不待見的女子,等她過世以後,再次提及起,不過是說她性格溫婉,是個可憐人,以前那些拿不起看不下的地方,盡數忘記得乾乾淨淨了。
“貴妃娘娘不過是個急性子,打上門來還談不上,況且那日前來,貴妃娘娘還是帶着常寧公主的。”汝月一語輕輕帶過,一個母親帶着襁褓中的女兒,總不能是來刻意找旁人麻煩的,“皇后娘娘聽到的,怕是以訛傳訛了。”
皇后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低頭喝一口茶,從霧氣裡望出去,那個人真的似一縷幽魂,纏着整個後宮上下,不肯放開,叫人心生厭惡,臉上沒有顯露出半分,擡眼看了看問道:”如妃身後那位嬌滴滴的美人,便是如妃才尋到的親妹子?”
“樺月,還不快過來給皇后娘娘請安。”汝月覺得這場面越來越有趣,皇后這是才注意到了樺月,還是纔想到將樺月拿出來說事,其中實在值得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