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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萼的哥哥,是紫荊城外圍把守宮門的守衛。
經常有內監出宮採買置辦宮中需要的東西,會順便夾帶一些東西出宮或者進宮。
有一次,一個內監採買完東西。拉着車子進入宮門的時候,被攔下來檢查。
其實這種例行檢查,就是做一做樣子的門面活。有時候搜出些額外的小物件,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這麼過去了。
這次攔下來搜車的守衛,正是青萼的哥哥。
初來乍到,他並不懂這些門門道道的事情。履行職責地扣下了車子,不依不饒。
那身邊人怎樣使眼色、打手勢,都視而不見。
那內監的師傅,是宮中一個算是又幾分權勢的內監頭子。一個狀告過去,大家而後就都清楚了,青萼的哥哥得罪了一個不該得罪的人,結下了個不小的樑子。
之後的不久,青萼的哥哥因爲當值時出了一點差池,甚至將被撤職。
青萼聽到消息之後急壞了,拿出入宮以來的積蓄到處找門路。想方設法,一定要保住哥哥的職位。小陸子就是青萼找的最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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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贏了。”
我面無表情地講道,卻是在意料之中。
“姑姑,難道不希望我贏麼?”
“我原本就無心和你打這個必輸無疑的賭。”
輕音的笑容打着漩,自信滿滿。
“那說明姑姑,早就認爲我比她們要強。”
“呵呵,”我沒有看她,轉過身去道,“你最後一件事,做得不太好。”
“哦?”輕音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
“我是說,你應該在宮正處的人來之前就殺了青萼。最好是先趁她還未醒,就用繩子勒死,再吊起來..然後模仿她的筆跡,寫一封認罪書。”
我淡淡道,臉上有些麻木。
“不然要是換做是我,在牢中是死也要把你牽扯進來當墊背。大家同歸於盡,誰也別想好。”
“原來如此..”輕音瞭然,點點頭,“姑姑說得極是,輕音下次一定會注意。”
“我更希望永遠沒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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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已近尾聲,天氣乍暖還春。
雨細杏花香,梢頭的紅白暗芳襲來。
輕音很能幹,也很善於學習和模仿。很快她便接替了梓純的任務,成爲了我身邊的一大助力。
我也放心了很多,索性之後的日子風平浪靜,沒有在發生什麼事端。
“小恩啊,師傅和你講。這個人生在世呀,一定要及時行樂..嗯,這個老祖宗的話是絕對沒有錯的...”張敏一身紅衣趴在牀榻上,又在向上藥的小徒弟傳播着那套‘歪理’。“你師傅我就很後悔啊,在那天之前,沒有時間多和春華姑娘‘談談心’,聊一聊‘人生’,師傅我是追悔莫及呀...”
“所以說呢,趁着現在還年輕。有姑娘就一定要去追——小恩?你聽着沒有?不要嫌你師傅我嘮叨啊,師傅這是爲你好。想當年,師傅特別特別喜歡一個女孩子,長得要多漂亮有多漂亮,但是後來..嗷——”
張敏一聲慘叫,回過頭定神一看,指着我大罵道。
“你這個蛇蠍心腸的毒婦!你你你..又要謀害咱家是不是?別做夢了,咱家是不會從了你的!像咱家這樣英俊瀟灑,貌美無雙的..嗷——你!你還想幹什麼..兇殘的女人..你你你——”
我抱着胳膊,坐在牀前。
“唉,好心當成驢肝肺..敏,你這個人怎麼就這麼的不知好歹呢?”
“好心?”張敏咬牙切齒,一臉憤恨道,“你這個害咱家在牀上趴了一個多月的女人,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好心!你你你..做人厚道點要死啊!!”
“我什麼時候害過你了?”我有點莫名其妙,“明明是你自己闖大殿,捱了一頓廷杖。什麼壞事都要賴到別人頭上,這個毛病得改。”
“改你個頭啊!!”張敏先是氣憤,緊接着一臉哀怨,“咱家後半生的幸福,差一點就讓你給毀了..”
“什麼幸福?”我挑了挑眉,“我怎麼不知道?”
“哼,明知故問——”
張敏懶得理我了,別過頭去做挺屍狀。
“小肚雞腸的傢伙,”我倒了一杯茶,遞給張敏好生安慰道,“當初要紅利的時候可沒見你手軟過。不過現在宮裡的很多宮女,都知道了你‘大義凜然’,‘將生死置之於外、勇闖大殿’、‘冒死覲見’的英雄事蹟。對你很崇拜的..”
“那是當然,”張敏提及這個,頗爲得意,“你不知道,咱家挨廷杖的時候,那是一聲不吭,英勇無畏!我告訴你...”
......
後來有一次,我還專門問過懷恩。
“真的?”我表示深深地懷疑,“他真的一聲沒吭?”
“沒錯,師傅從頭到尾沒出過一聲。不過..”懷恩有些猶豫,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我追問道。
“師傅他第一杖就直接暈倒了,”懷恩很老實地回答道,“後面的確一聲沒出過,師傅他從來不騙人的。”
“......”
......
“其實沒關係的啊,用不用我回頭給你找十個八個美人天天陪在你身旁?然後...”
“滾!!!”張敏剛剛穩定的情緒,立刻被刺激的一口茶水噴了出來,“虧你這麼大的眼睛是白長的嗎?!咳咳——沒看見咱家現在這個樣子,十個八個美人站那隻能當擺設!那種百爪撓心的感覺你知道嗎知道嗎?咱家要禁、欲!!要修身養性的!!聽見沒有——咳咳咳...”
“知道了、知道了,”我強憋着笑,拍了拍他的背,“身體重要,重振江湖什麼的不急於一時啊..”
張敏這傢伙,連修身養性這個詞都用上了,看來是傷的不輕。
爲了給他受傷的心靈寄予精神安慰,我決定還是回頭多調過來幾個養眼的宮婢,天天在他眼前晃悠...
嗯,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然後不久我就遇到了孟大統領。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因果報應?
其實說起來,我的確很久沒有見到過孟七了。
成化帝派孟大統領去北地,平定亂賊,真是一項再英明不過的決定。兩個多月沒有看見那張一本正經的臉,感覺整個人都精神多了。
“孟大人好,”我行禮道,“奴婢不知,大人邊境待得怎麼樣?還可否順利?”
孟七沉默了半天,說道。
“挺好。”
好?那就別回來唄..喝涼水塞牙縫,見孟七就倒黴。
“哦,”我點點頭,拱手道,“大人旗開得勝,當真是可喜可賀,奴婢在這裡恭喜大人了。”
“同喜。”
“大人說笑了,”我道,“奴婢何喜之有?即使有,也不敢和大人相提並論。大人爲聖上效命,操勞的乃是國事。阿琪區區奴婢,無法爲聖上分憂,自當感到慚愧。”
“哦,對了大人,據說今夜月色不錯。大人是不是還打算,在樹下吹奏一曲?”
上一次,宮宴的那個晚上,那笛聲可真是讓人記憶猶新。
“琪掌宮想聽?”孟七表情一變,有着一絲讓人看不懂的情緒,緩緩道。
“不不不,”我連忙搖頭,擺手道,“大人您有所不知,那棵樹在前不久的一場雷雨中,被閃電劈中,燒焦了樹冠。大人的笛聲過於玄妙,那棵樹消受不起,慘遭天譴...”
“嗯,”孟七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琪掌宮多多小心。”
小心...這是在咒我早日一塊遭雷劈麼...
“孟大人——”
身後傳來一個十分柔婉的聲音,我見孟七的臉突然刷地一下黑了。於是好奇地轉過頭身去瞧。
來人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子,站在我的身後。一身梅粉色素白領衣邊襖裙,髮髻梳得精緻,一頭濃密的烏髮綰起,髻上沒有什麼簪釵修飾,僅是別了一朵小巧的杏花,斜插着一隻不知是象牙還是白玉質地的細齒梳。耳上佩戴着一對銀鈴鑲珍珠長鉗子,搖曳起來叮噹作響。
看得出此女眉眼生得極好,眉心用硃砂畫了花紋。一雙桃花眼堪比張敏,膚色也是十分白皙,幾乎無需使用脂粉。脣色過淺,於是塗上了一層脣脂。
“喲,琪掌宮也在呀。”
我盯着這女子看了幾刻,身上服飾顏色樣式倒不像那個宮的宮女。而像是御前伺候的更衣一類,樣貌卻也有幾分眼熟。
是誰來着?御前的人多了去了,二十多個更衣。而且都穿着顏色一樣的衣服,就連身形個頭甚至臉型五官都相近幾乎一模一樣的。不熟悉的人,光認臉還真是辨不出來。而且人流變動還非常大,三天兩頭的折騰着調換人。我怎麼想的起來,這位是誰。
人家一眼便認出來你,而你卻半天記不起來人家是誰。這樣的事情,感覺上還真不是一般的尷尬啊。
“琪掌宮可真是貴人多忘事,”那女子輕笑着,看出了我的尷尬出聲道,“在下是御前的更衣玉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