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風覺死狀太過駭人,沒人敢動他,當蘇璃跟蘇絕一起進了這屋子時,也是極其震驚。
饒是蘇絕見慣了戰場的殘忍,見到這具殘破的身體,也是忍不住別過頭,因爲開門透了些空氣陽光進來,風覺身體上外翻的肉已經隱隱顯了黑色,很多地方都能看到白骨。
而蘇璃看一眼就不忍再看,原本她只覺得惋惜,她從風家借來的人,卻無端死在這裡,可此刻真正看到這人的死狀,心不覺揪痛,這人來見她的那一天,音容笑貌,一言一行,現在統統在腦海裡浮現。
可現在就躺在了這裡,死無全屍。
不覺心中充滿了內疚,蘇璃不敢再看那具身體,轉而對蘇絕道:“還是請大哥看一下罷。”
蘇絕只道是蘇璃見到這個害怕,將她推出房間,而自己關上了門。
門外衆人只是等待,羽涼月是說什麼也不肯來看這些,而蘇驍蘇璃自從回到蘇府就沒有再見過她,至於雪弋,她聽到蘇璃的話之後,就開始沉默,一言不發,而蘇璃也並不再看她,彷彿甚麼也沒有發生過。
過了有幾盞茶的時間,蘇絕打開門走了出來,臉色卻十分難看。
蘇璃見狀不好趕緊迎了上去,扶住蘇絕卻見他雙眼眼白處血絲驟滿,曉得他許是染了些許毒,趕緊拿出避毒丹放在他鼻下,蘇絕一手緊緊抓住蘇璃扶着她的胳膊,閉上了眼,而蘇璃可以感受到蘇絕渾身都在顫抖,似乎在強行抵禦甚麼。
周圍的人見狀都不敢說話,只緊緊盯着兩人,時間彷彿靜止,誰都不敢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蘇絕才緩緩睜開雙眼,輕輕退開蘇璃,偏頭吐了口黑血,還泛着淡淡腥臭,蘇璃遞給他一塊方巾:“可是好了一些?”
蘇絕接過方巾擦擦嘴,感慨道:“風管事乃是中毒而死,我檢查一番,並不能清楚他到底什麼時候遇害,但是卻可以肯定絕對不是昨晚,他的身體被放在陰暗處不見陽光,也是因着那毒性,腐爛程度不高。”說着就是有些後怕:“不過這毒性可當真是霸道無比,我只是待了這麼一小會,竟差點染毒。”
蘇璃低頭沉思,蘇絕見她不說話,猜到她的心思:“而雪弋姑娘興許是進去被嚇暈過去或者是被有心人打暈丟了進去,至於她爲何沒事,我想大概是因爲這個裡面所裝的東西。”
說着攤開手,有一個黑色的小錦袋,蘇璃上前仔細看了看,蘇絕卻道:“裡面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但這個錦袋被別在門檻處,大概是中特殊香料,用來保持一些特殊的東西,而這幾日天氣偏陰,時不時有小雨,飄進門檻浸溼了這香料,才發出氣味。”
“而昨夜雨下得十分大,它被溶解的也就越厲害,雪弋姑娘的供詞上不是說聞到濃烈的香味纔打開門嗎,她打開門之後這小袋就跌落,灑了不少香粉在外面,而風雨太大,不停有雨飄進來,將這些香粉漸漸沖刷,而雪弋姑娘恰巧倒在門檻附近,可以嗅到這香味。”
“雨停之後,雨水有的流到低處,有的被蒸發掉,而被溶解在水裡的香粉自然消失。”
蘇絕笑了笑,翻了翻這小袋:“這個袋子就是在門口發現的,只因顏色與門檻顏色相似而不易被發覺。”
蘇璃想想覺得蘇絕說的有點對,又看了看房間裡,面露哀色,道:“還是將他葬了,也不知道他在這裡孤苦伶仃一個人躺了多久。”
蘇絕笑笑,吩咐下去,下人們就進去擡,而現在太陽已經挺紅,下人們剛把風覺的身體搬運出來,那具身體突然發出“滋滋”的聲音,還有些輕微冒煙,嚇得幾人趕緊丟下屍體跑開,而衆人來不及詢問,就紛紛震驚的看着那具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的蜷縮,先是散發淡淡黑煙,而後竟出現點點火星。
屍體上是突然燃起火苗,漸漸變大,不消片刻就將這具殘破的身軀燒的只剩一團灰。、
留在周圍的衆人目瞪口呆,而蘇璃卻道:“都回去正廳,我要將風管家的骨灰裝好,這畢竟是風家的人。”蘇絕看了蘇璃一眼,卻沒有說什麼,命衆人隨他一起回去,片刻後此處是隻剩了蘇璃一人。
蘇璃等着四周沒人,走過去,將骨灰都移到一塊方巾上,輕輕按了按那骨灰,隨即兩隻手指伸了進去,竟取出一塊扁扁的黑石,上面還刻着一行白色小字,卻不知道是甚麼文字,看不懂。
她眼睛好,剛纔屍體燃燒的時候她就覺得裡面有甚麼東西,此刻來看一看,果真有東西。
收了那小石頭,蘇璃將骨灰好好包好,包了好幾層,這才端起來回去。
衆人回到正廳後羽涼月卻不知去向,只剩婢女沉玉等待衆人回來宣告:“管家魏旬失蹤。”
蘇璃道:“在這種時候,管家卻不知去向,真不知是不屑一顧還是……”她聲音微微有一些低沉:“心虛逃跑。”
本沒有將這件事情與魏旬聯繫到一起的衆人聽得蘇璃這句話,真是越想越覺得兇手就是魏旬,而沉玉卻道:“污衊管家之罪責不是你們這些下人可以承擔的,還不快去尋管家。”
衆人紛紛咕噥着離開,而蘇璃卻暗自好笑,魏旬已經死在垂楓院的底層,如何找得到?
這件事情也是不了了之,現在再沒有人會把目光移向雪弋,他們都急切於找到魏旬,蘇璃粗粗與蘇絕道了謝,領了雪弋就回了青竹院。
而此刻的羽涼月,正坐在自己閣樓中喝茶,周圍沒有侍女,只有一個全身裹在黑暗之中的人,坐在她對面。
羽涼月端起茶杯,抿了口有些嫌燙,輕輕吹了吹,她淡淡道:“乾巴巴坐着也是無聊,你這麼遠跑來找我,也喝口茶水歇息歇息。”
黑衣人笑了笑,開門尖山:“魏旬已經死了。”
羽涼月端着茶杯的手一抖,灑了些茶在桌上,不過臉上神色卻未變,她放下茶杯,看着對面的黑衣人道:“你怎麼知道?”
黑衣人道:“我並不想告訴你我怎麼知道的這件事情,而我本來也沒有必要來此見你,只是我有些替他不值。”他語氣頓了頓,道:“你到現在,還以爲他只是你羽家爲了幫助你而派出來的用毒高手嗎?”
羽涼月神色不動,語氣淡淡:“難道不是?”
黑衣人卻冷笑一聲:“羽家還沒有這麼大的本事!”
羽涼月眸中一陣厲色閃過,她擡眼看他:“哦?”
黑衣人道:“他用毒,製毒的本領十分高深,智計也十分出色,這樣的人才,怎能屈居一個小小的羽家?”他看着羽涼月,一字一頓道:“不知道羽夫人可還記得你幼年之時那個曾在羽家因打碎花瓶而被人揪住不放折磨的小孩?”
羽涼月眸中卻是一陣疑惑,黑衣人見此,道:“他流落四方城,無家可歸,被你恰巧遇到撿回家,從此在羽家做雜活,後來不小心打碎花瓶被管事揪住不放差點給打死,也是你救了他,而後他想起自己的家鄉,逃走數年,而後歸來,又陪在了你身邊。”
他說罷看着羽涼月面上的表情,像是在期待着甚麼,不過羽涼月眯着眼睛想了一會,想起甚麼似的:“噢,你說他,這麼多年過去我都給忘記了,那個人可不是我救得,是我的陪讀小姐姐當初見他可憐,求我將他收入府。”
“入府後她對他百般照料,我道是小姐姐喜歡他,也暗中對他多了一些關注,哪知這人對我的陪讀小姐姐冷言冷語,當真是不識擡舉的很,而後他打碎花瓶一事我本不想管他,是小姐姐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我忍不住才幫他解圍。”
“而後我的陪讀小姐姐每日每夜的去看望他,給他帶藥去以免傷口惡化。”羽涼月嗤笑一聲:“這人卻依舊不領情,卻花言巧語要小姐姐給他找各種各樣的藥材,直到有一天,她爲了給他找到一味珍稀的藥材,瞞着我出去,從山崖上摔下來,掙扎回府之後將藥材給了他,自己回房後卻再也支持不住暈了過去,一夜未曾有人發現,傷口得不到救治,就這麼沒了。”
羽涼月冷笑一聲:“我本是想去質問他,他卻先行獻給我一個裝着丹藥的錦盒,說是可以駐顏美容,而後等我去找他之時,人已經不在,原來是逃了,這等薄情薄義之人,當初就該讓他死在亂棍之下。”
黑衣人目瞪口呆,久久未語,自從魏旬來到四方城,他與之合作多年,更是瞭解魏旬對幼年救他一命的人的懷念與情深,只是當時想起重要的事情,來不及看她的反應就匆匆離去。他得知魏旬已死的消息,原本不過一樁交易,他卻忍不住想來看看羽涼月的反應。
而現在聽羽涼月這麼一說,他卻也是十分震驚,突然想起甚麼,他有些急切的道:“他現在已經死了,是爲你而死,你難道心裡一點感受也沒有?”
羽涼月笑了笑:“爲什麼要有感受,若他不是那個人,他不過一個家族給我的幫手,盡了他的職責,就沒什麼用了,而若是他就是那個人,我巴不得他死,好給我那陪讀小姐姐償命。”
黑衣人沉默良久,突然起身從窗戶跳了出去,羽涼月不明所以,喚了丫鬟進來擦桌沏茶。
蘇府外,黑衣人靠着牆壁,不禁慨嘆:這樣出色的一個人才,就這樣死在四方城這個地方,魏旬是怎樣的一個人,他雖瞭解不透徹,卻也是瞭解的,薄情薄義絕對不是他能做出來的,怕是當初只是專注於羽涼月而忽略了眼前人,他的一腔真情,也終究是錯付了,而且錯的很徹底。
真正該感恩該喜歡的人他對之冷言冷語,傷害頗深,甚至害其丟了性命,而對一個本不該付出感情的人卻用盡了真心,如今這份真心被他的意中人狠狠踐踏,也未嘗不是造化弄人,他與魏旬雖只是相互利用,卻總有幾分惺惺相惜。
他仰頭看天,突然輕笑幾聲,手裡不知道握着甚麼,手指用勁,一堆粉末從指間流出,轉身離去,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不久以前,魏旬交給他一物,讓他在他離開四方城之後交給羽涼月,不過如今看來確實沒這個必要了。
那是一根他從疆域帶來的髮簪,鑲嵌着疆域獨有的玉石名喚情人心,當地的傳說中,真正有情人才能在明湖中尋到情人心,將之送與愛人,是一生一世相守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