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珠子的死死握緊,樓樾手上青筋暴起,面容再也平靜不了——
蘇流螢向他坦白的這些,竟是比方纔綠沫透露的消息更讓他震驚!
然而,不等他開口說什麼,南山已匆匆找了過來,說是他離席太久,慧成帝已在問他了。
爲免讓人懷疑,樓樾心裡即便有再多的話,此刻也沒時間再同蘇流螢說,只是折身飛快的朝承乾宮趕去。
樓樾走後,蘇流螢慢慢的地上爬起來,全身冰寒,也沒了一絲力氣。
其實,方纔爲了免得樓樾擔心她,她心裡還有一個疑問沒有告訴他。
之前那名刺客頭領在臨死前告訴她,真兇給過他畫像,指明要她性命。可是,如今陳妃死了,寧嬪也落馬,反而只有她卻安然無恙……
想起樓樾方纔對她說的話,她驀然想到——
難道,這些日子以來,是樓樾一直派了影衛在暗中護着她,所以才讓她免遭了毒手?
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其他原因了,更不相信一心要她死的真兇會突然放過她。
承乾宮的宮宴還在繼續,燈火通明熱鬧非凡,耀眼的燈火幾乎照亮了半個皇宮。絲竹管樂的靡靡之聲遠遠的傳來,不絕於耳。
相比整個皇宮的熱鬧歡騰,蘇流螢無比的疲憊,從心到身,都提不起一絲力氣來了,一個人沿着長長的宮道默默向前走着。
走到百花園的遊廊下,一團雪團掉落,砸在她的身上。
碎落的雪團掉進脖子冷得她縮了身子,她擡頭警惕的看了四周一圈,卻一個人也沒看到。
見此,蘇流螢以爲是風吹落枝椏上的積雪掉到自己身上,並不在意的繼續往前。然而,不等她走出兩步,又一個雪團砸到了她的後背上。
這一下,蘇流螢再也鎮定不了了,她明顯感覺到雪團的力量,不像是普通的積雪。
冷冷回身,蘇流螢對空寂無人的百花園冷冷道:“誰在裝神弄鬼?”
一聲燦笑,高枝上人影一晃,下一刻,一個紫衣玉冠的玉面公子身姿翩翩的落在她面前。
面前的男子眉眼深邃,面容俊美,特別是一雙桃花眼,看人時彷彿帶着三分笑意。而他此時勾脣帶笑看蘇流螢的樣子,一對桃花眼更是熠熠生輝,勾人心魂。
看着蘇流螢手足無措的樣子,紫衣公子勾脣笑道:“我說過咱們還會再見面。沒想到,這麼快就再見面了。”
此言一出,蘇流螢全身一震,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的紫衣公子,震驚道:“你……你是那日那個……”
面前之人,竟是那日將她從龍圖閣救出來的鬼麪人!
她驚得連退好幾步,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這段時間,林羽軍一直在捉拿那日闖宮進龍圖閣的刺客,沒想到他竟大搖大擺的再次出現在深宮裡。
看着她神情裡的緊張,紫衣公子得意笑道:“本公子的真容是不是比鬼面好看得多,是不是讓你意外驚喜了?!”
見他這般放肆大膽的曝出鬼面一事,蘇流螢反而鎮定下來。
她看着他身上華貴的裝扮,再看了眼承乾宮的方向,道:“公子也是來宮中赴宴的吧!公子到底是誰?”
此人不是大庸朝的人,卻能參加慧成帝親設的宮宴,想必身份不會簡單。
果然,他勾脣邪氣一笑,自負得意道:“名滿天下的第一美男子蕭墨,就是本公子!”
聞言,蘇流螢又怔住了!
天下第一美男的封號是蕭墨自負自封的,可他的另一層身份卻是讓蘇流螢吃驚不已。
眼前這個風流倜儻,一臉不正經的人,竟是胡狄王惟一的兒子、胡狄國的太子殿下蕭墨!
心裡震驚不已,面上蘇流螢卻是按着禮數,恭敬的向他行禮請安,道:“奴婢見過殿下。”
蕭墨並不奇怪蘇流螢知道他的太子身份,又是邪魅一笑,上前兩步靠近她身邊,壓低聲音道:“你知道這幾日本公子一直在想什麼嗎?”
他突然捱過來,溫熱的氣息往她耳邊吹着,嚇得蘇流螢連忙向後面退開。
紅着臉,她語氣帶着一絲慍意,“殿下是大庸的貴客,還是回去宴席上纔對……”
“你哪日在龍圖閣找什麼東西?找到了嗎?”
不等她把話說完,蕭墨一臉認真的問道,好看的桃花眼饒有興趣的盯着她看着。
得知蕭墨的真實身份,再加上他乖張大膽的性格,蘇流螢深感他是一個危險人物,那裡敢再與他走近,所以連話都不回他,道了聲告辭,直接退開逃離。
“我知道你是在找四年前你阿爹的案卷。可惜你沒找到。而本公子這兩日卻在龍圖閣裡找到了。”
身後,蕭墨的聲音隨意慵懶,還帶着三分笑意,說出的話卻是瞬間讓蘇流螢停下了腳步。
她震驚回頭,白着臉不敢思議的看着幾步開外笑得****無害的蕭墨,激動到話都結巴了:“你……你真的……真的找到我阿爹的案卷了?!”
“騙你,本公子臉上長三天痘!”
胡狄太子蕭墨不但以俊美著稱,也是出名的愛惜自己的容貌,所以,他此言一出,蘇流螢卻是信了。
但她心裡尚有遲疑,不由狐疑道:“那****在龍圖閣都找過了,並沒有發現阿爹的案卷,殿下是如何找到的?”
蕭墨面上得意的笑着,桃花眼裡卻是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寒芒,笑道:“小傻瓜,你只在一層找過,爲什麼沒想想,或許你爹的案卷被放置在別處呢?”
此言一出,蘇流螢如夢初醒——
是啊,龍圖閣那麼大,阿爹的案卷或許被放置在了別處,爲什麼她的目光就單一的侷限在慧成十五年的案架上呢?
灰暗的眸光裡閃過亮光,蘇流螢激動得身子直哆嗦,迫不及待的對蕭墨道:“還請殿下帶奴婢去找到案卷!”
夜裡的龍圖閣比白日更加靜謐,守衛也越發的森嚴,特別是經過上次之事後,這裡更是加派了人手越發嚴謹的看守着。
可是,這些對蕭墨來說,都不是事。
他攜着她,身影如鬼魅般飄進了龍圖閣,再徑直的將她帶上二樓。
龍閣圖的二樓,放着的是皇室密檔以及皇室親宗的案卷。蘇流螢不明白蕭墨爲何將自己帶到這裡,不由回頭狐疑的看向蕭墨,心裡莫名的涌上不安。
風波流轉的桃花眼裡劃過寒冰,蕭墨伸手輕輕的彈了彈她的額頭,邪魅笑道:“小傻瓜,本公子就是在這裡找到你阿爹的案卷的呀!”
在蘇流螢尚在驚詫阿爹的案卷爲什麼會被歸檔放到二樓的皇家檔案裡時,蕭墨已輕車熟路的去到南面的書架上找出蘇津的案卷,交到了她的手裡。
就着外面清亮的冷月,蘇流螢清晰的看到案卷上寫着阿爹名字。那一刻,蘇流螢激動得頭腦裡一片空白,身子戰慄不已,連呼吸都窒住了——
爲了這份宗卷,她歷經千辛萬苦,不惜以身犯險進到宮來……
而經過上次龍圖閣的空手而歸後,蘇流螢早已絕望,對阿爹的案子也是不知從何下手,然後沒想到,她已絕望到放棄的案卷就這樣突兀的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蕭墨拉着她來到了最裡面背光的角落裡,打亮身上的火摺子幫她照明。
螢螢火光下,蘇流螢顫抖着雙手打開了案卷,瞪大眼睛朝案卷上看去!
然而,只是一眼,蘇流螢已是全身劇烈一顫,手中的案卷拿不穩,從手中掉落下去……
蕭墨眼疾手快,瞬間出手撈住了往下掉的案卷,看着蘇流螢大驚失色的形容,心裡不免也生出了好奇,眸光忍不住朝案卷上看去。
只見偌大的一卷案卷上只有簡單四個字——
皇室秘聞!
蕭墨疑惑的看着臉色慘白的蘇流螢,道:“你阿爹是皇室中人?”
怔怔的搖頭,蘇流螢腦裡一片混淆,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爲什麼阿爹的案卷要放在二樓皇室密檔裡?
爲什麼阿爹的案卷裡沒有關於四年前案子的詳細?
而皇室秘聞又是何意?
……
蘇流螢徹底迷濛了,以及那晚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她全部忘記了,不知道蕭墨何時送她回的司設局,也不知道他是何時離開的……
餘下的日子,她天天呆在房間,腦裡子想的思的全是阿爹案卷上那四個字的意思。
可是,任她如何想,也想不明白……
而在蘇流螢陷入迷茫時,拿到佛珠的樓樾也是陷入了苦思中。
宮宴結束後,在回府的馬裡,他已是迫不及待的拿出佛珠來看,依着蘇流螢所說,果真在佛珠的佛頭上看着了那個小小的‘瓊’字。
看着這個胡狄姓氏和寫法,樓樾眉頭越蹙越緊。
第二日,天不亮他就起程去了京郊的勿安堂。
想着他一晚沒睡都在看着那串佛珠,南山寬慰道:“爺,不用擔心,王妃也是胡狄人,又理佛數年,這串佛珠或許她會給咱們提供線索。”
話雖這樣說,但一想起昨晚從宮裡回來後樓樾臉上緊繃的神情,南山心裡莫名的心慌。
樓樾斂眸靠在車壁上,神情裡難掩疲色,冷冷問道:“四位影衛死前的所有行蹤可有查清楚?”
樓家派去保護刺客的四位影衛死得太過蹊蹺,樓樾也一直在追查此事。
之前他一直將眼光放在天下能一息間解決八名高手的武林高手上,一直讓影衛在江湖殺手組織間尋找殺了四位影衛,瞬息間將刺客滅口的殺手,想依此找到幕後真兇的線索。
可查了這麼久,不論是江湖還是秘密組織,根本沒有可以一息間同時殺了八名頂級高手之人。
然而昨晚,樓樾在長信宮聽到寧嬪說起陳妃自殺之事後,腦子裡突然閃過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難道,樓家的四位影衛也是自殺而亡?
閉上眸子,他一路都在細細回想四位影衛身上的致命刀口,越想,卻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南山爲難道:“爺,事情過去有段日子了,關於影衛們私下的行蹤很難一時間查清,所以,只怕還要再等一等。”
一向沉靜的樓樾無端的心煩起來,吩咐馬伕:“再快些!”
車伕揚馬加鞭,一路急疾,半天的路竟是二個時辰就趕到了勿安堂。
勿安堂依山傍水,建在涼山隱蔽的山腳下。
這間白牆灰瓦的普通二進小院,安王妃在此一住就是數十年。
每次到這裡,看着母妃孤單的身影,樓樾心裡都莫名的悲痛。
他不知道當年父王與母妃之間發生了何事,讓母妃決然的離開王府離開年幼的自己,一個人住進這孤寂的庵堂裡……
樓樾前幾日送昏迷的綠沫來過這裡,今日見到他又來了,安王妃以爲他是擔心綠沫,不由憐愛的拉過他寬厚的大手,笑道:“這麼冷的天,你不需天天跑來,那個姑娘爲娘會幫你好好照顧。”
點點頭,樓樾面色凝重的對安王妃道:“母妃,孩子今日來找你,卻是有另一件想請你幫忙。”
見他神情是難得的嚴肅認真,安王妃心裡一緊,道:“進屋再說吧!”
進到屋內,安王妃親手給他倒了杯熱茶,待見他喝了才問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樓樾遲疑片刻,拿出了蘇流螢給他的佛珠放在了安王妃面前的桌面上,沉聲道:“母妃,孩兒想讓你幫我看看這串佛珠。”
有着暗紅美麗花紋的紫檀佛珠靜靜的擱置在安王妃的面前。然而,只是一眼,安王妃卻是神情微變!
眸光裡閃過一絲狐疑,下一瞬,安王妃拿起佛珠,惦在手裡細看起來,爾後擰眉輕‘咦’了一聲。
“這……不是你皇姑母的東西麼?”
聞言,樓樾全身一震,腦子裡轟然炸開,一股寒意從腳蔓延至身子,瞬間整個人如墜冰窖。
他咬牙抑住心頭的顫慄,一字一句向母妃問道:“母妃確定……這是皇姑母的?”
安王妃一邊輕輕轉動着佛珠,沒注意到樓樾臉上突變的神情,一邊道:“是啊,當年聖上還在東宮爲太子時,送過一串紫檀柳的佛珠給你皇姑母,據說當時你皇母肚子裡已懷了榮清,聖上請了聖僧爲佛珠開光,特意給她護胎……咦,這串佛珠不是你姑母那串!”
安王妃將佛珠轉到了佛頭上,看到了上面那個胡狄字的‘瓊’字,面露訝異。
樓樾高懸的心隨着安王妃這句話重重跌下,滯住的呼吸也瞬間通暢了,連忙問道:“母妃何以判定這串佛珠不是皇姑母的?”
安王妃指着佛頭上的小字對樓樾道:“母妃記得,你皇姑母當年那串佛珠的佛頭上刻的卻是你姑母閨名中的‘芸’字。而這個……”
看着上面的胡狄字,安王妃不免想起了自己的家鄉,語氣已免不得帶上了一份寂寥苦澀,道:“這串,應該是當初聖上的寵妃瓊妃娘娘的。”
“瓊妃?母妃,爲何宮裡從沒聽說過這個人?”
頭一次聽說慧成帝的後宮女眷中還有一位瓊妃的樓樾,心莫名的又揪緊起來。
樓樾的話勾起了安王妃塵封多年的回憶,眸光虛無,安王妃的神情不由凝重起來。
她輕聲道:“當年的峪風谷一戰,胡狄大敗。從那以後,胡狄除了每年向大庸納貢稱臣,也會送美姬進庸。而這位瓊妃與我同年送來大庸,我被賜婚嫁給了你父王,而她被太子納入東宮,成了太子的側妃……”
“據說,這位瓊妃娘娘因爲傾城的美貌,很得當時尚爲太子的聖上的寵愛,與你皇姑母並稱爲東宮雙姝。而這紫檀柳的佛珠,當時就是一對來着,被聖上分別送給了她和你皇姑母……”
“可惜,紅顏終是薄命,這位寵冠東宮的瓊妃娘娘卻在十九年前,聖上登基爲帝的前夕暴病而亡了……”
說起記憶裡那位傾城絕豔的瓊妃娘娘,安王妃不免唏噓!
“當時,聖上大慟,差點一病不起。而據說,宮裡的雲夢臺,就是聖上爲這位瓊妃娘娘特意修建的。一爲解瓊妃的思鄉之愁,因爲雲夢臺高遠,朝着北面,登上高臺,可以讓瓊妃遙望故土,以解鄉愁。二則因爲瓊妃喜歡桃花,而在聖上眼裡,瓊妃好比九天上的桃花仙子,故在高臺遍種桃樹,取名雲夢臺。可惜,雲夢臺尚未修建完工,瓊妃娘娘已香消玉損……”
說到最後,安王妃看着手中的佛珠疑惑道:“瓊妃娘娘離世都足足十九年了,爲何她的佛珠卻在這時候出現了?”
是啊,瓊妃離世這麼久,她的佛珠爲什麼時隔十九年重新出現了,還是出現在謀害寧貴妃小產的清慧師太手中?
回城的路上,樓樾腦子裡全是瓊妃的故事,而一想到蘇流螢之前說過的話。他心裡有閃亮劃過,一顆心不由高高的提了起來——
蘇流螢說過,這佛頭上刻的‘瓊’字正是她阿孃的姓氏,而在她小時候見過她阿孃有與這相似的佛珠。
會不會,蘇流螢的阿孃就是慧成帝當年爲太子時的寵妃——瓊妃娘娘!?
此念一起,樓樾把自己都嚇到了。
但轉而想到這些日子幫蘇流螢查她阿爹一案時得到的線索,又不禁的搖頭否定了。
在胡狄,瓊姓的人並不少,或許另有其人。而且蘇流螢的母親之前一直與蘇太守生活在汴州,除了四年前第一次進京城,之前從未來過京城,她怎麼可能是瓊妃。
心思百轉千回間,他又想到,母妃方纔和他說的這些,是十九前的事了,會不會在那個時候,蘇流螢的母親到過京城……
想到這裡,樓樾後背膩出了冷汗,對南山沉聲吩咐道:“派人去胡狄,查出當年聖上寵妃瓊妃的身世相貌。還有蘇流螢阿孃的所有身世背影,從出生到……離世,一絲不漏的查清楚!”
南山應聲去辦,樓樾卻是陷入了可怕的推想當中——
如是蘇流螢的母親真的就是十九年前的瓊妃娘娘,可她也於四年前陪蘇太守殉情死了,她的佛珠爲什麼時隔四年會出現在害寧嬪小產的清慧手中,操縱這幕後一切的真兇到底是誰?與她又有什麼聯繫?
還有,蘇太守的案情與此事有關嗎?他是真的通敵叛國還有另有隱情?
滿懷迷惑的回城,樓樾本想將今日得知的一切進宮告訴蘇流螢,但事情還沒證實之前,他不想令她徒增麻煩,所以回府後去了父親安王的書房。
宮裡找不到蘇太守的案卷,做爲當年主審此事的父親應該會知曉一兒。
安王樓譽年輕時風流倜儻,瀟灑不羈,這幾年更是放縱隨意,將王府事務連着朝廷政務一併交給了樓樾,自己帶着美姬四處遊歷,立志要踏遍天下的好山好水。
這些年安王難得着府,他的書房也常年鎖着。
一回府,樓樾馬不停蹄的朝父親的書房趕去。
進去後,樓樾將安王歷年來所有公文卷宗都細細找過,卻沒有四年前蘇流螢父親一案的絲毫線索。
見此,樓樾心裡疑惑更大。
外人眼裡安王樓譽是個隨性灑脫之人,可樓樾卻知道父親爲人謹慎小心,歷年來早已養成了不論何種朝廷公文宗卷,都要自己單獨另外留下一份備着的習慣,以防萬一。
所以,父親曾在他面前自豪的說過,他書房裡的東西夠得上皇宮龍圖閣裡一半之數。
而四年前蘇太守蘇津一案也算得上當年的一樁大案,此案又是父親親自經手,爲何一向謹慎小心的父親卻沒有留下案件的宗卷?
無數迷團一個接一個砸向樓樾,讓他徹底迷茫起來……
而另一邊的蘇流螢,一邊想着阿爹案卷上那四個字的意思,一邊又在擔心樓樾拿了佛珠後可有找到什麼線索?
轉眼,已到春節的最後一天的元宵佳節了,再過三日,榮清公主就要正式出嫁了。
傍晚,天還沒落黑,司設局的宮人開始往宮裡各處掛上形狀各色的花燈,以應節慶。
不止如此,宮裡張燈結綵,到處都是大紅的綢緞和燈籠,一片喜氣洋洋的氛圍,卻是爲三日後的嫡公主大婚做準備了。
掛好花燈,路過嫺吟宮,蘇流螢終是忍不住朝裡看去。
榮清公主做爲嫡長公主,本就受盡恩寵,她所居的嫺吟宮更是整個皇宮數一數二精緻奢華的宮殿,如今爲了她的大婚,嫺吟宮裡更是精美得如人間仙境。
看着嫺吟宮宮門口高高掛着的大紅燈籠,蘇流螢腦海裡不自覺得想起自家門口那殘敗的燈籠,心裡漫上層層苦澀,默默的離開……
獨自傷情的她,卻並不知道,三日後不止榮清公主大婚出嫁,她卻是也要以轎前婢的身份離開皇宮,成爲李修的通房丫鬟。
元月十八,黃道吉日,大庸朝嫡長公主榮清下嫁大司馬李修。
不到申時,整個皇宮就開始忙碌起來,各司局都緊張有循做好公主出嫁的最後準備,務求謹遵皇后諭旨,要讓公主的婚事盡善盡美,不能出一絲的紕漏。
永坤宮,樓皇后激動得一宿沒睡,早早就起牀梳妝。
想着最心愛的女兒終是要出嫁了,樓皇后心裡又歡喜又是無比的難捨。看着銅鏡裡逐漸老去的容顏,喟嘆道:“女兒都要出嫁了,本宮也終是老了。”
瓔珞一邊幫皇后精心梳理着鳳髻一邊笑道:“娘娘可沒老,看着這面容身段,與初初進東宮那會根本沒有區別。聖上上次來,不是還讓娘娘給他再生個小皇子麼,可見在聖上心裡,娘娘與那些剛進宮的貴人們一樣,都是一準的水嫩年輕!”
瓔珞的話,讓樓皇后臉上飛起了紅霞,神情間盡是少女般的嬌羞。不免羞嗔道:“皇上逗笑的話那裡能當得真。何況,本宮膝下有太子和公主,本宮已是十分的知足。而如今公主也出嫁了,了卻了我最後一樁心事。宮中一切也恢復平靜,本宮再無所求,就這樣陪着陛下一起老去就是最好的圓滿。”
瓔珞手中動作一緩,輕聲道:“娘娘,恕奴婢多嘴一句,太子殿下登基之前,娘娘尚不能鬆懈!”
聞言,樓皇后神情一凜,形容間沒了方纔那般放鬆隨意,頷首點頭道:“你說得不錯。雖然如今榮清嫁進李家,斷了三皇子最後的念想。但,三子狡詐,最近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實屬反常,本宮確實不能一時得意放鬆下來。”
說罷,樓皇后回頭看着自己的忠婢,拉過瓔珞的手真誠道:“瓔珞,多虧有你一直在身邊陪着我提醒我。這些年若是沒有你,本宮根本不能如此順遂。謝謝你!”
瓔珞淡然一笑,道:“娘娘好,就是瓔珞好。娘妨順遂了,瓔珞也就順遂了!”
手上繼續不停的爲樓皇后綰髮,瓔珞想到一事,不由微皺眉頭又道:“娘娘,即便那蘇流螢只是以轎前婢身份進李府,若是駙馬爺執意要擡舉她,只怕也是難辦……”
明亮的銅鏡清晰照出樓皇后眸間的冷意,她輕嗤道:“有尚書夫婦在,她翻不了天的。”
瓔珞聽了,也放下心來,道:“娘娘放心,那怕進了李府,奴婢也會令人牢牢看住她的一舉一動,定不會讓她有翻身的機會。”
樓皇后滿意笑了,拍拍她的手,笑道:“你辦事素來最得我心,也讓我格外放心。只是——”
想起之前蘭嬤嬤親自前來爲蘇流螢討要恩典,樓皇后面上攏上寒霜,眸光裡淬滿寒芒,冷冷道:“本宮沒想到蘭嬤嬤會與那丫頭相識,還肯舍下老臉爲她說情。你說,我此番拒絕於她,爾後她知道這個丫頭做了榮清的轎前婢被送去李府,嬤嬤會不會怪我?”
瓔珞擰眉想了想,冷冷一笑道:“娘娘不怕。雖說她是皇上身邊的老人,平時在宮裡大家都敬重於她,可說到底,她終歸不過是一個奴才。而如今娘娘在後宮一人獨大,前朝有太子與安王府爲您撐腰,現今還多了一個權勢滔天的駙馬爺,娘娘還怕一個老奴才做甚?”
“而且,當初蘭嬤嬤來求娘娘,只說是求娘娘放蘇流螢出宮。如今她以轎前婢的身份出宮進了李府,也算是娘娘達成嬤嬤所願,所以,她感激娘娘還來不及,怎麼怪得了娘娘?!”
聽了瓔珞的話,樓皇后心情豁然開朗,徹底將心放回肚子裡,滿意的對瓔珞笑道:“還是你聰明!”
樓皇后梳好妝趕去嫺吟宮親自督察一應事務。
臨行前,瓔珞讓宮人擡進一個精緻的大木箱,打開放在樓皇后面前。
樓皇后上前看了一眼,彎下身子翻了翻裡面的東西,鳳眸含霜,冷冷道:“走吧,將這些一併帶着,送去嫺吟宮!”
聞言,瓔珞微微一怔,下一刻已遲疑道:“娘娘,若是這些東西讓公主看到,只怕她又得傷心了。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娘娘何必在此時膈她的心……”
“正是因爲從今日起,她要離開本宮獨自爲營,本宮纔要好好教她一些東西,讓她明白,在這個世上,若想不被人欺負打壓,只有自己更強更狠才行……”
鬢角的鳳釵閃着刺目的寒光,一如樓皇后話語裡的冰涼。
同樣一宿沒睡的還有蘇流螢。
此刻,她正怔愣的呆坐在嫺吟宮的偏殿裡。
她面前放着一套嶄新的婢女服飾,此服飾不同平常的宮服,卻是司衣局爲她所製做的轎前婢服飾。
昨晚得知自己被賜爲轎前婢,隨榮清一起嫁進李府的那一刻,蘇流螢猶如五雷轟頂,炸得她腦子裡一片轟鳴,至今還沒清醒過來。
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婢女服,蘇流螢慘白着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明明已做好準備離開李修,好好祝福他與榮清,爲何如今自己卻成了轎前婢,要隨榮清一起嫁進李府,成了李修的通房丫頭!?
她心裡有太多震驚與迷惑,她迫切的想找李修和榮清問個清楚。可從昨晚得知這個消息開始,她一直被關在這間偏殿裡,誰也見不到。
內心絕望到窒息,更是充滿無盡的羞憤,讓她痛不欲生!
正在此時,門房打開,青杏一步一款的走了進來,看到臉色慘白羞憤的蘇流螢,冷冷一哼道:“迎親的時辰快到了,你還不趕緊的換好衣服。若是因爲你一個,耽擱了整個婚禮的進程,你也別想活了。”
讓她做轎前婢,親眼看着自己心愛的男人娶別的女人,而自己卻要成爲可悲的通房丫頭,永遠無名無份,那怕連生兒育女的資格都沒有,這些……足以讓她生不如死。
她撲上前問青杏,顫抖道:“公主呢?我要見她。”
青杏嫌惡的瞪了她一冷,冷冷道:“公主今日大婚,忙着呢,那裡還有閒工夫見你。我跟你說,你不要不識好歹,公主這樣做是爲了幫你,不然你上回與寧嬪勾結害死陳妃,私逃出宮按宮律可是要活活打死扔亂葬崗喂狗的,那裡還能像現在這樣,出宮重獲自己,還能重新進入李府……”
青杏兀自在那裡沾沾自喜的說着,蘇流螢的腦子裡卻一片空白。然而,不等她反應過來,青杏已招手讓門外的宮人進來,冷冷道:“將她身上的衣服扒了,換上轎前婢的衣物。手腳快些,不要再耽誤時辰。”
門外走進兩位粗使嬤嬤,膀大力粗,一人壓着蘇流螢,一人開始扒她身上的衣物,再強行將婢女的衣物給她穿上。
蘇流螢掙扎着要去見榮清,如今,只有她能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