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了四年,終於盼到今日嫁給李修,榮清公主歡喜激動不已。
彼時,她已換好大紅喜服,頭上戴着赤金的鳳冠,除了尚未蓋好喜帕,她已是做好了新娘子出嫁前的全部準備。
宮人來報,說偏殿的蘇流螢的一直抵死不肯換衣物,一直在求着要見公主。
聞言,榮清歡喜的心冷下半分——
她早已猜到蘇流螢是不會同意做轎前婢。
從昨晚將她帶到嫺吟宮,榮清一直不敢面對她。可到了此時,她想着不過多久,李修就要上門迎親了,她與他的婚事也是鐵板釘釘,再也改變不了。所以,不如……
心裡閃過猶豫,榮清正要提步去偏殿見蘇流螢,樓皇后來了,身後還讓人擡進了一個大箱子。
瓔珞上前將箱蓋打開,裡面是精緻奢華的大紅喜服,喜服上還放着成套的赤金首飾,從鳳冠到珠釵耳環手鐲戒指,無一不是準備妥當。
而這些喜服首飾一看就做工不凡,堪比榮清身上穿戴的。
看着箱子裡的東西,榮清面露疑惑,笑問道:“母后,你不是爲女兒準備好嫁衣了麼,怎麼又準備一套?”
看着一臉歡喜的榮清,樓皇后忍下心頭的不捨,冷冷道:“你想多了,這不是給你的。是你的好駙馬爲他的平妻蘇流螢準備的!”
聞言,榮清全身一顫,歡喜的心瞬間冷卻下去……
原來,李修得到了榮清公主的許肯後,歡喜不已。
他想着蘇流螢獨自在深宮,身邊又無親人父母,恐怕無人替她操辦出嫁所需一切,於是親自花重金爲蘇流螢置辦好嫁衣頭飾,於昨日送進宮給蘇流螢,讓她打扮體面嫁進李府,以免被人看低了。更是他對她的一片心意。
卻不想這些東西一進宮就被樓皇后截下。
木箱裡除了李修爲蘇流螢置辦的嫁衣首飾,還有一張聘禮單,上面羅列的聘禮與給榮清公主的一模一樣,一樣不少……
一個正妻,一個平妻。一個公主,一個宮婢。嫁衣首飾卻不相上下,連聘禮都沒有區別,這讓身爲公主正妻的榮清心裡如何好受?
她怔怔的看着眼前刺目的一切,心痛如絞,面上卻苦笑道:“駙馬想得周全,我有父皇母后爲我打點好一切,可流螢卻是孤身一身,所以……”
“女兒,若你與她位置對換,你有信心駙馬會這樣對你嗎?”
樓皇后一針見血的打斷的了榮清自欺欺人的話,道:“嫁衣事小,可駙馬對她的情誼卻大。從來他的心裡就只有她,你卻從見他第一眼起就執意吊死在他這棵樹上。如今,你即已註定要嫁給他,就要做好爭搶的準備……”
“不論哪個女人,但凡她要與你搶夫君,你都不可心慈手軟。不然最後吃虧受傷的都是你。”
榮清白着臉呆呆站着,紅豔的嫁衣金黃的頭飾刺痛了她的心。腦子裡全是那日在李府,病重中的李修拉着蘇流螢的手說着癡情的情話,卻看也沒看她一眼,還嫌礙事的將她從屋子裡趕走的樣子……
下一刻,她驚慌的哆嗦道:“母后,既然如此,就不要讓她再隨女兒一起進府了……她若進去,駙馬眼中肯定會沒了我的……到時,讓女兒天天看着他們恩愛成雙,我會瘋的……”
見她驚慌失措的樣子,樓皇后心裡一痛,面上緩緩道:“傻丫頭。與其讓駙馬一直念着她想着她,不如主動將她帶在身邊,看在你的眼皮底子下才是穩妥的。再者,你是堂堂嫡公主,那怕嫁做他人婦,還是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沒人敢給你臉色看,你更不需要怕誰。只是,你得改了心軟的性子,要硬起心腸來。若到此時,你還顧念情誼,到時就真的會被她搶了屬於你的一切,夫君地位,你什麼都沒有……”
不知何時,瓔珞手裡多了一把鋒利的金剪子,遞到了榮清手中。
看着手中的金剪,榮清的手抖了抖。
然後下一刻,她銀牙一咬,眸中閃過寒芒,終是擡手用手中的剪子將李修送與蘇流螢的精美嫁衣剪了個稀碎……
而在離主殿不遠的偏殿裡,絕望的蘇流螢還在拼命掙扎,不肯妥協。
見此,青杏惱了,也上前去幫手,頓時三人將蘇流螢死死按住在地上。
正在屋內亂成一團時,榮清終是出面了。
邁步進屋看着扭打成一團的四人,榮清眉頭微蹙,冷斥道:“住手!”
聞言,青杏三人放過蘇流螢爬起了身。
看着一身大紅喜服的榮清,蘇流螢有片刻的怔愣。下一刻,她已是跪在了榮清面前向她求饒。
然而,不等她開口,榮清已嘆息一聲開口了。
“流螢,原本以爲我此番帶你離宮進府,你是歡喜的。畢竟,這樣你就可以出宮,還能再與駙馬在一起,何樂而不爲?而且,這不單單是我一個人的意思,也是駙馬爺的一片心意。”
蘇流螢不敢置信的擡頭看向面前喜氣逼人的女子,震驚道:“公主是說……是李修讓我做公主的轎前婢……”
她臉色慘白無血,一雙靈動的眸子此刻死寂灰白沒了一點光彩,一想到那不堪的‘通房丫鬟’竟是李修爲她求來的,她心如刀絞!
榮清臉上一熱,所幸臉上塗了厚厚一層胭脂,看不出她的慌亂來。
話已出口,她也不想再收回了,只得硬着喉嚨繼續道:“你犯了宮規,按律要罰,我此時帶你出宮也是保你性命。李家父母對你有成見,而李尚書與駙馬更是親眼見到你在深夜與表哥同騎一乘,關係曖昧,還與表哥孤男寡女共處一整晚……”
“表哥雖然喜歡你,卻不能娶你,畢竟你們如今身份懸殊。再加四年前你拒婚一事鬧得沸沸揚揚,讓安王府丟了面子,舅舅與外祖母必定不會同意你進門……”
“所以,你如今的身份,要想嫁人已是很難,以其他身份進府更是不太可能……駙馬爺不計前嫌,願意接你進府,雖然只是一個轎前婢,但你相信我們,只要有我與駙馬在,你在府裡的日子不會難過的……”
榮清說了許多,無非就是她所做一切,皆是爲了蘇流螢好,更是爲了讓她信服,將李修的原意全部扭曲了……
而這樣一番話,聽在蘇流螢心裡,彷彿一把鈍刀在一刀一刀的割着……
她與樓樾之間明明清清白白,她更不奢求李修的憐憫。只盼着找出阿爹一案的真想後,帶着阿爹的骨灰離開京城,離開這裡的一切,回去汴州……
淚水涌出眼眶,她擡頭看着榮清,哭道:“榮清,我是真心希望你與李修好,我也早已對他死心,更不想插足你們之間……所以,求你收回成命,放過我吧!”
榮清沒有回她的話,卻是彎腰拾起地上的衣物,親手爲她穿上,神情冷然,一字一句緩緩道:“流螢,我倒是求你穿上它吧。你一日不嫁,駙馬爺一日不得安心。他不安心,我又如何安心?!”
聞言,蘇流螢全身一顫,不可思議的擡頭看向昔日的好友,眸光裡一片絕望,嘴脣艱難的翕動,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天子嫁女,而且還是嫁嫡長公主,場面的詼宏熱鬧自是不言多說。
十里紅毯,一直從宮裡鋪到了駙馬府,而流水般的嫁妝也不斷的從宮門出發,擡到駙馬府。
同樣的,駙馬府的聘禮也是同樣源源不斷的往宮裡送,再加上迎新的隊伍,路邊擠得水泄不通的看熱鬧的百姓,整個京城卻是喜氣衝上天去了。
吉時一到,李修準時來嫺吟宮接親。看着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夢寐以求的如意郎君,榮清終是放下了心裡對蘇流螢最後一絲愧疚,嬌羞歡喜的坐上喜轎。
榮清公主的轎前婢一共有四位,蘇流螢被特意安排站在了轎子的後面,騎馬走在前面的李修根本沒發現他一心要娶做平妻的人卻成了轎前婢子。
在經過司設局一帶時,他還忍不住朝司設局那邊看去,一想到蘇流螢呆會穿着他特意爲她準備的精美喜服嫁給他,李修激動不已,稍顯蒼白的臉上都透出喜氣來,整個人越發的俊雅不凡。
李修成親這天,樓樾沒有去嫺吟宮湊熱鬧,卻是來到了司設局。
別人不清楚蘇流螢對李修的感情,他卻是知道的。而今日李修與榮清大婚,他知道她心裡一定會痛苦難受,不由親自來看看她。
可是,司設局那裡會有蘇流螢的身影,問了穗兒,穗兒只說昨天她被嫺吟宮的宮女喚去後,到現在還沒回來。
起初樓樾以爲蘇流螢是被榮清喚到嫺吟宮陪她去了,畢竟榮清與她之間的友情樓樾是知道的。再加上在大庸,女子出嫁的前夜,有叫上閨中密友相伴最後一晚的習慣。
然而,就在樓樾要離開司設局時,李修卻是派人到司設局來接親了。
看着突兀出現在蘇流螢所居小院裡的李家迎親隊伍,不光司設局的人都驚住了,樓樾更是一臉的震驚!
李修派來接親的人是他身邊最信任的長隨浮生。出發前,李修一直千叮萬囑讓他一定要好好將蘇流螢迎進府,所以浮生一點輕怠都不敢有,領着迎親隊伍來到司設局,滿心歡喜的想迎了蘇流螢回去交差,然後沒想到,卻是讓他碰到了黑透着臉的樓世子。
樓樾與他家主子還有蘇流螢之間的情感糾葛浮生是知道的,所以陡然在這裡看到樓樾,浮生心裡一震,生怕他會攔下自己迎親,不由全身都緊張起來。
浮生上前恭敬的向樓樾行禮,道:“奴才請世子爺安。奴才是奉家主的令,前來迎蘇姑娘進門。”
雖然早已料到,但樓樾還是變了臉色,冷冷道:“你們家主子今日迎娶的不是嫡公主榮清麼?怎麼又改娶蘇流螢?“
浮生道:“我家主子今日雙喜臨門,娶公主的同時,也以平妻的身份迎娶蘇姑娘進門……”
浮生的話徹底證實了他心裡的猜測,想到穗兒說蘇流螢從昨晚去了嫺吟宮再沒回來,樓樾心裡驀然想到什麼,頓時慌亂起來,再也不去理會浮生等人,邁開步子朝嫺吟宮趕去——
且不論皇姑母與榮清會不會同意李修的做法,單憑他對慧成帝的瞭解,他是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所以,蘇流螢去了嫺吟宮,只怕凶多吉少。
寒冷的天氣裡,樓樾急得額頭冒了冷汗。
等到趕到嫺吟宮,迎親隊伍已走了大半個時辰,衆宮女嬤嬤都隨公主一起送嫁去了李府,嫺吟宮裡頓時冷清了不少。
偌大的宮殿裡,樓皇后坐在榮清平時慣常坐的暖榻上,心裡開始想念出嫁的女兒。
她吩咐宮人將榮清所用之物都一一收拾妥當,不可有絲毫損毀,以便公主回宮探親時方便使用。
瓔珞知道樓皇后是想公主了,正要勸慰她兩句,樓樾一臉寒霜的衝了進來。
看着他陰鬱的臉色,樓皇后已是猜到是蘇流螢的事被他發現了,不由指着身邊的位置緩緩道:“你來得正好,陪姑母坐坐!”
看着姑母臉上的失落之情,樓樾壓下心頭的慌亂開門見山的問道:“姑母,蘇流螢現在在何處?”
樓皇后淡然一笑,道:“本宮將她賞給了駙馬爺。如今,正隨清兒一起嫁進李府。”
聞言,樓樾全身僵住了!
姑母平時待人親善他是知道的,但他更加知道太子與榮清在姑母心裡的份量。
她明知李修心裡念念不忘蘇流螢,怎麼會在榮清大婚之時,將她一併送去李府?
這——太不符合常理。樓樾更不相信姑母會大度到連榮清的幸福也不顧。
他寒着臉不敢置信的看着皇后,聲音也冷了下來:“姑母爲什麼要這樣做?”
“姑母這樣做,卻是爲了你!”
緩緩合上手中的茶蓋,樓皇后轉眸看向一臉震驚的樓樾,一字一句冷冷道:“蘇流螢一日不嫁,你一日不會死心。你一日不死心,就一日不會遵守諾言娶公主爲妻。”
“皇上平時看重你,也是因爲他早已將你當成皇家女婿看待。你若敢反悔,葬送的不是你一個人的命和前程,而是整個樓家。甚至連本宮,你表妹榮清,還有太子,都會被你牽連!”
“所以,爲了一個女子要讓樓家冒如此大的風險,此事莫說姑母絕不同意,你父親更是不會答應!”
“而相比你父親信中所說,讓我直接殺了她一了百了,本宮送她去李府已是最大的仁慈!”
從嫺吟宮出來,一向睿智沉穩的樓樾竟是怔在當場,失去了方向……
他腦子裡一片混沌,什麼事都想不起來,只有一個念頭在心裡盤旋折磨着他——
她要嫁人了,她終是要嫁給了別人……
心口越來越痛,那種血淋淋的撕裂感讓他漸漸彎下腰去。一向剛毅堅強的臉上一片蒼白的顏色,咽喉間涌上一股陌生的腥甜感……
宮道上人來人往,看在此刻樓樾的眼裡,眼前的每個人都只是她,卻又不是她。
陰霾好久的天氣在今日終於放晴,冬日的暖陽卻照不暖樓樾全身的冰寒,連那並不熱烈的冬陽都感覺刺眼。
他閉上眼睛,腦子裡不可抑止的全是她的身影,怎麼也揮散不去——
那年的汴州初遇,她不顧死活攔在他的馬前,雙手拽着他的袍子倔強的不放他走。
這天下只怕沒有能攔得住他的人,何況還只是一個黃毛小丫頭。
他輕易甩掉她打馬向前,她卻是在後面追着怒斥他。
那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罵,還是被一個小姑娘罵。
收住繮繩回身,他冷着臉居高臨下的看着不甘示弱怒瞪他的小姑娘。
然而只是一眼,他卻有些愣神。
不可否認,她是他見過最好看的女子,連生氣的樣子都好看。
也是這次不經意的回首,讓他遇到了他一生最大的劫……
後來,他立功回京,而她也隨父親回京述職,更是參加他與她堂姐的婚禮。
雲夢臺上她傾城一舞,徹底將他淪陷。那一刻,他立在雲夢臺漫天飛花中看着如桃仙再世的蘇流螢,心中無比的篤定——她就是他樓樾的女人!
可是,那個清雅如竹的男子一出現,打破了他所有的美好。
他比李修早一步愛上她,卻沒有得到她的心……
那怕知道她心屬李修,那怕親眼看着她一大早歡喜的去給李修送她親手所制的竹笛,他還是不死心,執着的送出了他的獨山玉牌。
這塊獨山玉牌是母親出家前給他的,雖不是玉中極中,卻有着它不同尋常的地方,卻是由兩塊不規則的玉石拼構而成。
兩塊明明不規則的玉石拼在一起,卻是神奇的合成了一塊完美的玉石。
母親告誡他,人的一生,就像這半塊玉石般,帶着或多或少的缺憾不足。或許只有遇到最心儀的另一半,兩人相伴在一起,人生纔像兩塊玉石最後拼構成的那塊完整美好的玉牌……
蘇流螢就是他認定的另一半,所以,他在提親當日,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獨山玉牌分一半給她,可惜卻遭到她絕然的拒婚……
四年後再次相遇,那個冰冷雨夜他毫不猶豫的帶她回府。她變得卑微不堪,跪在他面前小聲的乞求着,早已沒有了當初飛揚的樣子。
可這樣的她,孤苦可憐無依無靠,更是讓他心痛難受不忍割捨,更幻想過,或許這是老天給他再一次的機會,讓他能重新擁有她。
可,她終不是他的,她終是如願的嫁給了她的心上人。
渾渾噩噩的往前走着,南山從前面跑過來,一見到他着急道:“爺,不好了,蘇姑娘做了榮清公主的轎前婢……以後,以後她就是李修的通房丫鬟了……”
樓樾全身一震,如夢被醒般看着南山,不敢置信道:“你說什麼?通房丫鬟!?”
之前在司設局,他親眼聽到浮生說李修是以平妻的身份娶蘇流螢過門,可如今才知道,她竟是以如此不堪的身份進入李府。
轎前婢,通房丫鬟——這是何等的恥辱!
樓樾心口一熱,狠狠一口吐了嘴裡的腥甜,急步如飛的出宮去追榮清的迎親隊伍。
出了宮門,樓樾顧不得追在身後的南山,獨自駕馬朝前飛駛而去。
看着他臉上冷如寒霜的決絕,南山追在後面驚呼道:“壞了壞了,主子這是要去搶人的架勢啊……啊,主子一個人能不能搶贏,要不要叫影衛幫忙啊?”
等樓樾駕馬追上時,迎親隊伍已到達了李府門口。
彼時,李修正從馬背上下來,聽着喜娘的唱諾,上前踢了轎門,正要用紅綢牽着榮清進府,卻見浮生站在一旁的人羣裡哭喪着臉,形容間慌亂不安,瞧見他看過來的眸光,嚇得全身一抖,不由的低下頭躲避他的目光。
李修心裡閃過疑惑——
榮清是正妻,過門的時辰比蘇流螢要早半個時辰,按理,浮生不該比他早到府的。
一想到他方纔臉上的不安慌亂,李修心裡一凜,趁着喜娘宮女爲榮清整理衣裙的當兒,快步走到浮生面前,壓低聲音問道:“可順利接回來了?”
浮生想着李修從得知可以娶蘇小姐進門時的歡喜不已,再想着自己辜負他的期望,擡了空轎回來,心裡又難過又慌亂,根本不知道如何向他交差,更不敢將真實的情況告訴他。
見到他這樣,李修心裡驀然一空,有不好的預感涌現心頭。
下一瞬,他已是冷聲再次問道:“流螢呢?她如今在哪裡?”
被他的眼神嚇到,浮生終是抵擋不住,顫抖着手朝他身後幾步開外的喜轎旁指了指。
李修隨着他的手回頭看去,卻在下一瞬震驚的呆在當場!
榮清所乘坐的精美喜轎邊上,蘇流螢一身婢女的服飾靜靜垂頭站着,臉色蒼白無光,神情更是死寂。
感受到李修的眸光,她木然的回頭看來,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他形容震驚,她面如死灰。
她木然的看了他一眼,死寂的眸光落在他一身大紅的喜服上滯了滯。下一瞬收回眸光怔怔的看着前面一身大紅喜服的榮清,還有李府門口張燈結綵的喜慶。
大紅的燈籠,大紅的喜轎,大紅的地毯,大紅的炮竹……
在這一刻,天地間除了喜慶的紅色彷彿再也看不到其他顏色,而這些刺目的大紅卻統統化做一把把誅心的尖刀,毫不留情的扎向她千瘡百孔的心……
看着看着,眼前無處不在的大紅顏色最後在她眼裡演變成了蘭亭閣裡的大火。
阿爹死後,阿孃也殉情一起去了,家裡的下人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奶孃與她兩人守着空蕩蕩的院子。
在她幾乎活不下去時,奶孃抱着她哭着勸她,在這世上,還有她的未婚夫與奶孃陪她愛她,姑爺會給她重建一個溫暖的家……
想着李修,她死寂的心又生出了一絲生的希望——
是啊,她還有李修,她還有最後的依靠。
她守着蘭亭閣再不願意離開半步,因爲那裡面有阿爹阿孃爲她出嫁精心準備的嫁妝。她還想着,未來公公對她一直讚不絕口,與阿爹又是好友,他一定不會真的用七尺白布退了她與李修的婚事的,到時,看到她有這麼多貴重的嫁妝,公婆一定會改變心意,重新接納她進門的……
可是,大火在半夜突兀而至,瘋狂的吞噬着她最後嫁成李修的希望,她去搶救她的嫁妝,卻被困在了大火中,奶孃衝進火場救她,被樑柱砸中,活活燒死在了她的面前……
從那一刻時,她真的成了一無所有,連李修和奶孃都沒了……
震耳欲聾的炮竹聲驚醒蘇流螢,喜娘唱諾,新郎迎新娘進門拜天地了!
蘇流螢收回心神,擦了把溫潤的眼角,正要隨其他三位轎前婢一起,跟着榮清的後面進府,眼前人影閃過,擋在了她的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在喜娘的再三催促聲中,李修並沒有去牽榮清,卻是擡步向蘇流螢走去,拉過她的手徑直朝禮堂而去!
聰明如李修,在看到蘇流螢一身婢女服跟在榮清的喜轎前時,心裡轉瞬間已是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他心頭劇震,不敢相信榮清這樣堂而皇之的欺騙自己,更沒想到她會讓蘇流螢以這樣不堪的身分隨她嫁進李府。
李修再想與蘇流螢在一起,也不想讓她是以通房丫鬟的身份留在他的身邊,他了解她的心性,這樣的羞辱比殺了她更痛苦……
握着紅綢的手死死握成拳,李修此刻的心情除了心痛蘇流螢,更是對榮清第一次產生了真正的厭惡之情。
對榮清,他之前一直以君子之禮相待,雖然說不上喜歡她,但榮清性情溫和、端莊大方,沒有其他公主的嬌縱蠻橫,單從人品來說,李修並不討厭她。
可如今看着她,李修眸光裡淬滿了怒火與厭惡。
榮清頭上蓋着蓋頭自然是看不到李修的怒火,她只是遲遲等不到李修牽自己進門心裡生出疑惑,卻在下一刻聽到了身邊衆人的驚呼聲。
“駙馬爺,使不得……千萬使喚不得,公主纔是新娘!”
“修兒,放下她!”
“……”
耳邊傳來青杏與喜娘的驚呼聲,還有李尚書帶着驚恐的斥責聲,榮清雖然看不見外面的情形,心裡卻是明白過來——
難道,李修竟是要棄下自己帶蘇流螢去拜堂嗎!
榮清歡喜的一顆心直直往下墜,全身彷彿被兜頭倒下一盆諒涼水,從頭涼到腳。
她正要一把扯了頭上的蓋頭去攔住李修與蘇流螢,手指在碰到蓋頭的那一刻又遲疑住,手指直打哆嗦——
如果當衆扯下蓋頭與李修鬧翻,她與他之間就再無可能了。
她不但在最後時刻與他婚事泡湯,還會成爲全天下的笑柄。
想起這些年爲李修的辛苦等候,想起她費心一切心機纔得到他,她怎麼能在這最後時刻放棄!
母后的殷殷教誨猶在耳邊,萬事忍爲先,她忍了這麼久,絕對不會在最後時刻放棄。
手僵硬的垂下,蓋頭下的榮清已是滿臉溼淚,指甲深深的掐進手中握緊的紅綢裡——
今日這份羞恥,來日,她一定要好好討回。
青杏見尚書夫婦出面攔下了駙馬爺,連忙回身附在榮清耳邊顫聲勸道:“公主,你不要着急,有尚書大人在呢,一切都會順利的,駙馬他不敢的……啊,世子爺也來了!”
樓樾趕到時,場面已亂成一了團。
李修一氣之下失去理智,拉着蘇流螢往禮堂衝。宮裡派出的隨行老嬤嬤和喜娘,還有尚書夫婦拼命攔着他。
四周圍觀的賓客都睜大眼睛看着這場鬧劇,不知道李府要如何收場?
蘇流螢震驚回神,想也沒想就用力去掙扎李修的手,氣急道:“李修,你瘋了嗎?與你成親的公主,你快放開我。你是想看我去死嗎?”
此事惹惱怒皇上皇后,只怕不單她要死,李家一門也不能倖免!
蘇流螢的話讓李修悲痛憤怒的心猛然一震,人頓時清醒回過神來。
但既便這樣,他還是捨不得鬆開她的手。
吃力回頭,李修心痛的看着面前單薄羸弱的身影,眸光眷戀的落在蘇流螢因激動漲紅的臉上,看着她眸光裡隱忍的淚水,他心如刀割,艱難翕脣道:“流螢,是我對不起你……”
李修眸光裡的悲痛刺痛着蘇流螢早已麻木的心。她苦澀一笑,將自己的手從他緊握的手掌裡掙脫,忍住心中的心酸悲痛,彎腰拾起被李修扔在地上的紅綢,剋制住堪堪要掉下的眼淚,將紅綢放進他僵硬的手裡,輕聲道:“你答應過的,要好好對公主……”
話音落下,李修眸光徹底沉下去,死寂一片。僵硬的拿着紅綢,被其他推着往裡走去……
喜樂聲再次響起,衆人簇擁着一對新人往裡走,彷彿方纔什麼事都沒發生。
可即便如此,李志和吳氏的身上還是浸滿了冷汗——
方纔一事肯定瞞不住的,若是傳到宮裡,只怕李家要大禍臨頭了。
想到這裡,尚書夫婦的眸光陰狠的落在跟在榮清身後進門的蘇流螢身上。
李志白着臉咬牙道:“呆會禮成後,一定要押着那逆子跪到公主面前去,讓他親自求了公主的原諒,這樣才能讓公主出面幫我們去皇上皇后面前說情。”
吳氏心痛兒子,將方纔之事都恨到了蘇流螢身上,磨着牙道:“依我之見,不光要向公主賠罪,更要將那賤婢剮了讓公主出氣纔對。左右她如今是李府的人了,先前皇后召見時,聽娘娘話裡的意思,也有讓我們好好管教她的意思。所以,剮了她讓公主泄憤。也是徹底斷了修兒的心思,免了這樣的禍事以後再在李府發生……”
李志認同的點點頭,寒着臉冷冷道:“如此,此事就交給你了,做得漂亮些,力求讓公主滿意!”
說罷甩手進去招待賓客,而吳氏卻黑着臉吩咐手邊的丫鬟婆子去做好悄悄處置蘇流螢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