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樾本想直接搶了蘇流螢走人,但在看到她眼裡的無奈悲痛時,想着她對李修說的話,他卻遲疑了——
自己卻不能再如李修般不顧一切,如今,他卻是要想個兩全的計策,既能帶她走,還能不再讓她爲難。
他要讓她光明正大的跟自己走,而不是擔驚受怕的得不到真正的庇護安寧!
主意打定,他鎮定下馬,對追上來的南山低聲吩咐幾句,轉而一臉隨意的隨其他賓客一起入到李府內,喝着喜酒恭賀榮清大婚。
榮清與李修的婚事後面卻是一切順利。
拜堂禮成後,榮清被送入了洞房。
青杏與幾位嬤嬤進屋伺候忙累一天的榮清公主,蘇流螢與其他三位轎前婢守在婚房的門口。
吳氏也從前院趕了過來,趁着現在沒人,吳氏準備開始着手收拾蘇流螢了。
然後,不等她出手,將榮清伺候妥當的青杏已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從房裡出來後,讓人將蘇流螢拖進後院的柴院,重重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臉上。
青杏這一巴掌極重,蘇流螢尚未反應過來,臉上已傳來火辣辣的痛感,右邊小臉瞬間腫起手指印,連帶着嘴角都被打破了。
想着方纔門口發生的事,想着自家公主無辜受的委屈,青杏將蘇流螢恨得牙癢癢,順手抄起手邊的一根粗木棍,掄起就朝蘇流螢劈頭蓋臉打去。
蘇流螢想也沒想擡手去擋,木棍重重落在了她右手臂上,鑽心的疼痛傳來,青杏竟是一棍子就將她的右手打斷了。
眼見青杏第二棍又要掄下,門邊傳來腳步聲,卻是吳氏領着幾個丫頭婆子趕來了。
吳氏見青杏拿大棍子打蘇流螢,心裡雖然解恨,但想着自己的計劃,眸光一寒,終是出手攔下青杏,面上討好的笑道:“哎喲,這棍子粗糙可別硌着姑娘的細皮嫩肉。公主還靠姑娘這雙巧手伺候呢。”
邊笑邊將青杏手中的棍子哄着放下。
平時自己伺候打交道的都是皇子公主,甚至是帝后,所以,青杏雖說是一個宮女,卻並不將尚書夫人吳氏看在眼裡,不由冷冷道:“夫人竟是要爲這賤人求情,讓我放過她?!”
因着方纔的事,吳氏一直是提着腦袋小心兢兢的害怕着,正想盡辦法讓榮清公主熄了怒火好去皇上皇后面前爲李府說話,更是不敢再得罪榮清身邊的人,巴結還來不及。
她將青杏拉到一邊,附到青杏耳邊輕聲道:“姑娘誤會了。今日之事別說姑娘心裡忿忿不平,我與老爺也是恨不得將她剮了給公主出氣纔好……”
“老爺已令我將她悄悄處置掉了。所以爲免讓人在她死後發現她身上的傷痕,姑娘就忍忍氣,無需再與一個死人多做計較,舍下力氣好好照顧公主就對了。”
青杏明白了吳氏話裡的意思,眸中閃過亮光,這才緩和下臉色冷冷道:“既然不能在她身上留下傷痕,夫人打算怎麼弄死她?”
吳氏得意笑道:“讓人不留下傷痕死去的方法有千千種,最簡單直接的法子就是拿個枕頭捂死她就好。”
雖然覺得這法子不錯,但青杏想起出宮前皇后與瓔珞姑姑對她的叮囑,終是擰眉道:“不着急這麼快弄死她。她是公主帶進府的通房丫頭,方纔又在門口當着大家的面鬧了這麼一出,如今只怕全京城人的目光都留意在這件事上。所以,不管她是以何種死法,別人終是會將此聯繫到公主身上,公主豈不是要爲之背一輩子的黑鍋?!”
說到最後,青杏憤憤不平,那意思好像在說,吳氏要蘇流螢的命,卻讓榮清公主成了大家嘴裡的容不得人的殺人兇手,替吳氏背了黑鍋。
吳氏面容一滯,馬屁卻是拍到了馬腿上了,不由尷尬的訕笑道:“噯,瞧着我這老糊塗,白長了這麼大的年紀,竟是差點惹下禍事來。也虧得姑娘玲瓏般的心思及時提點,不然我做了錯事還不知道呢。”
一面說着,吳氏心裡卻是真的害怕起來——
看着端莊秀雅的嫡公主一副不經世事的感覺,可沒想到她身邊一個丫鬟都這麼利害,這皇家的人,還真是不能小看了。
被吳氏一頓好誇,青杏心裡也生出幾絲得意來。但一想到就這樣放過蘇流螢,心裡終是不肯甘心,不由冷冷一笑,道:“命暫且讓她留着,卻也不能就這樣放過她。”
眸光裡閃過寒芒,青杏尖利的瓜子臉透着一股駭的陰戾,冷冷笑道:“夫人剛纔的法子卻是好的,只不過,不要一下子捂死她。找府裡最大力的婆子來,拿軟枕墊了她的肚子,再給我狠狠的打。”
吳氏明白過來,忍不住對青杏翹起了大拇指,巴結笑道:“還是姑娘高明!”
說罷,她悄悄將一包東西塞到青杏手裡,涎笑道:“姑娘今日辛苦了,還請姑娘呆會去公主面前美言幾句,幫忙勸着公主原諒駙馬纔好。”
青杏當面打開看了,卻是一比流光水潤的翡翠耳環,還有一對翡翠手鐲,更有京城最好的胭脂鋪芙蓉鋪最新出的胭脂水粉。
眸光微微一亮,青杏收了東西笑道:“夫人客氣了。公主既然已嫁進李府,自然與大家就是一家人了,那裡還有生氣的道理。”
聞言,吳氏緊繃的心松下半分,笑着送她離開柴房,轉身卻是依青杏所言,叫來府裡最大力氣的婆子拿墊子隔着,往蘇流螢肚子上掄拳頭……
這個打法,既不會在表皮留下傷痕,卻傷及了蘇流螢的五臟六腑,實在算是陰毒。
蘇流螢身子本就消瘦單薄,那裡受得住這樣的毒打,不一會兒已是被打得口吐鮮血昏死過去。
看着昏死過去的蘇流螢,吳氏滿意一笑,讓人替她擦乾淨嘴邊的血漬,換下身上帶血的衣裳,擡她放進下人房裡,假裝什麼事都沒有。
一邊往前院趕,吳氏心裡一邊得意的想,這個法子確實不錯,以後每天讓人用這法子打她一頓,相信如此下去,不屑半個月她就五臟六腑爛盡而死。
而到死都不會有人知道她是被虐待打死的。
心裡歡喜,吳氏忍不住想將這事去告訴給李志,卻在宴席上遍找他不到,問了下人,才知道李志與樓世子去了後面的書房。
吳氏心裡閃過疑惑,府上賓客雲集,自家老爺不在前面招待客人,怎麼在這個時候與世子爺去書房做甚?
李府的書房內,李志白着臉看着樓樾手中的東西,眸光裡劃過一絲慌亂,冷聲道:“世子爺這是何意?”
右手食指一下一下輕輕叩着桌面,樓樾勾脣冷冷一笑,開門見山道:“本世子想拿它跟尚書大人換一個人。”
李志一聽就明白樓樾要的人是蘇流螢。
可是,蘇流螢是樓皇后交到他手裡來的,皇后的用意他多少猜到。所以,一時竟是猶豫了。
眸光閃了閃,李志按捺住心頭的慌亂,拱手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樓樾的神色,道:“世子爺應該知道,從今日起,李府就是皇后太子的人了,也是說,從今往後,老夫和世子爺同路上的人……所以,此事,世子爺不如就此揭過,還大家一個安寧……”
樓樾靜靜聽着,面上平靜無波,心裡卻是翻起了巨浪……
聽到李志的推脫之司,樓樾心裡不由疑竇衆生——
愛權如命的李志,竟是爲了蘇流螢不怕丟了官職,不受他的威脅!
難道,他將蘇流螢留在府裡還有其他用途?
想到這裡,樓樾眉頭幾不可聞的擰起,冷冷嗤笑道:“沒想到精於算計的尚書大人竟是算不好這筆買賣了。”
話鋒一轉,他的聲音冷冽如霜,“既然不能如我所願,本世子只得將手中的東西如實上交給聖上了。”
說罷,他毫無留戀的起身離開,像極了欺行霸市的奸商,爲達目的,明目張膽的猖狂着。
“世子爺!”
見他要走,李志情急之下連忙開口喊住他,攏在袖下的手氣得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李志貴爲刑部尚書,兒子是深得位高權重的大司馬,而在今天,還正式與皇上成爲了親家,正是春風得意之時,卻沒想到,轉眼就被樓樾威脅上了。
心裡憤恨不平,李志氣得臉色發白,沉聲道:“難道世子爺爲了一個女人,要與老夫撕破臉,連皇后與太子的大業都不顧及了……”
“大人知道本世子最大的優點是什麼?”
樓樾突兀的打斷李志的話。
李志一臉怔懵的看着面前喜怒不定的世子爺,心裡悄悄捏了把汗,更是一時間不知道要如何回他的話。
其實在李志這些靠自己手段爬上高位的臣子眼裡,他們是瞧不起像樓樾這些生來就貴胄的貴族子弟,認爲他們除了有尊貴的出身,靠的全是祖輩的蔭庇。除此之外,他們就是一羣一無是處的紈絝子弟。
而樓樾更是此中的典範,囂張跋扈、不可一世、蠻不講理,更是爲達自己的目的,不分清重,不管大局,簡直讓人可恨!
所以,在李志眼裡明明是個一無是處的紈絝的樓樾,突然問李志可知他身上最大的優點,卻是將奸滑的李大人問到了。
看着李志眸裡的怔懵和來不及收起來的厭惡,樓樾冷冷道:“本世子最大的優點就是不達目的不罷休。所以,以後本世子不介意天天上貴府叨擾大人,更會回去將我父王書房裡關於大人歷年的功績一本不落的悉數翻找出來,看看這些年大人都做過那些‘好事’!”
聞言,李志全身一滯——
在朝爲官,特別是像李志這種在官場爬得特別快的人,背後醃髒事只怕不是一件兩件。而他任職刑部尚書以來,又有多少刑犯的生死是他‘一念’之間,這背後關於錢財的交易更是數不勝數。
李志當然清楚自己身上有多少事情見不得光。他原本已是打定主意要蘇流螢的命。這樣一來,不但可以向皇后交差,熄了榮清公主心裡的怒火,更可以徹底斷了兒子對她的念想,從此他們李家算是真正的高枕無憂了。
可如今半路殺出一個難纏的樓樾,執意要人。而偏偏他不清楚安王府掌握着他多少秘密,所以,到了此刻,他卻是不敢再推卻,白着臉咬牙道:“世子爺請留步,區區一個丫鬟,老夫答應你便是!”
聞言,樓樾心裡一鬆,回身笑道:“如此,便謝謝大人。”
李志又道:“雖然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婢,但畢竟是隨公主一起嫁進李府的,所以,皇后那裡……還請世子爺親自去呈明。”
樓樾點頭應下。正巧吳氏從前面酒席上找過來,李志問了她蘇流螢在那裡後,親自領着樓樾去下人房裡。
蘇流螢還在昏迷中,從外表看,樓樾並不知道她是受傷昏迷,雖然心裡有疑惑,但此時他只想早點帶她離開李府,以免夜長夢多。於是暫且顧不得其他,抱起她從李府後門出門去了……
參加完李府喜宴的蘇詩語,今日的心情卻是這段日子以來最舒暢的一天。
不止是她,與她同乘一輛馬車回去的蘇府的大夫人,也是蘇流螢母親劉氏,臉上也帶着暢快的笑意。
馬車裡,劉氏拉過蘇詩語的手滿意的笑道:“沒想到娘娘竟是讓她成了榮清公主的轎前婢。如此一來,她正式成了駙馬爺的人了,世子爺與她之間也就再無可能。看來娘娘沒有騙你,卻是真心將你往世子妃的位置上推的。”
之前李府門口發生變故之時,蘇詩語與劉氏就站在賓客羣裡。
親眼見到蘇流螢成了榮清公主的轎前婢,蘇詩語高懸着的心終於落下,卻在見到樓樾騎馬趕來時,一顆心又吊了起來。
其他人的目光都留意在駙馬李修身上,只有她緊張的注意着樓樾的一舉一動,生怕他做出搶親的舉動。
可後來,樓樾卻什麼都沒做,只是尋常的赴宴喝酒。她心裡雖然閃過疑惑,但總歸是將擔心全部放下……
眼下,聽母親提起,蘇詩語心裡歡喜,面上卻帶着淡淡的憂傷,嘆息道:“讓妹妹做通房丫頭,實在是有些委屈。可是,相比她這些年漂泊無依,如今總算有了一個安穩的立身之地,再加上她與駙馬爺心意相通,郎情妾意,相必以後在李府的日子也是不錯的……”
聞言,劉氏嗔了她一眼,手指輕輕在她額頭上點了點,嗔道:“傻女兒,以後可萬萬不能再說她是你妹妹。你是要做世子妃的人,她如今是什麼,一個不堪入流的通房丫頭罷了。你與她稱姐妹,不是掉自己的價麼?再說,四年前你父親就將蘇家二房剔除出了蘇家家譜,她雖然還姓蘇,卻早已與我們沒關係。”
手指碰到腰邊帶着的荷包,那是新年蘇流螢送與她的新年禮物。可每每看到它,蘇詩語想到的卻是樓樾送她金絲翡翠耳環,邀她過元宵燈會的情景來,心裡頓時像被尖針扎着,讓她看一次痛苦一次……
她乖巧點頭,輕聲道:“女兒記下了!”
想着有皇后爲自己的女兒撐腰,劉氏心裡放心極了,笑道:“此患一除,你就放寬心的好好伺候世子爺,平日裡多去永坤宮走動。等你有了子嗣,世子妃之位必定是你的。”
之前因蘇流螢的出現,蘇詩語感覺自己徹底沒了希望,心裡痛苦絕望不已。
但如今蘇流螢隨榮清公主嫁進了李府,蘇詩語的心又活了過來——
如今樓樾身邊只有她一個女人,就算他是塊冰石,她也要將他捂熱!
王府別苑,樓樾看着久久沒有醒過來的蘇流螢,終是察覺到不對勁。
樓樾讓南山去請大夫,並言明要請薛神醫。
薛神醫沒來之前,樓樾忍不住先替她察看身上可有傷口,發現她的右手軟塌塌,竟是折斷了!
面色一暗,樓樾陰鬱的眸光裡有怒火涌現。等他拿剪子小心剪開她右邊衣袖時,眸光裡怒火更甚!
蘇流螢白皙纖細的手臂上留有明顯的傷痕,一看就是被人拿重物打斷的。
一想到她剛進李府就遭受毒打,樓樾怒火不可遏制,同時心裡也越發的心痛她。
目光上移,下一刻樓樾卻是全身一震——
蘇流螢右手臂靠近肩胛處,竟有一個烙印,而烙印的痕跡竟然是……
如墨的寒眸裡全是震驚,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萬年冰山臉上全是不敢置信的震驚形容!
看着烙痕,樓樾已是明白了這些年她在北鮮的遭遇,一顆心揪痛起來,握着她手臂的手不由收緊,不小心牽動了蘇流螢斷骨的傷口,痛得她呻吟一聲,終是滿頭大汗的醒了過來。
她神情痛苦,卻在睜眼看到樓樾略帶蒼白的冷峻臉龐,有片刻的失神——
她不是被吳氏和青杏關在柴房捱打嗎?怎麼會與樓樾在一起?
難道,又是他出面救了自己?!
心裡酸苦難言,腹部絞痛不已,喉間更是涌起腥甜。
沒有人明白她被囚在嫺吟宮時的絕望,更沒人明白她被迫成爲轎前婢的悲哀。
以她與李家父母之間的仇恨,還有她與榮清李修三人之間感情糾葛,都註定了她進了李府就是一場悲劇的開始……
她已活得太累,她只想了卻這裡的一切恩怨情仇,帶着阿爹的骨灰一個人安靜的回去汴州……
怔忡的看着面前的樓樾,她慌亂不堪的心竟是瞬間安穩下來。或許是經歷太多的磨難,也或許是每次在自己最絕望無助之時都是他出面拯救自己,所以不知從何時開始,只要看到他,那怕是對着他永遠冷漠冰寒的臉,她都格外的心安。
心思百轉千回間,她嚥下喉嚨間的腥甜,正要開口問他是怎麼把自己帶走,而一心要她死的劉氏和李志又是如何肯放過她時,南山已帶着薛神醫回來了。
薛神醫人還沒進門已聽到他在外面嚷嚷:“小樾樾,好久不見,可是想我了?”
聞聲,樓樾俊臉一黑,蘇流螢有些愣愣。
從來只聽過人恭敬的喚他世子爺樓世子的,卻從沒聽過人叫他小樾樾,就連樓老夫人都是叫他叫樾兒。
門開處,一位身穿茶白對襟的俊秀公子負手跨步進來。
原以爲敢樣稱呼樓樾的,必定是位年長他的長輩。沒想到進來的卻是位與他年紀相仿的年輕公子。
而堪堪踏步進來的薛念在見到牀上的蘇流螢時,眸光一亮,隨之卻拉長臉不樂意道:“不是叫我來喝酒的麼,怎麼又叫我來看病?!這次這姑娘不會又沒了牙齒剪了舌頭吧?怪嚇人的,我不治!”
說罷,那薛念不到牀前看診,卻在對面的桌子前坐下,自顧自的倒茶喝着,翹着二郎腿,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可一雙眸子卻落在蘇流螢的臉上,看了片刻,臉色凝重起來。
樓樾問道:“怎麼樣?”
薛念幾不可離的擰起了眉頭,放下手中的茶碗走到牀邊,對蘇流螢沉聲道:“伸出手來!”
蘇流螢依言將左手伸出,薛念將兩指輕輕搭在她手脈上,不過幾息時間就拿開,甩甩衣袖對樓樾道:“無甚大事,右手骨折,還傷了五臟六腑,調養一段時間就好了。不過——”
他回頭看向面色蒼慘白的蘇流螢,擰眉道:“你的思慮太重。長此以往,不用別人費盡心力讓你死,只怕你自己會心竭而亡!”
聞言,樓樾神情一凜,不自由主的看向蘇流螢——
上次她昏厥在街頭,王府府醫也是說她思慮過重,心緒不穩才導致昏厥。如今薛念也這般說,他的一顆心越發的爲她擔心起來。
回頭,他冷冷的問薛念,“除了右手摺斷,她身上其他地方不見傷痕,她是如何傷的?”
薛念嘖嘖道:“關心則亂。明顯是傷她之人用了一些法子不想讓人發現她傷在內腑,你竟是想不到嗎。”
樓樾瞬間就明白了過來,俊臉含霜,雙手不自禁的收緊——
她進李府之前還好好的,轉眼就成了這個樣子,不用想都知道是誰幹的。
薛念給蘇流螢開好藥後,吩咐下人去煎藥,這邊開始爲蘇流螢接骨。
薛念要將她的斷骨校正。劇烈的疼痛讓蘇流螢忍不住呻吟出聲,薛念道:“忍一忍,斷骨若不接好,你這隻右手只怕就要廢了!”
話音一落,蘇流螢感覺身子一緊,卻是樓樾坐到她身後,將她摟進了懷裡。
低沉的嗓子在她身後響起——
“別怕,咬牙就挺過去了!”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冽,卻帶着難得的溫暖和關懷,讓她痛到顫抖的身子得到一絲慰藉。顫慄的身子靠進他寬闊的胸懷裡,讓她無所依靠的心找到了一處溫暖的港灣。被他握住的左手忍不住緊緊的回握住他的手,以此來抵抗接骨之痛。
可是,下一刻,她突然想到什麼,神情大變,顧不得右手的刺骨之痛,急忙坐起身子,想把折斷的右手收進被褥裡。
可轉念一想到方纔她醒來之前他已幫她查看了手臂,只怕……早已被他發現。
心口一陣窒息,她僵硬着身子靠在他懷裡,再也顧不得斷骨處的疼痛,腦子裡混沌一片……
一切弄好之後,薛念與其他下人都退下去了,屋內剩下蘇流螢與樓樾兩人。
經過接骨之痛後,蘇流螢身子越發的虛弱,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樓樾靜靜的看了她一眼,既沒有問她是何人對她下的手,也沒有問她手臂上的烙痕來歷,只是沉聲道:“從現在開始,你既不是司設局的宮女,也不是榮清的婢女,你已恢復自由身。而我之前就同你說過,你父親的案子以及宮裡的真兇,我會幫你去查。所以,從現在開始,你什麼都不要想,好好養傷!”
蘇流螢不知道樓樾用何種辦法將自己從李府帶出來的,但這個時候離開李府,對她來說是最大的解脫。
她單薄羸弱的身子幾乎湮沒在被褥裡,臉色蒼白如紙,眸光裡卻一掃之前的灰暗絕望,有了絲絲亮光,翕脣輕聲道:“謝謝世子爺!”
……
另一邊,送劉氏回蘇府後,蘇詩語領着杏雨回安王府。
進門前,她取下腰間的荷包,對杏雨道:“扔了吧!”
杏雨一喜,想也沒想,接過荷包,嫌惡的扔進了梨院前面的水池裡……
沒有進屋,蘇詩語直接折身去了廚房,親手做起了解酒湯。
想着今日在喜宴上樓樾喝了不少酒,她做好後等下親自給他送過去。
這也是她平常藉以見到他的機會。
平時無召見不到樓樾的面,也只有在他喝酒時她才能藉着送解酒湯去楠院見見他。
小半個時辰,醒酒湯好了,蘇詩語親手端了朝楠院去。
然而楠院裡不見樓樾的人影,蘇詩語問了下人才知道樓樾從早上出門開始,到現在還沒回來。
這麼晚的時辰樓樾還沒回府,他去了哪裡?
想着今天李府的事,蘇詩語的心裡莫名的生出了一絲不安。
正在此時,門房小廝跑來,卻是新晉駙馬爺李修在府門外求見了!
聽說李修求見,蘇詩語心裡很是迷惑——
今晚是李修與榮清公主大婚的日子,這個時辰他不與公主洞房花燭跑到安府來做甚?
想起蘇流螢,蘇詩語心裡莫名的煩躁難安,難道是她與李修之間出了什麼變故?!
沉聲讓小廝領他進來。樓樾此時不在府裡,做爲他後宅惟一的女眷,蘇詩語免不了親自接待他。
李修冒夜前來,身上還穿着大紅的喜服,映得蒼白的臉色越發的慘白。
送完賓客回後宅,他本是要馬上去見蘇流螢,卻被父母強押着送去了榮清的房裡。
心煩意亂的李修在酒宴上多喝了幾杯,心口憋着一口氣,也想找榮清問清楚,問她爲何答應好讓蘇流螢以平妻的身份進門,怎麼欺騙自己讓她成了身份難堪不已的通房丫鬟?!
推門進去,紅燭高照,紅帳縵縵,一室的喜氣盈盈!
榮清頭上蓋着鸞鳳紅蓋頭靜靜端坐在拔步牀前,聽到聲響身子微微一顫,一滴水漬掉落在早已潤溼的大紅的喜服上,留下一片暗黑的痕子。
想起方纔門口發生的一切,榮清也是滿心的委屈——
她歡喜無盡的嫁進李府,沒想到還沒進門李修就當着全京城人的面,讓她遭受了這麼大的委屈。
眼淚抑不住的往下掉,頭上沉重的赤金鳳冠壓得她透不過氣來,而心裡的悲傷更是讓她心痛不已!
聽着腳步聲由遠至近,她委屈已久的心裡又忍不住生出了一絲期盼,期盼李修掀了蓋頭後,會給她一句溫柔的解釋,或是好言哄她幾句……
腳步在她身前停下。榮清小心的拭盡臉上的淚痕,等着李修來挑起自己的紅蓋頭——
不管她心裡有多委屈,也不管她此刻心裡還怨懟着他,可她還是想在蓋頭掀起的一刻,留一個最美好的自己給他。
可是,滿心委屈化做滿心期待的榮清公主,並沒有等來她心愛的夫君爲她挑起紅蓋頭,卻等到了他冰冷的質問。
站在她面前,看着她頭上精美的鸞鳳蓋頭,李修的心裡全是蘇流螢一身婢子服飾跟在轎輦後的樣子……
他不敢想像當時她心裡的痛苦,更不敢想像她心裡對自己的怨恨。他明明也爲她準備了美麗的喜服和蓋頭,他明明已爲她準備好另一座蘭亭小院,他明明已欣喜的做好準備與她生兒育女共度餘生,爲什麼最後美好的一切會變成這樣?
越想,心裡對面前女子的怨恨越是無法剋制。
李修將父母對他的叮囑早已忘記,冷冷開口道:“公主爲何要這樣做!”
聞言,一臉期待的榮清神情一滯,一時竟怔懵住。
“她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公主不是答應我讓她以平妻的身份嫁進王府嗎?爲何到了今天,一切都變了!”
面對李修迭聲的質問,榮清滿心的期待化做泡影。委屈再次涌上心頭,心口堵着一口悶氣,竟是讓她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然而,此事確實是她欺騙在前,更是她捨棄了與蘇流螢的友情,爲了自己的幸福踐踏了蘇流螢的尊嚴。
面對李修的質問,她理虧心虛,一時間,之前想好的說詞都無法開口說出來……
屋內燃的合歡香薰得李修額頭生痛。他見蓋頭下的人久久不回自己的話,心裡對她越發的失望,冷冷道:“夜深了,公主安寢吧!”
說罷,一拂袖竟是朝外走去。
聽到他要走,榮清急了——
今晚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是他們正式成爲夫妻的大好日子,他怎麼能留下她獨守空房!
難道,他還要去找蘇流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