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的大雨,似潑的一樣,沒個停歇。
風燈掌在高聳的屋檐上,風雨掀開過,搖搖晃晃的模樣不自持的熄了幾盞。本就不算明亮的火光瞬間暗下幾分,落在滿地的積水裡,撇開一圈明明滅滅的影。
回到房裡,於緋詩掏出火摺子將屋子裡的蠟燭點燃,順手拿起屏風上的一面紗巾,抹了抹臉上流淌的雨痕。方纔坐下,門外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已然傳來。
房門推開後,帶來屋內的驚風夜雨,觸到於緋詩臉上,冰冰的涼。吹的房中燭火一閃一閃的,跳躍的芒光映着於緋詩眼中的剪影,來人的神色在於緋詩眼中看的更加分明。
霍的站起身,於緋詩看着來人,遂然開口,
“怎麼了?”
是天水閣中的弟子蕖妙,年紀不大的一姑娘。穿着青綠色的緞綢小衫,天青色的百褶襦裙,裙襬的位置用淺粉色的絲線勾勒着展翅欲飛的蝶影。這會兒沾了雨水的潤意,啞啞沉下一塊兒,暈開一片淺淺的痕漬。
精緻可人的小臉,也是一片雨意橫斜。
迎着於緋詩的跟前,蕖妙走上前一步,先先規規矩矩的見了一個大禮,
“姑娘,大事不好了,城中有一位老鄉發了病,家中親族大多因瘟疫逝去,只餘下一半大的小孩。如今這小孩冒雨來了別院中,說是請人過去爲他父親治病。”所說都知道於緋詩的身份,但是如今畢竟是在焚城,爲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浮言下令皆是得喚的於緋詩“姑娘。”
“那還等什麼,我們出去吧。”聽完蕖妙的話,於緋詩已經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顧不得將自己溼透的衣服換下,隨着蕖妙又走到前廳。
果然看見一全身被雨水淋的狼狽的孩子抖抖索索的站在廳中,看見蕖妙帶着於緋詩出來,立馬就奔了過去,跪在於緋詩的跟前,
“求求您,救救我父親吧。”
“你先起來。”這孩子模樣還算周正,卻因瘟疫肆虐下缺少應有的照顧,看起來要比同齡人要消瘦的多。看的於緋詩於心不忍,伸手將孩子扶起來,於緋詩輕輕應他一句。
孩子卻是不願意起身,轉着一對黑溜溜的眸子,怯生生的看着於緋詩,開口,
“你會救我父親,對麼?”
“這。”沒有把握的事情,於緋詩素來不會給肯定的答案,何況此時於緋詩也沒有看過孩子的父親的病情,所以,於緋詩自然不敢妄自答應下孩子的請求。但看着孩子滿眼的期盼,於緋詩又是不忍心拒絕他。只能將他扶了起來,笑了笑,
“我會盡力而爲。”
聽着於緋詩這話,孩子似乎認定於緋詩答應了他,順着於緋詩的攙扶爬起身,
“那姐姐,你快跟我去救我父親好不好。”
“好。”沒有任何的遲疑,於緋詩立刻就點了點頭。
讓蕖妙拿來一把油紙傘,於緋詩帶着孩子走了出去。前往孩子的家,蕖妙放心不下,則是回頭跟宣無亦等人知會一聲。
雨下的很大,於緋詩跟着拉着孩子走在路上,雨絲在夜風的吹拂下,胡亂的串着,落到於緋詩的身上,讓她還來不及乾的衣服,又溼了幾層。本能的保護着孩子,於緋詩將孩子緊緊的摟在自己的懷裡,替他擋着風雨。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於緋詩只是跟着孩子兜兜轉轉的,在一出破損的宅院門前,聽了下來。
“這裡就是我家了。”孩子說。
“那我們進去吧。”接下孩子的話,於緋詩拉着孩子,就要進去。
然,孩子卻是猛然的掙脫開於緋詩的手,跑離了於緋詩幾步,大聲喊着,
“姐姐,你還是親自進去吧。”話都沒說完,幼小的身影已經跑的無影無蹤。待的於緋詩正要追去,四周已經無聲無息的涌上來一羣黑衣人。滿滿的煞氣,讓於緋詩心中警鈴大響,防備的看着欺壓過來的一羣人,問着,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我家主子請娘娘前往一敘,可惜,娘娘身份尊貴,我家主子派屬下過來請娘娘了。”似是爲首的一黑衣踱開腳步,朝着於緋詩走來,一邊說着。
他走近一步,於緋詩便往後退一步。退無可退的時候,於緋詩瞪大着眸子看着來人,
“你家主人又是誰?”
“娘娘去了不就知道了。”來人答。
不再回着黑衣人,於緋詩本能的想跑,剛剛轉過身,沒跑幾步,黑衣人已經追了上來。於緋詩只覺得脖頸上一陣隱痛,整個人已經失去了知覺。
緊隨於緋詩的腳步一同趕過來的宣無亦和蕖妙,堪堪出的別院,沒走幾里路,亦是被一羣黑衣人攔截了去路。不安慢慢的在宣無亦心中升騰起來,看着眼前的黑衣人,宣無亦緊握着手中的長劍,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讓宣無亦兩人失望的是,來人什麼也不說,直接拔出長劍就往宣無亦跟蕖妙面門劈去。好在,蕖妙在天水閣的時候也是練過武功的。所以宣無亦在照顧起蕖妙來,也算不得太過吃力。
大雨滂沱當中,兩方人馬打的如火如荼。
然而,正打的不可開交的時候,漆黑的天際閃過一道明亮的紅光。黑衣人像是收到什麼指令一樣,眨眼的功夫,退的一乾二淨。
蕖妙想追上去,被宣無亦攔了下來,
“窮寇莫追。”
“可是……”蕖妙正想說什麼,宣無亦恍如領悟過來,大駭一聲,
“糟了。”話未完,宣無亦急急忙忙的循着於緋詩的方向過去。好在孩子來的時候,是跟蕖妙說過他家的地址的,所以宣無亦跟蕖妙不難找到孩子所說的家。
如宣無亦所料的一樣,兩人到的時候,破損的宅裡裡頭,一個人都沒有。莫說是病人,就是剛剛前來求醫的孩子也不見蹤影。
“緋詩。”莫名的慌亂貫穿在宣無亦的心頭,他朝着虛無的四周高喊一聲。
蕖妙也急了,跟着一同呼喊起來,
“姑娘。”可是,回覆他們的,除了空蕩蕩的迴應,便是空無一人的寂靜。
“上當了。”宣無亦狠狠的拍了一拳往一旁的木柱子上,吐出一句。轉頭看向蕖妙的眼神,恍如要吃人一樣,嚇的蕖妙往後退了幾步。只是聽的宣無亦道,
“你怎麼能讓她一個人跟着去了?”
“我,我……”蕖妙畢竟是年輕,當時看着那孩子冒雨前來求醫,一時也是失去了判斷。倒是沒有想到,這會是別人設下的局。
眼下於緋詩沒了蹤跡,蕖妙心中也是慌亂無措。於緋詩的身份,她自然也是知道的,乃是宮裡頭的主子。若是於緋詩出了什麼事兒,莫說浮言跟禰衡饒不過她,只怕陛下怪罪下來,連整個雲水宮都難逃其咎。
想想,蕖妙差點哭出來,
“我不知道,奴婢該死。”
“罷了。”知道眼下責怪也是沒有用的,當務之急,乃是找到於緋詩。宣無亦再爲難蕖妙,淡淡吐露一句後,宣無亦收斂心神。冷聲與蕖妙道,
“你回去告訴浮言,說緋詩被人擄走了,讓他召集弟子找人。我去去就回。”
“好。”這時候,蕖妙已經沒有主意,自然是宣無亦說什麼就是什麼。聽下宣無亦的安排後,立馬拔腿往別院跑去。
不等蕖妙離開,宣無亦也是施展着輕功,在雨裡狂奔起來。
宣無亦去的地方,不是別處,而是易無風的行宮。
之前易無風曾在於緋詩身邊安排着暗衛保護於緋詩的周全,但於緋詩顧忌着跟易無風之前的恩怨,硬是將暗衛遣送回去。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宣無亦知道,也唯有易無風能將於緋詩找回來。
去到行宮的時候,宣無亦沒有偷偷的潛入,而是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請求見易無風。
宮人們不敢貿然的去請示易無風,先是請示了良鑰。良鑰出來後見到宣無亦,雙手抱拳,跟宣無亦問了一禮,
“見過惠王殿下。”早在之前的時候,易無風已經恢復了宣無亦惠王的身份。良鑰貴爲玉陽王,當然是知道的。
雖說良鑰是玉陽王,也是異姓的親王。但宣無亦總歸是易無風的親弟,堂堂正在的天家血脈,皇室親王,良鑰見到宣無亦自然是要見禮的。
因心中着急,宣無亦沒有多餘的心思跟良鑰客套,上前去將良鑰一把拉了起來,直接開口,
“陛下呢,我要見他,緋詩出事了。”
“什麼。”聽及此言,良鑰也是臉色一變,不敢再耽擱下去,帶着宣無亦風風火火的往易無風的寢室走去。
臨至門口,良鑰不敢貿然闖入,顯示試探一樣的敲了敲門,
“啓稟陛下,微臣有要事求見。”
都沒等的良鑰把話說完,易無風的話音已經傳了出來,
“進來。”
得到易無風的應允,良鑰帶着宣無亦踱步進入易無風的寢室。
易無風正坐在燭臺前,散着發,穿着裡衣,裡衣外則是披着一件墨色的袍子外衫。英俊的面容籠罩在低迷的燭火裡,神色隱隱約約的,讓人看到的不算清明。
“微臣參見陛下。”領着宣無亦入內後,良鑰率先一步彎腰下了一禮。
宣無亦卻是不爲所動,站在良鑰身側,漠然的看着易無風。
“起來吧。”轉過身子,易無風擺了擺手,示意良鑰起身。
“謝陛下。”應禮後,良鑰站起身來。看着易無風,正想要開口,卻是聽的易無風道,
“你們是不是爲於緋詩的事情而來?”
“陛下,你已經知道了?”沒想到易無風的消息如此的靈通,良鑰也是爲之一怔,愕然的看着易無風。
沒有回良鑰的話,易無風只是淡淡的看着宣無亦,啓開脣,
“你不必擔心,她不會有事的。”
知道易無風這話是跟自己說的,宣無亦方是抿了抿脣,答,
“你知道她在哪兒?”
“嗯。”易無風點了點頭,從袖子裡掏出方纔不知何人用飛到送到他房裡來的書信,遞到宣無亦跟前。宣無亦接過後,看了一眼。
信上清清楚楚的寫着,如果想救於緋詩,讓易無風親自往燕回山一見,必須是易無風孤身一人。
看完後,宣無亦的眸色立馬暗淡下來,看着易無風,
“你會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