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靜的看着,眼裡一片漠然。這本應是最觸動他心靈的畫面之一,只可惜心中仍然是麻木一片。
不是因爲忘記了曾經,忘記了深愛的母親是爲何而死,是如何而死……而是,再多的感情,都被血色所然,留下的都是麻木一片,一片麻木……
後來,他的宿敵來找過他,問過他這件事情是不是他問的?
他只是笑而不語。
當時,他從他眼中看到一絲讚賞,但更多的是……失望。
他了解他,自然知道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知道即便心計深沉如他,也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直到,他親手取了他的性命時,他才從他的眼裡,看到了這個熟悉的眼神。只不過,這時已經沒了失望。取而代之的是落寞……
無盡的、遺憾的、捨不得的、眷念的、解脫的……落寞。
樑秋明雖然滅了自己的宿敵,只可惜……
他還是棋差一招,錯算了一步。於是,受了重傷,不得不逃離。
然後,遇上了這個於他一生可以說是過客、卻在他心裡留下了深刻記憶的女人。
……
時光流逝,歲月靜好。可年年歲歲,春夏往復,一些事情重複着,一些事情卻無情的變化着。
京城一別,沿途追殺,讓白芍藥徹底的明白了以前疑惑或者不敢相信的事情真相,也明白了,她和父親之間的隔閡阻礙,究竟有多少。那是權力和名聲所帶來的阻隔,是命運都無法跨越的溝壑,是難以無視或釋然的存在。
就如同,她和凌傲天之間的距離一般。曾經,凌傲天對她說,他喜歡和她在一起。因爲,每每和她在一起,那種感覺就像是他唯一可以徹底信任的母妃還未去世時。世界一片平和安寧,歲月靜好美麗。而他,在心意確定後,他的計劃就有所更改。
但是,這些,終歸是虛空之夢。
在離開的時候,年冥安曾經問過她,不去道別嗎?還說,可能這一次相別,今生就再無相見的可能了。
她知道。
這一次離開,說不定就是天涯之遠,滄海桑田,再不相見。但是,這樣就好。訣別的話,有一些事情會更加的糾結,這一點她很清楚。
但是,她要和誰道別呢?
這偌大的世界裡,現在她除了一份記憶,身邊一個年冥安,還有什麼?她不知道,而她,也逃避的,不想要知道……
……
一直,一直一個人。無論別人與他走得多親密,都沒辦法觸碰到他的內心。他的心,早在他的孃親死去的時候,加了一把沉重得連他自己都沒辦法托起,更沒辦法打開的鎖。
然而,更多的是,沒人認爲,他這個溫潤如玉的異姓王,竟然始終是一個人,行走於人羣,孑然於天地。無論身邊有多少人,身邊依然無一人。
對於年冥安,人生中最後的一次轉機,是與白芍藥的相遇。
在此之前,恐怕無論是誰,包括他自己,都沒有想到,這兩個性格雖然不
是天差地遠但難以說是志同道合的人,竟然會遇上,並且相知,沉默的守護着彼此。雖然,他想要相守一輩子,雖然白芍藥根本就沒有這個意思。在她的心裡,她只是一個朋友,一個比普通的稍稍好一些但仍然不能算是知己的朋友而已。
對於年冥安而言,隨着時日增長,白芍藥就如他的母親一樣,是絕對不可或缺的存在。
就如同白芍藥所訝異的那樣,爲什麼都是這樣呢?好像每個人都是失去了某個重要的人就性情大變。這樣……額,借用她的話來說,就是很狗血。可是,不管這俗套還是狗血,沒有失去過的人,永遠不會懂。更不會明白,這失去後所帶來的悲哀,足以讓人改變到何種程度。
但是,白芍藥不是他的母親,他對她的感情,也不是如對母親那樣。起初,他並不明白自己對白芍藥的那種平靜卻刻骨入髓的感覺,是什麼?
後來,在分開之後,那種思念就如鳳清閣上的落雪一樣,淡淡的,卻很美麗。久久的沐浴其中,會感覺到痛苦。
那時,他才明白,那是愛。
他在不知不覺,愛上了比自己大了不知道多少,卻看起來和自己相差無幾的女子。一個如冰如雪的女子。
但是,這種愛會讓人感覺不到愛情。因爲,他們彼此都如自己一般。陪伴是理所當然,關心、愛惜也是如此。
……
“花公子,這麼晚了,您還不休息?”
當花非花路過花苑時,一個僕人主動前來打招呼。要知道,這花非花花公子,可是莊主跟前的紅人,要是討好了他,不說雞犬升天,但說那福利,也比別人要好許多。
花非花自然知道這些人的心思,只是沒有點破,而他也沒有怪責的意思。而且,這等不過是沾光的小事,他都要一一計較的話,恐怕早就累死了。再則,能不能沾上光,也得看他們的本事。
要知道,有些光,不是說幾句話就能沾上,也不是誰都能沾得了光的。
“今日夜色正好,突然想出來走走。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休息?”
“莊內來了貴客,招待得晚了些。”忽然想到了什麼,僕人怕花非花誤會,又立刻解釋道:“莊主本想請公子一同的,但無奈找不到公子行蹤,加上來客身份特殊不敢有所怠慢。公子莫要見怪。”
花非花淡淡一笑,絲毫不介意的說:“沒事。我之前有些事情出去了,讓你們找不到人,還好,沒有誤了莊主的大事。”
“公子過濾了。莊主敬重公子,公子來莊裡半年了,應該知道莊主並沒有任何限制公子的意思。”
花非花一挑眉,認認真真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奴僕。這個人……是奴僕嗎?如此言談,條理清晰、言辭有力、甚是說服人心,這是一個僕人該有的麼?
可是……眼前這裡普普通通,丟在人堆裡恐怕都會會立刻沒有影。除了那一雙眼稍稍能夠引人注目一點。可是……那雙眼裡,也充滿了貪婪與渴求。這足以說明他是一個勢力貪婪之人。
然
而,事實真是如此嗎?!
花非花微微眯眼,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姓樑,叫做樑明。”他說這話時,聲音有着難以察覺的變化。唯一的聽衆花非花,也沒能聽出來。
“樑明啊……你先下去吧。”
“是,小的告退。”
樑明離開後,花非花沉默的看了一會兒,就起身回到自己的屋內。
等他回到自己屋內,一個黑衣男子半躺在軟榻上,手裡端着白玉酒杯,正在淺啜。那姿態模樣,悠閒自在,散漫卻也瀟灑。真是讓那些受到束縛、終日忙碌的人,羨慕妒忌恨啊。
“你倒是悠閒啊。”
“自然是比你花公子悠閒多了。”男子對他舉了舉被子,笑容有幾分輕浮,但卻不討人厭。“說起來,今天莊裡不是有宴會麼,你怎麼沒有去?”
“……你還裝,是吧?”花非花狠狠的白了他一眼,隨意的坐在一旁,這模樣隨意散漫,若是讓那些人看見,定然會大吃一驚。這還是他們認識的那個凡是有禮、溫潤如玉的花非花花公子嗎?
“你啊,還是注意點形象。要知道,你現在可是花公子。要是被人看見你這番模樣,定然會……”
“說夠了嗎?”不等他說完,花非花就不耐煩的打斷了他。“我這些日子一直在裝什麼溫良溫潤,你就不能讓我有一刻鬆懈,得以休息嗎?你也不怕我累了,裝不下去了咋辦?”
“是麼?那你就裝不下去吧。我偉大的白姑娘。”
是的,沒錯,花非花是假的,性別男也是假的。這花非花,不過是白芍藥假扮的而已。
七個月前,白芍藥與年冥安一起逃離京城。當時沒有驚動任何人,可之後卻遭到了大批的圍堵截殺。在各個城鎮,也有白芍藥的畫像,儼然是被通緝了。
他們不知道,這些人是誰派來的。到底是那明威皇帝,還是那些有心人。
但不管如何,他們那兩個月,顛沛流離、受盡苦難。二人雖然經歷過鉅變,但是這樣的遭遇,還真是頭一次。以前都是暗箭計謀,如此明刀明搶……
總之,那兩個月,他們是活在鬼門關邊緣的。一隻腳在鬼門關,一隻腳在陽間。過着的日子,真是……
總之,現在白芍藥想起來,都忍不住害怕。也不禁想,自己當初是怎麼過來的?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白芍藥一愣,想了想,道:“還差得遠。這秋林山莊的水很深,遠遠不是我能夠左右得了的。而且,林振天雖然看似信我敬我……你也是當過權的人,應該對此很清楚纔是。”
年冥安一愣,頓了頓聲,道:“也是。換做是我,也不會如此信任一個來歷不明,還如此聰慧過人、足智多謀之人。若不是你不會武功,否則我相信,他對你不僅僅是暗中提防而已。”
“說得也是。”白芍藥淡淡道:“不過,不管有沒有武功,只要我還有用,他們就不會對我動手。”
“但是,調查有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