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的沉默讓我們彼此都很難受，陳鴻似乎對我做出這樣的決定感到很驚訝，而我則是不願過多的解釋什麼。我們就這樣彼此默不作聲的相對無言着，喝着茶。其實這也不錯，在我看來。
“是不是覺得自己的命運被他人掌握着？”一巡茶喝完，陳鴻忽然說道。這傢伙彷彿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樣，把玩着手裡的茶皿，陳鴻別是一番笑意樣的看着我。
我倒是想承認，可又不願意承認，此時的我完全就沒有太多的想法。我現在就想着哪怕是作爲普通一兵也比這樣被人架在油鍋上好，在槍林彈雨中衝鋒陷陣，哪怕是倒在衝鋒的道路上，或者是死在自己的陣地上，都比現在這樣好。
“不要讓一切自己認爲是錯誤的事情來誤導你的思考，同樣，就算是有些事情出乎你的想象，那也是合理的。因爲本身存在就是合理。”陳鴻說這句話的時候，顯得很淡然。我不知道這傢伙知道多少事情，可是從他的表情來看，他卻是又顯得那樣的不明就裡，或者說他甚至不知道我究竟是爲什麼拒絕了任命。我不知道在這潭泥水中究竟陷入了多少人。不過我想，身處這片沼澤的人肯定不止我一個。
“其實這次讓你出任務，也算是上面吩咐過的。”陳鴻悠然地說出了一個在我看來其實並不十分意外的話題來。其實我並不是沒有猜測過，只是我根本就是不願意去想太深入。
“算起來，這也是上面的腦袋們鍛鍊鍛鍊你。”陳鴻嘿嘿一笑，擡手斟茶，“其實也好，也好，這樣至少說明上面信得過咱們連，信得過你範排帶出的部隊，不是嗎？至少這也算是一種殊榮吧，嘿嘿~”詭笑了兩聲的他讓我感到一絲毛骨悚然。我不知道這小子爲什麼這樣詭異的笑聲。不過他那尖聲尖氣的兩聲笑的確讓我有點不自在。我的搞不清這傢伙是什麼意思。
“行了，有些事兒啊，不要弄明白，也別想着弄得個水落石出，該怎麼着，就怎麼着，板橋先生不是說過那句名言‘聰明難，糊塗難，由聰明而轉入糊塗更難，放一着，退一步，當下心安，非圖後來福報也’嗎？你小子就好好琢磨琢磨吧。任命會在今天中午正式宣佈。你喝完這茶，就給老子滾蛋，回你的一排去安排一下，交接下工作。”陳鴻晃盪着茶盅裡的黃綠色，衝着我擺了擺手道。
他這個時候搬出鄭燮的這‘糊塗’說，可不是要我裝糊塗，要知道這句‘聰明難，糊塗難…“僅僅從文義上看，似乎是喻人凡事不要太認真，得過且過，所謂‘不癡不聾，不作阿家翁’的另一註解，但實際上加以句讀，卻有“聰明者有俗庸之智慧，有賴於人的先天遺傳和後天的環境教育，才能培養成完美的性格，是以人慾聰明並不容易。”的意思。東坡先生詩云：“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所以，聰明人難做。什麼是糊塗呢？糊塗就是不精明。糊塗有兩種：一種是真糊塗，懵懵處世，似是與生俱來，裝不來，求不到；一種是裝的假糊塗，明明是非黑白瞭然於心，偏偏裝作良莠不分，既由‘聰明轉入糊塗’了。陳鴻這個時候說這句話，我想這是和安靜一樣，提醒我該是注意下自己的‘自以爲清高‘的性格了。我想對於現在我所處於的一種環境和位置，恐怕陳鴻知道的並不比安靜少吧。又或者只有我自己不知？
“是！”我起身一個軍禮，便是準備離開。我不想再這樣談下去了，也沒有什麼可談的，我是軍人，軍人就是應該以服從命令爲天職，沒有什麼婆婆媽媽的，上級怎麼命令，我就怎麼執行，不管有什麼特殊原因，不管命令是否合理，不管命令是什麼內容，既然我是一名軍人，就應該不折不扣的去完成上級交付的任務，去執行上級下達的每一道命令。任何抗命行爲都不僅僅會導致自己被送上軍事法庭，承受軍法的懲處，而且還會玷污了軍人的榮譽。
“別忙着走，你還沒問我向誰交接呢？再說，這茶還沒喝完！”陳鴻指了指桌上的那杯茶，“這碧螺春好喝不過三巡，咱這纔是第二巡，真正的碧螺春茶，來，來，來，莫要辜負了這‘形美、色豔、香濃、味醇’的四絕之茶！！”
於是我又坐了下來，陪着陳鴻接着喝茶，不得不說，碧螺春是好茶，所謂茶葉條索緊結，捲曲如螺，白毫畢露，銀綠隱翠，葉芽幼嫩，沖泡後茶味徐徐舒展，上下翻飛，茶水銀澄碧綠，清香襲人，口味涼甜，鮮爽生津，難怪是古代的貢品。不過倒是無所謂，因爲我壓根就不怎麼懂茶道，其實倒也無所謂，不懂就是不懂了。我好奇的是究竟誰會被任命爲一排的排長，接替我。
“想問誰來接替你是吧？”悠然喝着茶的陳鴻顯然是看穿了我的心思，這傢伙就是這樣鬼精。我自己個人又不是那種心底能夠藏得住心事兒的人，難怪丫頭說我是“喜怒哀樂盡皆於形，人皆一目瞭然”。
見我點點頭，陳鴻笑道“在是非常時期，暫時不會抽出年輕的軍官下來帶領這個排長的職務，所以只能從你們排抽出人來了。因而我想問問，你覺得在你們一排，誰能夠出任排長這個職務。現”
“冷欣吧。”我想也沒想，三班長是我們排最有資格出任排長的，儘管在實行了軍銜制度改革和晉升條例完善之後，我軍的晉升體制已經完全確立，但特殊情況下還是有特殊安排的。
通常士兵的晉升是走士官路線，也就是進教導隊、進步兵指揮學院進修，經過考覈，提拔爲士官，軍銜設置由低至高爲：下士、中士、上士、四級軍士長、三級軍士長、二級軍士長、一級軍士長。這七級士官按照等級分爲初級士官、中級士官、高級士官三個等級，下士、中士爲初級士官；上士、四級軍士長爲中級士官；三級軍士長、二級軍士長、一級軍士長爲高級士官。
通常士官的晉級路線與軍官的晉升是兩條路線。因爲軍官往往是軍官生以少尉或者中尉的軍銜從軍校畢業後，即到部隊任職，或是在各級機關任職，或是到基層連、排帶兵。但有一點是必然的，那就是軍官往往是機關-部隊-院校-機關-部隊-院校這樣的交替任職或進修路線進行提拔，也就是除了技術軍官和文職軍官外，大部分指揮軍官都必須擔任連、排長，又有在營、團部任參謀的經歷才能夠升職爲營主官、團主官。隨後在入國防大學深造之後，團級幹部纔有可能到集團軍級、戰區級司令部任參謀或者晉升爲師級指揮員，而大校軍銜往往是一個門檻，平庸之輩往往無法邁過，只能接受轉業或者退役的現實，而才能精幹之人往往躋身將官行列，成爲集團軍司令員或者軍區參謀長等等這樣的戰役集團的指揮力量組成。而士官怎麼不同，士官的晉升有其獨特一面，一個步兵排、一個步兵連的主要骨幹就是士官，四級軍士長在連裡負責作訓等事務，其地位並不比連長、指導員低，我們這些小排長見了他照樣得敬禮，通常軍士長們在連、營、團、師內往往都是肩負着‘士官’這個部隊核心力量的團結者的的作用，甚至特殊時刻還得負責指揮部隊。可以這樣說，軍士長們就是軍官們作爲重要的左膀右臂。
三班長是上士官，雖然並不是軍官生，但不等於他就不可以擔任排長，在暫時沒有軍官指揮的情況下，他照樣可以代理排長的職務，何況他又不是沒有代理過。在我任一排長之前，前任黃康明排長因班達亞齊作戰受傷，被送到海南的第二陸軍總醫院治療去了後，就是他代理排長職務，管理一排的具體事務。有一點是肯定的，如果今天決定了讓他擔任一排排長的職務，這傢伙接下來肯定是要晉升爲四級軍士長的，嗯，搞不好會在有人接替一排排長職務後，他就會出任一連的軍士長了。我想我沒有推薦錯人，至少在我看來，這傢伙的確是個難得的人才，臨危不懼，指揮部隊鎮定自若，更重要的是，無論什麼時候都是身先士卒。這些都是一個戰場指揮員該有的素質。
“三巡茶畢，這碧螺春茶和別的茶不同，雖然真正的碧螺春是第二泡，但最好的茶卻是第三次泡的，因爲這時候茶的香味才充分發揮出來。三泡之後，茶喝在嘴裡也無味了，該說的都說完了，你回連裡去向冷班長移交事務吧。你們兩人的任命在今天中午宣佈。”陳鴻眼皮子都沒有擡一下，只是揮了揮手“以後你陪着我喝茶的日子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