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海上,兩艘中國戰艦正在以8節的速度巡航之中,而前面的戰艦正是北洋水師的“鎮南”炮艦,鄧世昌站在艦橋之上正拿着一副德制的高倍望遠鏡觀察這四周的情況,這秦烈風送的望遠鏡用起來確實很棒,非但倍率高,而且遠比北洋軍中配備的單筒望遠鏡清晰。
這幾個月的巡航任務,對他而言可謂十分的輕鬆,每四天一個來回的航程,對於水師來說那真是小菜一碟,不過船上例行的訓練,他可以一點不可放鬆,士兵們的火炮練習和戰鬥演練可是每日必修,不過對於自己船上那門11寸的老式前膛炮的戰力,他也心知肚明。
他轉過望遠鏡,後面跟着的是南洋水師的澄慶號兵船,透過望遠鏡,對面船上士兵們忙碌的訓練卻是看的清楚的很,士兵們正把一枚模擬炮彈裝填進炮膛,然後進行模擬擊發,匆匆退出後,然後進行再次裝填!動作、流程都是非常的機械,但是看得出非常的認真。
而這艘南洋水師的戰艦,是艘千噸級別的木殼戰艦,其實並沒有什麼特色,唯一的特色就是炮挺多的,前前後後裝了四五門炮廓式的小口徑炮,聽管帶陸志遠說起過,是從新改裝後安裝的馬尾火炮局生產的速射炮!
對於這支一直來只是大清國從屬的南洋水師,其實北洋的這批管帶最有發言權了,他們大多在這支裝備落伍的水師中見習過,甚至不少人還在南洋水師裡呆過一段時間,當時的水師是什麼狀態,他們最清楚了,這些年北洋也接手了不少馬尾送出的戰艦,對於南洋水師的實力也是一清二楚的,但是那連續兩場的勝利……
這一段時間,鄧世昌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現在他看到的這樣一支完全脫胎換骨似的南洋水師,就是是什麼原因讓這支水師有了如此大的改變?難道是那個看到自己總是非常熱情的秦布政使……不過這個秦烈風,確認還不錯,他身上似乎有一種完全不同於大清官場的氣息。
“鄧大人,馬上就到馬尾港啦!”親兵過來報告,把鄧世昌從沉思中驚醒。
鄧世昌噢了一聲,拿着望遠鏡看了看遠處漸漸顯露出來的馬尾港,這段時間他注意到馬尾港口外的金牌炮臺和長門炮臺都在進行火炮改造,兩座炮臺扼守閩江入海口北港主航道最狹窄的部位,古稱其急水門,相隔僅有百丈的兩座炮臺據險而守,可謂是牢不可破!
但是進入馬尾港泊位之後,他發現自己出巡前在碼頭右側高坡上修築的幾處平臺,現在赫然顯露出竟然是好幾座連環的中型炮臺,鏈接起來後,形成了一個對整個港口全面覆蓋的火力點,也不知道這馬尾船政是如何修築的,不過幾日時間,竟然已經成型了……不過,在這港口之內,造這麼一圈炮臺,這是誰想出來的主意啊!鄧世昌不免有些腹譏之意……
艦隊駁岸後,管駕忙乎着去和岸上南洋水師的軍官協商加煤加水這些瑣事,鄧世昌則牽着他那條喜愛的黑色獵犬下了炮艦,沿着棧橋散起了步,不過很快他就聽到似乎有人在遠處喊他!!
轉頭一看,卻是澄慶號兵船的管帶陸志遠,對於這位馬尾學堂八期的校友,鄧世昌還是頗爲看重的,這兩個月來多次一起巡視,一路上澄慶號顯示出了非常優秀的戰術水準和訓練水平,而且訓練強度想比自己的要求都要嚴格的多!這陸志遠,是個人才……
陸志遠帶着一隊士兵跑步過來,大聲的向鄧世昌說道:“鄧管帶,秦大人派人專程來請你去船廠,今天是我們船廠第一艘鋼殼戰艦下水!請您一起觀摩!”
這消息顯然讓鄧世昌也大吃一驚,鋼甲的戰艦,自己現在帶的“鎮南”炮艇也算是鐵殼船,不過噸位不足600噸,劉步蟾上月已經離開,帶着一批水手,搭乘英國輪船去阿姆斯特朗公司接手的新式戰艦,那也不過是1300噸的鋼殼船,這一下子就引發了他的興趣。
“陸管帶,不知道此番馬尾船政的新船是多大的戰艦?”
“鄧大人,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聽秦大人提起過,因爲是我們馬尾第一次自己設計的戰艦,應該是千噸左右的戰艦!”
鄧世昌很是驚訝,這聽起來已經和北洋訂購的新式戰艦差不多級別,揮手叫來親兵,去把自己船上的軍官都叫來,一起去看看馬尾船政的新式戰艦。
兩人邊走邊聊,在海上巡視的時候雙方的交流多是通過旗語,倒是沒有什麼機會深談,鄧世昌是個隨和之人,在整個北洋高層軍官之中,他是除丁汝昌外少有的非閩系軍官,但是和衆軍官的關係卻非常融洽,此時與陸志遠聊起來也是頗爲投入。
一會兒工夫,他們這隊人馬就趕到了馬尾船廠的門口,此時船廠外面已經佈置了許多持槍的士兵,幾人一組來回巡視,戒備森嚴,通報之後,有士兵進去稟告,過了好一會兒,纔有秦鎧身邊的親兵宋雲澤出來迎接。
陸志遠自然認識宋雲澤,今天的架勢自己也是第一次碰到,便湊上去問道:“雲澤,今天怎麼戒備這般森嚴?”
宋雲澤回頭嘿嘿一笑,“陸管帶,今天丁巡撫、張總督可都要來觀摩這新戰艦下水,自然是隆重的很!”
到了船廠裡面,此時船塢哪裡張燈結綵的,到像是百姓家辦喜事的模樣,船塢外面的空地上,已經林林總總站着幾十個人,讓鄧世昌有些奇怪的是,這裡面大多數人的打扮,看上去似乎都是這廠子裡的工人模樣……
他轉頭問陸志遠,“陸管帶,外面空地上站的這些都是什麼人啊?看着打扮,不像是衙門了的吧!”
陸志遠哈哈一笑,“鄧大人,你說對了,那些都是馬尾船政各廠子的主管、造這戰艦的技師,那可都是我們船政裡舉足輕重的人物!”
鄧世昌若有所思的噢了句,這些人他是知道的,他也是出身寒門,對於這門地自然是沒有什麼成見,但是對於馬尾船政的用人還是感到頗爲驚訝,要知道,就算是洋務先鋒的江南局內,真正主事的還都是有一定洋務經驗的淮系官員,那些廠中真正做事小吏的位置,才輪得到這些被視作工匠的工人。
這時候,秦鎧已經遠遠地迎了上來,“正卿兄來了,快裡面請!”
“烈風,今天爲何如此隆重啊!”鄧世昌好奇的問道。
秦鎧指指廣場上越聚越多的工人,“正卿兄,看看這些工人,他們都是些普通人,他們在馬尾船政有些人是從十幾年前圈地造廠時就開始當工匠了,拿着每月一兩的薪酬,日復一日的埋頭幹活,這艘戰艦的每一塊鐵板、每一個鉚釘,可都是他們之手製造出來了!”
鄧世昌其實沒明白秦鎧扯開話題,談起這些工人來,便笑着問道:“烈風,這與今天隆重的下水儀式有什麼關係呢?”
“正卿,我只是要讓他們明白,自己從事的這份工業有多重要,我今天就是要告訴他們一件事,馬尾船政造出的船隻好壞關乎國運!一年前,我們還只能製造木頭的船隻,現在,我們已經能製造這種2到4寸的裝甲的鐵甲船,說實話,我也覺得不可意思!”秦鎧笑眯眯的感慨着。
兩人並肩走進了船塢,此時船塢口已經搭建了一個結實的高臺,丁日昌和張佩綸正在臺上興致勃勃的看着工人們拆除船塢上的一些索具,而這艘塗成了黑色的船體,正如同張牙舞爪的的怪獸般靜靜的呆在船塢之上。
丁日昌拿着茶杯樂滋滋的看着這艘在他領導下成功完事試製的鐵甲戰船,雖然秦鎧也更多彙報過多次,這外殼是3寸的薄裝甲,內裡還襯着木殼,但是這的的確確是一艘鐵甲艦了,沒想到自己任上,這馬尾船政能出這麼多業績。
“幼樵,若是馬尾船廠能把這鐵殼船越造越大,那些洋人可就不敢再來惹事啦,想想數年前倭國在臺灣攪的事情就來氣,不就仗着兩條鐵殼船嘛!現在還佔着我們琉球呢!”
談到琉球,張幼樵卻給勾起了話題,兩年前倭國宣佈在琉球設置沖繩縣後,朝野也曾經大大震動過一番,那是還是清流乾將的他自然是率先發炮,猛烈抨擊北洋的不作爲,朝堂上的遺老遺少自然樂見大權在握的李中堂被人炮轟,隨聲附和之聲四起,就連兩宮太后也是默不出聲。
結果李中堂也沒二話,遞上來一份請購鐵甲艦的摺子,信誓旦旦要重整軍勢與倭國一決高下,結果拿到摺子的軍機處把這事往朝堂上一擺,京師集體失聲,準的話,那淮軍的勢力更是漲上幾分,不準的話,這不剛唱過紅臉,豈不是打自己嘴巴。
張佩綸自此之後,也曾關心過這軍事,不過隔行如隔山,在他那個圈子裡根本瞭解不過到事實的真相,都傳聞日本的鐵甲戰艦海上無敵,這也是想象出來的結果,大清都是木頭的戰船,自然看到鐵殼戰艦有些不明就裡,得出這種結論也不足爲奇。
“丁大人,不知道我們馬尾製造的鐵甲艦想比英吉利的戰艦如何?想必倭國戰艦又如何?”張佩綸這會兒想起來曾今困擾自己很久的問題。
丁日昌眼珠一轉,這事他一竅不通,忙起身從下面叫到:“烈風,張總督想了解下咱們馬尾這新戰艦的戰力?”
秦鎧正拿着一個小冊子和鄧世昌解說這艘輕型巡洋艦的性能,聽到張佩綸也有興趣,倒也是一愣,這老張搗鼓搗鼓你文筆就是了,你對着軍事一竅不通的,瞎起勁個啥,不過老丁叫來,自然不好不給面子,爬上臺子,拱拱手行禮後解釋道起來。
“張總督,這戰艦的戰力自然要看火炮,咱們這艘新船全長62米,寬9.4米、吃水4.57米、正常排水量1250噸、滿載排水量1450噸、4座水管鍋爐,動力爲2座馬尾自產的三脹式蒸汽輪機,雙軸推進,加裝武器之後,就是一座高速移動的海上炮臺,大人關心的日本戰艦,以我的判斷,我們絕對可以在技術上完勝現在日本的戰艦!”
秦鎧自然沒有透露,由於新式鍋爐、三脹式蒸汽機的投入,這艘小噸位戰艦的驅動功率達到驚人的3000馬力,預想的航速是18-20節,由於使用了三脹式蒸汽機,燃煤得到的巨大的節省,巡航速度續航能力接近501艦的7000公里,他也知道,這些信息張佩綸其實也不關心,他之關心誰能勝利。
張佩綸聽到完勝二字,也是心頭一動,現在自己已經是封疆大吏了,一直來卻沒有什麼可以拿得出手的功勞,那宮內的太后能讓自己出來做現在的位置,無疑是要自己平衡北洋的實力,他看了看這位看起來頗通軍略的秦烈風……
這秦烈風倒是無幫無派,自己初來是本也以爲他是湘軍派系的,不過這段時間看下來,湘軍系統的人在馬尾船政並不掌握實權,掌握這裡實權的反而是一些出身低微的小吏,而丁日昌與中堂大人、左大帥的關係,那朝堂上自然都是清楚的很,那是少有的兩面都玲瓏的角色。
而這秦烈風至今毫無依附北洋的模樣,這讓他多了些想法,他在秦鎧身上也是下過本錢的,而且……回報非常豐厚,當然不是指錢財那些小事,這方面秦鎧送的常例無疑是最豐厚的,兩次的巡視南洋和正在越南督辦的訓練護國軍,這可都給他這個總督長臉了。
他又聽秦鎧嘮叨了一通聽起來如同天書般的海戰術語,反正他需要了解的信息已經知道了,樂呵呵的誇獎了幾句。
看看船塢外聚集的工人差不多了,秦鎧起身請兩位大佬宣佈這新艦船體下水儀式,隨着丁日昌做了一個刀劈的手勢,固定的船身猛的一震,然後緩緩的從船塢上向後退去,他眼光瞟過一旁的鄧世昌,卻見這個平日裡表情隨和的男人,此時臉色卻有些自嘲的表情。
他剛想問話,這聲音卻被外面燃放劇烈的鞭炮聲徹底的蓋住了,巨大的戰艦艦體摩擦着船塢導軌,發出刺耳的聲音,緩緩的退入水中,然後穩穩的停在了水面之上,頓時整個船塢兩側立刻傳來了工人們鋪天蓋地的吼叫聲,預示着船體建造取得了決定性的成功。
下水後,船體上的工人已經匆匆拋出了纜繩,舾裝碼頭上的絞盤快速的固定這戰艦,然後用各種木料頂住船身,防止碰撞這類情況的發生。畢竟,船體舾裝是是船舶建造中最重要的一環,也是最混亂、最容易發生事故的一環,所以負責這艘戰艦製造的胡長途正帶着攻關小組謹慎的指揮着工人。
鄧世昌看了看秦鎧,撇撇嘴說哈哈笑道:“烈風,剛剛纔忽然有些後悔了,爲何當初沒在南洋水師當管帶!”
“正卿兄,以你的能力,其實在哪裡都能暫露頭角的,”秦鎧微笑着答道,“若是能有機會,我倒是非常期待與正卿兄並肩作戰!”
兩人相視哈哈大笑起來。
秦鎧當晚就召集了馬尾的全體核心成員召開了會議,他先宣佈了自己接下來的行程,之後的幾個月,他都會泡在越南,哪裡有大片的土地需要仔細打理,最新的消息已經來了,淮軍吳長慶的先頭部隊兵馬已經到達了廣西鎮南關,正準備進入越南。
這越南可是咱內定的賺功勳的地盤,不管是慶字軍,還是鼎字軍,在我的地盤裡可就是聽我做主了,不過這吳長慶可是淮軍老人,自然不會買自己的帳,自己需要去好好佈置一下,想到慶字軍,他不免惡趣的想起一個人來,袁大頭兄弟不知道現在是個啥樣子……
河檜、先安繅絲廠的設備這就委託爲徐國方了,儘快完成生產,而對日本的成衣傾銷以及肥皂、牙膏、小五金、菸草的銷售也要跟上,這些東西就不需要給其他洋行分利潤了,直接交給史密斯的洋行經營,這一塊的產業,讓上海的李東來好好盯着!
隨着馬尾實驗室的逐步開放,爲各個研發小組的創新提供了不小的動力,不過到底是剛剛開始,並沒有特別的成果,張思齊報告說,有一個小組已經在實驗中生產出一種芳香味的物質,正在進行化合物的分子測定。
對此,秦鎧並沒有任何的時刻表,搞科學不是走路賽跑,他希望在馬尾實驗室保持這份從容和淡定,只是他自己依然非常不淡定,對其中能否培養出一批年輕有爲的科學人才倒是十分期待,不過,似乎一切只能以時間爲代價。
火炮局這邊,秦鎧單獨佈置了加快迫擊炮彈的加工速度,在可以預測到的未來陸上戰爭,火炮無疑是主導戰爭的神器,但是現在的情況是,迫擊炮彈由於加工精度要求較高,火炮局的產能一直上不去,目前庫存的炮彈僅有兩千餘發,這可是個悲劇的數字,要知道,這迫擊炮都已經裝備部隊近一百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