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明星稀。
養心殿裡,有夜風從窗櫺而入,吹動着桌上的紅燭,火苗便顯得婀娜起來。
傅小官和虞問筠坐在窗櫺下的書桌旁,夜風也吹起了虞問筠的秀髮,輕拂在傅小官的臉上,令他的心神如這燭火般搖曳。
虞問筠的心裡有些忐忑,雖然成婚已經五年了,雖然孩子都可以在地上跑了,但這麼久未曾見到傅小官,她的心裡多少有些不自在。
就像少女時候那般模樣。
這樣的模樣看在傅小官的眼裡便是楚楚動人,他拉着了虞問筠的手,輕輕的摩挲着,笑道:“人家都說小別勝新婚……你可還記得當年我們在臨江時候的初見?”
虞問筠當然記得,那時候她是聽了董書蘭回來時候說起的傅小官。
董書蘭說那個人很神奇,他曾經是個紈絝,就連秀才的身份都是買來的,可偏偏那人作出了了不得的詩詞,還搗鼓出了西山天醇這樣的烈酒。
出於這份好奇,她去了臨江,和堂哥虞弘義一起去了臨江傅府,那是第一次見到傅小官,覺得這少年生得俊秀好看。
再見是在上林洲,母后約見了他,他寫了那副千古一絕的對聯。
想到了母后,她臉上的神色有些黯然。
“我知道你心裡難過,對此我必須向你說一聲對不起。”
“不……!”董書蘭擡起頭,可傅小官還是很認真的說道:“那真的不是我想要的結果,你恐怕不知道,當初在七盤關,彭於燕曾經說我不適合掌兵,因爲我心裡沒有太多的殺伐。”
“我確實在算計虞朝,因爲我極想回到那片土地。”
傅小官轉頭望向了窗外,“那裡是生我養我的地方,爲了那個地方,我在虞朝多呆了兩年,原本是想要一直呆下去的,但事情發展到後面……我不能再呆下去了,因爲危險已經開始降臨。”
“我其實是理解岳父大人的那些作法的,因爲他不知道虞朝在我心裡是多麼重要,他很擔心,越來越擔心。這背後有父親的推波助瀾,令岳父對我生出了更多的嫌疑。”
“隨着這些嫌疑的累積,岳父防我的心就越來越重,所以我原本打算在沃豐道至少呆夠一年,讓沃豐道的一切更加正規,但我只呆了半年就走了。”
虞問筠瞪大了眼睛,她從不知道自己的相公經歷了這些事,因爲他從來沒有對她們說起過。
她只以爲相公本就是武朝的皇子,歸於武朝成爲皇帝是必然之事。
她現在才知道相公是被父皇給逼走的,若是相公依然留在沃豐道……只怕會有更大的災禍。
就算相公走了,在荒國的那一戰,她最後也知道了父皇對相公的出手。
她很憤怒,並去質問過父皇,父皇沒有迴避,還嚴正的告訴了她傅小官的存在對虞朝的巨大威脅。
他走了,來到了武朝,父皇退位了,哥哥登基爲帝,她本以爲這矛盾就能夠緩和下來,因爲和哥哥通過幾封信,哥哥在信裡從來沒有表達過任何對傅小官的敵意。
自己終究把國家層面的事想得太過於簡單。
哥哥動了手,虞朝沒了,父皇母后以及哥哥都沒了。
這能怪傅小官嗎?
這些日子以來,在董書蘭和燕小樓的開導之下,在和姑姑虞書容徹夜而聊之後,她已經漸漸看開了。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自己還有一個依然疼愛自己、初心未變的相公,還有一個乖巧伶俐懂事的兒子。
這些,就是自己的全部了,當更加珍惜。
“相公,我現在真的想明白了,反倒是你莫要多想。我已經不是什麼虞朝的九公主,我就是你的妻子,是孩子的母親。”
傅小官笑了起來,心裡的結終於解開。
“我真的很擔心我們之間再出現縫隙,若是那樣,我要這江山有何用?”
“來來來,賢妻,爲相公磨墨!”
虞問筠又笑了起來,這時候的傅小官,和當初在上林洲望江樓上的時候一般無二。
“好呀,爲妻這就爲相公磨墨!”
虞問筠覺得這就是一輩子的意義——相夫教子,大致說的就是現在這樣。
她撩起衣袖墨好了墨,極爲期待的看着傅小官,這個天下文魁,好久好久好久未曾做詩了。
他此刻忽然來了興致,他會作一首怎樣的詩呢?
傅小官提起筆飽蘸濃墨,在紙上寫下了他標誌性的字來:
《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簟秋》
紅藕香殘玉簟秋,
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
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
一種相思,兩處閒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他放下筆,將早已陶醉在這首詞裡的虞問筠擁在了懷裡。
“這些日子我去了大海,去了琉國……我才知道我對你們的相思有多深,我才知道我不能失去你們任何一個人。”
“我曾經給春秀說過,無論這大夏的疆域有多寬,無論我的成就有多大,在我的心裡,你們纔是最重要的……若是你們心裡不歡喜,我寧可棄了這江山,只要你們能夠快樂。”
虞問筠回頭,眼裡一片柔情卻又有些狡黠。
“相公,我很喜歡這首詞,只是這獨上蘭舟……怎麼我覺得這個蘭字指的是書蘭呢?莫非、你心裡想的是上書蘭那舟?臣妾這舟……難不成就荒了?”
傅小官一怔,這小妮子思想居然如此不健康。
“想啥呢,你這舟……相公可同樣喜歡。再說了,你怎麼不理解一下輕解羅裳,現在夜已深月滿西樓,賢妻可能解我這閒愁?讓我們同舟共度這美好時光!”
虞問筠輕咬嘴脣,雙眼朦朧。
她起身站了起來,不知道窗外有個人黯然離去。
她放下了羅裙,將一應過往統統放下。
從現在起,她僅僅是他的妻子,她想要爲他多生幾個孩子。
燭火依然在夜風裡搖曳,這個深秋的夜,那紅帳裡卻有無限春光。
對面屋頂上已經黯然離去的胖子獨自一人來到了摘星臺上,“這傢伙,比老子泡妞強多了!”
“只是這小子的武功……得督促他練練了,不然身子骨受不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