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克烏斯一邊咀嚼着葡萄乾,一邊翻閱着手中的手稿。微風帶來些許涼意,吹動着手稿,但這絲毫不影響他沉浸在眼前的文字中。
他已經從波託西走了下來,接着在庫約行省待了一段時間。在那裡,他巡視了駐紮在那裡的機動部隊,檢查了軍營、備戰水平,其實也沒啥檢查的……畢竟機動部隊剛從北面回來,但本着來都來了的原則,肯定得看看。
這支機動部隊是特殊的,由一支鷹旗大隊組成,擁有較高的機動性和戰鬥力。作爲機動部隊,他們的訓練週期性極強,一半時間用於日常訓練、體能強化和戰術演練,另一半時間則承擔守衛波託西的任務,與波託西的守備部隊輪換,確保每一批士兵都能應對山地作戰的複雜地形。
隨後,他又探訪了該省著名的葡萄酒釀造產業。
庫約行省的葡萄酒業蓬勃發展,尤其是在他到訪期間,釀酒師們正在慶祝一季優質葡萄的豐收。再次出發前,他的補給包又裝滿了:一大袋子新曬的葡萄乾和兩木桶清甜的白葡萄酒。帶着這些補給,他繼續南下,來到了南方哨站。
在此期間,他也算搞明白一件事,沒必要整什麼可樂、雪碧和果汁之類的花活。這些飲品固然新奇,但不適合當前的環境和需求。相較之下,葡萄酒這種古老的飲品,簡單純粹,纔是更具生命力的存在,纔是最適合的選擇。
葡萄酒不僅僅是飲品,它代表了一種文化,一種傳承。這點在精靈們身上表現得尤爲明顯,對於精靈而言,葡萄酒不僅僅是一種簡單的飲料,而是一種生活方式的象徵。精靈對葡萄酒的喜愛是發自內心的,不論是慶典、儀式,還是平日的晚餐都得整點,葡萄酒都象徵着自然、色孽?與精靈的親密關係。
達克烏斯手中翻閱的並不是普通的手稿,而是由巴克隆書寫、阿斯佩倫整理的『軍隊管理學』手稿。這部手稿深入探討了軍隊管理的各個方面,從戰略到戰術,尤其是關於如何在複雜的作戰環境中有效地協調軍隊、保持部隊戰鬥力和提高組織度等核心問題。
巴克隆作爲老牌恐懼領主,結合了他自身的作戰經驗,將理論與實踐結合得十分緊密,而阿斯佩倫則通過整理,爲這部手稿賦與了更強的系統性和條理性。他還特別分析了魔法對部隊的巨大威脅,並且強調如何在具有魔法和巨獸的戰場上維持常規作戰的有效性,儘可能利用非魔法手段對抗這種壓倒性的力量。
總體來說,達克烏斯是滿意的,有一種看『戰略』和『戰術』的美。這種精心設計的框架和嚴密的體系,雖然還不夠完美,但已經讓他感到滿足。像是一幅尚未完成的大作,主體結構已經穩固清晰,只需稍加打磨和補充,未來的彙總、二版、三版將更趨於完美。
“你組局,編寫一部軍事理論。”吃完一粒葡萄乾的達克烏斯將手稿放了回去,隨後看向坐在遠處的多裡安說道,等多裡安表情嚴肅地站起來後,他又補充道,“『士兵團體心理輔導理論』。”
多裡安愣了一下,他知道編寫軍事理論的重要性,是資歷,是威望,是證明。然而,他有些懵,達克烏斯說的每一個詞他都能聽懂,但組合在一起……
“扎慧塔克的悲劇其實是可能避免的?他們的組織度是低,但……”達克烏斯說到最後,看到還有點懵的多裡安,忍不住搖了搖頭。接着他又補充道,“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我想表達的是,我們似乎缺少了一個環節,而且還是一個很重要的環節。”
“關注士兵心理?”多裡安的話語有些遲疑和困惑,但又有一絲明悟,隱約中他感覺到達克烏斯在表達什麼了。
“還不夠,你要記住士兵不是單純的作戰機器。他們有感情、有情緒、有壓力,他們在戰場上所經歷的每一刻,都會在內心深處留下痕跡。就像我們在險惡羣山中歷險時,你對我講的那些事情。”達克烏斯輕聲道,目光落在多裡安身上,充滿了某種深意。他語調平靜,每一個詞都敲打在多裡安心中。
“可是……這種情緒和心理狀態,真的有那麼重要嗎?我們主要關注的是訓練和紀律”多裡安皺了皺眉,明顯是在思考。
“你認爲呢?”這次達克烏斯沒有迴應多裡安,而是轉頭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巴克隆。
“紀律和訓練固然重要,但它們只是表象。我認爲扎慧塔克的悲劇並不僅僅是因爲組織度低,真正的原因在於,傭兵的心態在高壓之下崩潰了。平日習慣有利就上,無利就退的他們無法長時間承受直面混沌的高壓戰鬥,這與那次在戈隆德依託城牆戰鬥是不同的。”
巴克隆直言不諱地說道,當達克烏斯放下手稿轉而說這件事的時候,他就知道他過關了。結合他兒子的話語,如果沒意外的話,他在艾希瑞爾的軍事生涯已經是倒計時狀態了,過不了多久,他就會隨着達克烏斯返回納迦羅斯,被委以重任。
“看,這就是問題所在,士氣、心理狀態,這些都是看不見,卻至關重要的戰力。如果不能理解士兵在極端壓力下的反應和情感變化,那麼無論有多少戰術和紀律,最終都可能陷入瓦解。如果當時有一個完整的、可執行的團體心理疏導機制,也許會有不同的結局。”達克烏斯的目光凝視着多裡安,彷彿透過對方看向了更深遠的地方。
多裡安的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什麼,卻又猶豫地閉上了。
“你不懂,這是正常的。要理解這種理論,就要跳出傳統軍事思維,把士兵看作一個複雜的、有情感和心理反應的個體,而不僅僅是一個服從命令、執行任務的戰鬥單位。”
說完,他站起身,走到多裡安身邊,拍了拍多裡安的肩膀。
“現在的軍隊體系在組織上是完整的,但在精神層面上是破碎的。你出生在納迦隆德,你是瞭解杜魯奇的,所以……我們缺乏一種能夠在士兵心態動搖時、在恐懼蔓延時迅速干預並穩定情緒的手段。這不是普通的鼓舞士氣,而是有系統、有理論支撐的心理輔導。”
“我大概明白了,給他們提供一種精神上的支撐,讓他們無論面對多麼嚴峻的局勢,心中始終有一個明確的方向感和目標。士兵不僅僅需要身體上的強度,還需要心理上的支持和堅韌。只有當他們的心理狀態與戰術體系完美契合時,才能最大限度地發揮出戰鬥力。”多裡安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此時此刻的他理解了達克烏斯的意思。
揹着手挪動腳步的達克烏斯點了點頭,如果納迦羅斯有一個類似疾病預防控制衛生中心精神中心的機構……他都不敢想納迦羅斯有多少是沒有患有精神類疾病的杜魯奇,是沒有,而不是有,因爲有的杜魯奇一抓一大把,他甚至都不敢保證自己沒有。
軍隊作爲一個特殊的羣體,任務艱鉅、繁重,隨時要經歷生與死的考驗。在日常生活中,軍營環境是封閉單調的,在高壓下更容易引發心理問題。
心理疏導、心理諮詢是一份專業性極強的工作,對工作者的素質有較高的要求,在諮詢或治療中,需要耐心細緻地工作,並且自身人格比較健全。對戰士開展團體心理輔導,既適應了部隊的實際情況,幫助戰士獲得心理上的成長,又豐富了戰士的業餘生活,接觸到不一樣的教育活動。
在他的認知中,這事只有克雷丹和軍官能做,但現在是無根之萍,連最基本的理論框架都沒有,更別提開展具體的實踐了。他現在號召克雷丹們對士兵展開心理輔導,克雷丹們連心理輔導是個什麼都不知道,對這個名詞根本沒概念,怎麼展開實踐,純屬爲難人了,念歌頌艾德雷澤的經文嗎,問題是艾德雷澤宗教體系目前也僅僅是個框架。
就好比對一位從事體力勞動的勞動者說:你給我開個國際網店,把這件商品賣到別的大陸去。能說出這話的人,自身精神也有問題,而且是大問題。
而且克雷丹自身具有比較健全的人格也是件麻煩事,首先需要對克雷丹們進行整訓、輔導和評估,這事只有他能做。
這還僅僅是軍事上,還有兒童、教育和民間日常呢,這都是麻煩事。
他要保證成年的杜魯奇在進入軍隊前,精神狀態相對正常些,而不是什麼反社會、毀滅欲或是有着極強抗壓性的怪物。做到這一點需要充沛的物資,富足的生活,完善的制度,針對的宣傳,但這幾拳還不夠,還要在教育上下大功夫,不僅要在教育孩子,還得教育家長。
抗壓性極強的怪物是怎麼塑造的?唯唯諾諾、畏畏縮縮的孩子沒情商?畏縮本身就是情商的一種體現,而這種情商是怎麼出現的?
在這方面他想到了一個點子,與德魯薩拉完善後,他準備整套5分制和配套的遞增。在他的規劃中,未來納迦羅斯的生小孩是給錢的,這錢由政府出,但怎麼發就有大學問了。
在原先的規劃中,他準備等到孩子成年後發,畢竟杜魯奇社會的情況擺在那呢,出生就發,有極大概率出現黑產,孕婦一睜眼孩子沒了或是狸貓換太子的事肯定會發生,所以他定的成年後發。
現在,他又進一步的進行了優化,把5分制擡出來,在發錢之前對孩子進行全方位的評估,由身體、心理、教育、日常行爲等構成5分制。
舉個例子就是,如果一個孩子的身體素質和受教育情況都過關,但心理評估不及格,那就拿不到5分,只有2到3分,3分封頂,賺個辛苦費。就是辛苦費,孩子的一日三餐在學校吃,鍛鍊身體和接受教育都在學校進行,由政府出資。
並杜絕暴力,有矛盾在擂臺上、明面上解決,施暴者的行爲會被記錄在案,5分制評估時拿不到全分,成年後徵兵人員眉頭微微一皺,直接拒收。
他把3分和5分之間進行了遞增,拉長了跨度。3分約等於基礎工資,5分等於全勤、績效什麼的拉滿。
家長可以繼續發病,可以在外面受氣了,回家關上門打孩子玩,變着法對摺磨孩子。可以堆量,可以旱澇保收,這算是應對方法,這都沒問題,在正常操作的範圍內。
反過來,他也可以操作,他可以在人口達到一定數量後拒收,直接把門給關上。
問就是你之前的孩子評估不合格,達到上限了。而且,政府有理由懷疑你的心理評估不過關,一旦評估不過關,你在紡織廠的工作就沒了,你的孩子也將由政府接收。你會玩,達克烏斯比你更會玩,反正暴力掌握在他手裡。
這方面的事,他交給了德魯薩拉負責,德魯薩拉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他相信德魯薩拉會做好。
而且確實有可實施性,畢竟杜魯奇社會擺在呢,人口就那些,無論是納迦羅斯還是艾希瑞爾,人口都集中在城市和定居點中。他這麼做的核心目的是在能掰回來的時候給掰回來,等人口到達百萬、千萬,分佈的哪哪都是的的時候,他也搞不了。
日常宣傳則由託蘭迪爾這位宣傳部長負責。
軍隊嘛……
“組織度和裝備可以在短時間內提升,但士氣和士兵的心理狀態卻是最難預測和控制的。如果我們能在這方面建立起自己的理論體系和操作手冊,我們的部隊將不再輕易被挫敗,士兵在面臨巨龍和大型魔法這些極端條件時,也能始終保持堅定。
士兵在戰場上不是靠紀律和懲罰在戰鬥,而是靠一種內在的動力。這動力不是來自於恐懼,也不是來自於單純的服從,而是來自於對自己身份的認同、對集體的信任,他們在揮動武器時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不久後,他們就會回來了,我希望由你牽頭,編寫一部系統的理論,專門探討如何管理和引導士兵們的心理狀態。”
“我明白了,我會盡全力去做的。”多裡安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疑惑轉變爲一種決心。他挺直了背脊,嚴肅地看着達克烏斯道。
“你們早點休息吧,明天陪我去南邊轉轉。”達克烏斯的聲音平靜而堅定,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令在場的每位杜魯奇都默默點頭。
離開帳篷後,他在弗拉奈斯的陪同下,在夜晚的微風中行走着,很快,他就看到了位於哨站高處蕩悠着雙腿的吉納維芙。
“我上去轉轉。”
片刻後,他爬了上來,坐在吉納維芙身旁。遞了一把葡萄乾給吉納維芙後,他開始俯瞰南方的廣袤大地。
遠處是一片安靜的夜幕,哪怕有精靈的夜視加持,也是黑了咕咚的什麼都看不見。但很快,隱隱約約,暮光要塞的輪廓逐漸顯現出來,一道微弱的光芒突然從要塞的頂端迸發而出,劃破了黑暗。但很快,燈光又消失不見,暮光要塞的輪廓再次潛伏在黑暗之中。
清冷的夜風將他的長袍微微揚起,吹動着他隨意披散的頭髮。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感受着空氣中的氣息。他心中思緒翻涌,他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將影響無數人的命運,而接下來的一步至關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