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涼臣在夕陽落山之時,愉快地上馬,往世子府而去。
宋瑞雪一來,他會輕鬆很多,不必天天呆在軍營裡,那就自然可以回去看看美景。
分明才一日不見,不知爲何,他竟然覺得有些緊張。策馬狂奔,走到世子府附近的時候,宋涼臣靈機一動,打算給美景個驚喜,便將馬交給門房,讓他們別做聲,然後偷偷摸摸地去了相思苑外頭。
相思苑的燈已經熄了,宋涼臣踮着腳,想着美景等會的反應,十分高興地往牆頭上一躍!
“啊——”
熟睡的美景翻了個身,迷糊之間好像聽見什麼叫聲,嘟囔了一聲:“活該,叫你翻牆!”
錦衣和玉食紛紛驚醒,打着燈籠去牆頭上看了看,就看見黑着臉的世子爺掛在牆頭上,在密密麻麻的鐵釘之中,遺世獨立。
“……爺?”錦衣嚇了一大跳,白了臉找人來,將宋涼臣給救了下來,連連賠罪:“這是世子妃爲了防賊弄的,沒想到…爺息怒,爺息怒啊!”
好好的一個驚喜變成了猴戲,宋涼臣瞪着身後的一羣人,怒喝道:“還看什麼看?統統都給我下去!”
“爺。”玉食張口剛想說話,宋涼臣大手一揮:“不必多說,都走!”
玉食傻了,錦衣看了主屋一眼,猶豫一會兒,還是拉着玉食走了。
院子裡瞬間再無一人,宋涼臣摸了摸自己被扎傷的手,倒吸了幾口冷氣,然後輕咳兩聲恢復了正常神色,理了衣裳就往主屋而去。剛剛那只是個意外,趁着人還沒醒,他還有機會製造驚喜。
結果一推開門,耳邊響起了“咔擦”的一聲,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胸口一痛,整個人跟着飛了出去!
“咚!”
這一聲巨響近在咫尺,美景終於是醒了,揉着眼睛坐起來,看着門口啓動了的機關,忍不住嘀咕:“平時不都是翻窗麼?今日倒是喜歡走正門了,門上的木樁比窗上的還重呢…”
邊說邊穿衣起身,美景滿意地走到門口,摸了摸吊下來的撞鐘用的大木樁,果然是有用啊!一有人推開門就會被這玩意兒砸出去,都不用錦衣玉食守夜了。
高興完了之後往院子裡一看。
有人躺在地上,呈一個大字形,昏迷不醒。右手裡還捏着個什麼東西,在月光之下盈盈奪目。
美景呆了呆,看着旁邊下人房那頭同樣呆傻的錦衣和玉食,乾笑了兩聲道:“你們看那個躺着的人,長得像不像世子爺啊?”
“主子……”玉食哭喪着臉:“這就是世子爺!”
啥?心裡一跳,美景連忙提着裙子過去看。
還真是宋涼臣,躺在地上雙目緊閉,整張臉在月華之下顯得格外精緻,溫潤如玉,輪廓都跟帶着光似的。
但…怎麼會這麼狼狽呢?
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美景眨眨眼,嘀咕道:“還是活的耶…”
話沒落音,地上的人憤怒地張口,狠狠地咬上她的食指。美景嚇了一大跳,轉頭就準備尖叫,哪知手指上卻不覺得疼,倒是溫溫熱熱的,還有些溼潤。
回頭一看,她紅了臉:“爺幹什麼?”
宋涼臣憤怒而口齒不清地道:“咬你!”
這叫咬麼?嘴脣死死抿着,牙齒都沒碰着她。美景低笑,伸手將他扶起來:“撞傷了麼?”
“廢話。”宋涼臣惱怒地道:“你沒事弄這些東西幹什麼?”
美景道:“您不在的時候,這院落似乎不太安全,爲了自保,妾身下午的時候才命人裝了這些機
關鐵釘。”
就是沒想到第一個試效果的人會是他!
宋涼臣哼了哼,板着臉套了個東西在她脖子上,憤怒地扭身就往屋子裡走了。
“嗯?”美景愣了愣,低頭一看,一顆水滴狀的月光石,月光之下藍光盈盈,當真像水滴似的,碰一下光華流轉。就算她不懂寶貝,但是許家老太太的頭上也有一枚月光石的髮簪,遠不及這個好看。
捏了捏它,美景樂呵呵地跟着宋涼臣進屋子,又是倒水又是捶腿:“爺息怒啊!息怒!傷着哪兒了?妾身給您上點藥?”
“不必。”宋涼臣捂着胸口道:“躺一晚上應該就好了。”
“傷這麼輕?”美景瞪眼,語氣頗爲不滿。
宋涼臣低頭,涼涼地看了她一眼:“巴不得換成鐵柱子,一下子砸死我最好?”
“不是不是!”美景連忙擺手:“妾身的意思是,花心思做機關是要防壞人的,這威力不夠大,豈不是白做了?”
輕哼一聲,宋涼臣抿脣:“等我要帶兵去燕趙交界之地的時候,你再將這木樁換成鐵柱不遲。這幾日有我,你不用戒備。”
美景一愣:“爺要去燕趙交界?”
“嗯,要演練。”宋涼臣有些不放心地看她一眼:“乾脆到時候你便去燕王府照顧父王吧,我與他立個約定,定保你完好無虞。”
“要去很久麼?”
“一個月。”
美景皺了皺眉,說起來也就是因爲宋涼臣在,她這條命才一直穩穩當當的。他要是有一個月不在,她當真不會有事嗎?在王府好像都不是很安全。
“你要是還是害怕,我讓瑞雪也陪着你。”宋涼臣道:“有她在,沒人能欺負你,連父王也不行。”
想到宋瑞雪,美景鬆了口氣,連忙點頭:“這倒是可以,爺什麼時候走?”
“不急。”他道:“我先在府裡休息一段時候再說。”
“好。”美景起身,伺候他更了衣,扶着他上牀。
宋涼臣胸口悶痛,美景躺上去碰着他一點,便聽得一聲悶哼。
“怎麼?”連忙撐起身子,她道:“這睡着難免磕磕碰碰,爺要是胸口疼,妾身就去外頭的軟榻睡吧?”
宋涼臣冷哼:“誰說我胸口疼?不過是剛剛壓着了頭髮,你少把我想得那麼弱不禁風。”
是這樣啊?點點頭,美景放心地躺了下去,快睡着的時候,手臂一伸,就打在了他的胸口。
宋涼臣閉了閉眼,心想這大概就就叫業障吧!他上輩子欠了她的!
第二天醒來,美景樂呵呵的,轉身就要服侍宋涼臣更衣,結果一轉頭嚇了一跳:“爺?”
牀上躺着的人嘴脣有些發白,微微睜開眼道:“我覺得我還是需要一個大夫。”
美景嚇傻了,連滾帶爬地去找了大夫來,寧淳兒也過來了,滿臉擔憂地看着牀上的人。
“這是怎麼了?”
美景張口正想說昨晚的事情,宋涼臣便淡淡地道:“不是什麼大事,昨日天太黑,撞東西上了,胸口有些疼。”
大夫收回手,摸着鬍子道:“爺是受了些許內傷,用些膏藥並着內服藥,吃幾日應該就沒有大礙了。”
“多謝大夫。”美景心虛地看了宋涼臣一眼,連忙讓錦衣去抓藥。
寧淳兒道:“爺難得有幾日休息,在牀上躺躺也好。妾身在佛堂替爺祈福,願爺早日康復。”
宋涼臣看了看她:“辛苦你了,最近你好像很喜歡禮佛。”
寧淳兒垂眸:“倒不是多
喜歡,只是也沒別的事做,禮佛能靜心。”
也能讓她遠離噩夢。
點點頭,宋涼臣道:“你先回去吧,平日多吃些飯,瞧着瘦了不少。”
寧淳兒笑了笑,鼻子有些發紅,也沒多說什麼,跟着行禮退了下去。
美景在旁邊看着,等人走了,才感嘆出聲:“淳兒是當真很喜歡你。”
“我知道。”宋涼臣抿脣:“她一直很好。”
從進府到現在,只有淳兒乾淨不惹事,始終如一,宋涼臣想的是,以後繼承王位之後,立淳兒做側妃,給她一處最好的院子,叫她遠離爭端最好。
就像師小仙一樣。
由於這傷跟自己也算是有些關係,美景對世子爺的態度也就格外殷勤,忙進忙出,一聲兒抱怨都沒有,要啥給啥。
宋大爺就躺在牀上道:“我想吃瓜子。”
美景坐在他旁邊,拿着一碟兒瓜子一顆顆地用手剝好,然後一大把地塞進他嘴裡。
悶了給彈曲兒,餓了給做飯,一天下來宋涼臣突然覺得,這胸口撞一下也挺值當嘿!
傍晚的時候臨風來稟告了燕王的病情,反反覆覆地好像是又嚴重了些,宋涼臣聽完,讓他去派人尋百年人蔘送去王府。
“我不知道父王能不能堅持到我回來。”宋涼臣靠在牀上,突然問:“若是我還沒回來,父王就不行了,你身爲世子妃,當如何?”
美景一愣,想了想正要回答呢,就聽他道:“我問錯了,這不是你的責任。”
深吸一口氣,宋涼臣道:“若是真有那麼一天,我一定在趕回來的路上,你只要等着我回來就行。”
“好。”美景想了想,鄭重地應了他。
過了兩日,宋涼臣胸口的傷算是好些了,便帶着美景出府,將葉青成和柳彥遠以及程北望都叫出來聚了聚。
坐在饕餮樓裡,葉青成忍不住打趣:“世子爺一向將世子妃護得死緊,今日也算肯帶出來和我們喝酒了。”
宋涼臣勾脣,目光流轉:“你們以爲,本世子的酒是可以白喝的?”
柳彥遠輕笑:“世子爺有吩咐,我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不過世子妃還是先乾了這杯吧。”
美景看了看面前的酒,乾笑兩聲,也不好掃興,便一口喝了,裝作不經意地吐在袖子上。
宋涼臣悶笑,這桌上都不是省油的燈,就算她再怎麼吐,也得喝下去不少。晚上回去的時候,還得在他背上癱軟着。
“你故意的?”沈美景醉眼朦朧:“明知道我喝不了多少。”
“這是必須的,你以後就明白了。”宋涼臣輕笑,搖晃着背上的人,踩着月光一步步走回世子府。
旁邊擡着空轎子的轎伕十分鬱悶,臨風小聲問了一句:“爺,您還背得動麼?要不要上轎子?”
美景回過神來,跟着點頭:“對啊,有轎子啊,咱們爲什麼不坐轎子?”
宋涼臣臉不紅心不跳地道:“有一個轎伕的腳受傷了,擡不動咱們兩個。”
說着,側頭看了看旁邊的轎伕。
四個轎伕一愣,立刻有一個踮起了一隻腳,一瘸一拐地走了起來。
宋涼臣滿意地點頭。
“這樣啊……”美景迷迷糊糊地閉上眼,抱着宋涼臣的脖子,哼着鄉里不知何處的小曲兒,再也不說話了。
月色靜好,臨風也是頭一次覺得自家主子可以這樣溫柔,就這麼揹着世子妃,在世子府門口繞了三個來回。世子妃還什麼都不知道,從採茶曲,哼到了採蓮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