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把原獸特有的腥臊味吹開,直貫入鼻嗆得人大腦發懵。身在樓外的幾個獵人不約而同地朝彼此靠攏過去,拉起槍栓朝向外面,就見夜空與大地的交界線處明火般的紅點閃動。
他們當然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一時凝立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工業區的地面大片大片地陷落,只是幾次恍神的功夫狀況已經變得像是地震過後一般。
“還有人…其他人還在地下吧!”終於有個人反應過來最重要的事實,“這樣的崩塌會把出口全都堵住,他們會被埋在下面!”
“還有狼牙他們,沒見到指揮層出來!”他身邊的隊友捏緊胸口處代表小隊的海蛇標記,話音落下的同時就已經衝動地向前奔出一步,“這樣的話…”
土石崩落的重音蓋過了他的後話,剛剛起跑的腳步隨之猛地剎住。震動傳來,面前的地面突然凹陷,能將人吞噬的破洞邊緣離他僅僅一步之遙。他驚魂未定地向後退縮,下意識擡起槍面朝破口,瞄準鏡中一對燈籠似的圓球猛然跳入眼幕,直盯盯地與他對視。
儘管有着經驗,這種近距離情景的衝擊性仍不言而喻,以至於他都沒聽見身側隊友的吶喊,憑着本能連開了兩槍卻發現子彈全部被表面堅硬的鱗片彈開。瘙癢反而刺激了那燈籠眼的主人,三叉吸盤足快速上地,牽引出來的身體是三米來高的碧綠色跳蛙,吐着粗如麻繩的舌頭,眼看就要如巨蟒般將其拉入口中。
槍聲再度炸裂,青藍色的長舌伸到一半便被打得斷在空中,濺出粘稠腐蝕性的液體。海蛇獵人被響動驚醒,扭頭想要看看是哪個隊友出手如神救了自己性命,只在他回頭一刻槍聲已是緊接着連響,揚起頭的跳蛙下頜開花,當即栽倒沒了響聲,被憋屈地一擊斃命。
一個人影從背後的破口一躍而出,踩着屍體踏上地面。包裹身子的黑衣全是灰,外表狼狽動作卻仍然輕盈。上地的一刻便沒有耽誤時間,一甩手丟棄冒着青煙的空彈殼,轉而迅速從腿上的槍囊間抽出彈匣更換。
“你…”海蛇小隊愕然當場,下意識想要向那個身影靠近,但對方見狀卻是一拉兜帽遮住臉,遠遠地一步跳開,背對他們厲喝道:“別靠近我!”
幾人被生生地壓了回去。除了那句接近紅牌的警告以外,某種無形的東西同樣逼得他們不敢上前。眼前人看來是經歷了一場大戰,外面的風衣隨處可見破損和血跡。任何人在打完這樣的一仗後都理應虛弱脫力,但此時那手上的兩把銀槍散發的殺氣只讓人覺得如見幽冥。
人影並沒有理他們,只是轉過頭,帽檐下帶着血絲的眼瞳順着前方遠眺。她當然經歷了剛纔崩壞的一瞬,原本快要到頭的道路被落下的水泥掩埋再無法行進。這種程度的異變當然沒法對她造成什麼傷害,只是好不容易追到的蹤跡卻因此中斷,耽誤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增加那個人逃逸的可能,對她來說這是比割骨剔肉更難熬的感覺。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就在崩塌前的一瞬,她看清了那條路最終延伸到的方向。
安年擡起頭,瞳仁之中倒映出夜空下的樓影——那是緊挨着信號基站的老式的筒子樓,頂端有着帶瞭望臺的煙囪直入雲霄。此時所有的建築都因爲電路被水淹而陷入黑暗,唯有這棟樓的燈亮了起來。四周的原獸向中間涌去,像是航船涌向燈塔。
這麼明顯的指引…是挑釁麼?
“敵人就在那裡面。”安年看着那樓說着,握緊了手上的槍。她剛纔意外救下了面前這些人,但這只是一隊罷了,剛纔那一陣崩塌奪去了多少人的性命不得而知,甚至江樺都可能被連累在內。新賬舊賬疊在一起,她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謝春兒不死她誰也救不了,那就唯有你死我活。
“…那裡?”獵人們被她確鑿的語氣給擊中,下意識順着她的話問下去,“你會怎麼知道這些?那所謂的敵人…躲在那裡是要做什麼?”
“她現在只是在聚集原獸掩護,很可能在完成部署之後就要找其他的暗道。現在原獸還沒有召喚完成,所以她還得滯留一段時間…必須在她逃走之前截住她。”
“從樓內截人?”獵人之間對視一眼,“但…就算是按你的說法,我們現在連敵人在哪都不知道。想要找到她再予以殲滅,只怕需要更多的時間。”
“既然如此。”安年擡高了手上的沙漠之鶯,“那就把整座樓一起炸掉。”
“這…”獵人一句話半天沒說出來,“說是這麼說,你指的那邊可全都有原獸包圍!想要帶足夠能炸掉大樓的炸藥進到場內的話,人手根本不夠用。再說,就算我們能帶着炸藥進到樓內,在原獸包圍下佈置也很費時間,到時候…”
他們沒再說下去。安年聽着他們的話,握着沙漠之鶯的手指慢慢地收緊了。他們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卻能感覺到周圍空氣沉重得開始壓迫呼吸,不由得就閉上了嘴。
“剩下的炸藥,是都放在那裡沒錯吧?”安年突然舉起手來,指了指前方。
獵人們怔了一下,她手指的方位是8號線地鐵的所在處。車輛段下層已成了一片狼藉,但上方的電車停車站還完好。這裡停靠的車體多是爲接受檢修,確認沒有隱患後再通過運輸電梯送到地下去,這個點車體都已經熄火,但自動門還能開關,獵人們也就將其當做了臨時的彈藥儲備點。
“確實是放在地鐵裡,數量大概還有半噸上下吧。但現在車都沒法用,要運過去的話…誒你等等?!”
最後一句話來了個急轉彎,安年不等他們說完,觀察好四周地形後便直躍而出,勢頭是要直衝橫在路上的原獸包圍圈,只留下海蛇小隊的幾個人呆站在那,互相傻看。
直到這時他們才猛然意識到剛纔說話的聲音居然是個女人,那份從頭到腳的凌厲讓人根本沒空去注意她本身的情況,更沒法思考女人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場合。但還沒等他們理清思緒,原獸的叫聲便強制拉回了他們的注意力,舉目一看,周圍的新生原獸已經發現了這邊的氣息,緩緩地轉過臉來。
他們打了個寒戰,這樣的數量已經超出單獨小隊所能應對的。周圍除了安年之外已經沒有人影,都是成年人,要怎麼做不用說也知道。
他們一咬牙一拉槍栓,跟在她背後隨之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