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既然市委決定了,他就必須堅決照辦,而且一定要辦好,絕不能把市委定的人選給刷下來。這不僅是一個組織原則,一個態度問題,更主要的是一個聲譽問題。
在前幾天,想想李翰林心裡都有點後怕,在縣長被隔離審查,張山一夥人聲勢浩大,張牙舞爪的威逼,李翰林這個全市出名的睿智型的書記,最後卻在這個問題犯了難,他幾乎是整夜整夜的無法入睡。每時每刻都有一種如履薄冰的危機感,他深刻的知道,自己不能被那些在背後搞陰謀詭計的人所嚇倒,自己也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栽了,這個臉是怎麼也丟不起的,特別是在他即將進行角逐市領導人的這個時候。
這個句號畫得圓不圓,是一輩子的大事情,他李翰林不單是在爲自己的聲譽而戰,而更主要的是爲正義而戰,爲張縣長而戰,他相信張縣長是冤枉的,是有人在背後想搞他,想搞他的人其實真正的目的也並非是針對他張縣長的,因爲張縣長是他李翰林推介上去的人,是他李翰林的人,如果張縣長倒了,會很快牽扯出後面的李翰林,李翰林其實在某些方面是張縣長的後臺。這一點張山等人心裡是非常清楚的。
這一點,李翰林心裡也很清楚,對手真正想要對付的其實就是他李翰林。爲什麼會在這樣的關鍵時刻對手開始出招了,在縣召開人代會的關鍵時刻,出手搞陰謀,目的不還是想把李翰林搞到嗎?只要他倒下了,其餘的人也就樹倒猢猻散了,那你李翰林縱然有三頭六臂,天大的本事,也已無迴天之術了,
這樣一來就會出現一系列的連鎖反應,李翰林想參與角逐市委領導也就沒戲了,只要牽扯出一個人,就會帶出一大串人又問題。
所以李翰林在張縣長被隔離的時候,他反覆思索對策,他要出面就出張縣長。只要張縣長沒問題。他李翰林就不會再負有決策性錯誤的領導責任。
他很清楚,白水縣甚至市委的某些人,也正是因爲看準了這一點,給張縣長以致命一擊的。這裡面,實在是有點兒很卑鄙齷齪的心理的……但是,他現在已經顧不得這些了,幾天的情況表明,有的人已經鐵了心,是非要逼着他拿起手中的刀來呵……
但是,回頭在捋一捋思路,還是先保持沉默,選擇無奈。
這真是一種說不出的無奈。要知道,不管成功與否,這次市裡的人代會之後競選副市長失敗了,甚至就是要把自己拿下了,他又何必非要選擇這樣的方式呢……
李翰林是一個執着勇敢,有耐力的男人,不服輸也已是他多年來爲官的秉性。他想想自己不能坐而待斃,憑藉着自己那智慧的頭腦,一定要堅持挺過來,穩住局勢,不要慌,不要亂。慢慢來,慢慢去揉,就像是打太極拳那樣,以退爲進,以守爲攻。
“諸葛不幸扶阿斗,伊尹何苦遇紂王”……這是他剛進縣委機關工作的時候寫過的兩句詩,現在倒真的用得上了。
中午的時候,安排的是自助餐,李翰林沒有一點胃口,簡單的夾了幾樣菜吃了之後,就到房間裡去休息了。
這時,趙登悄悄的跟了過來,走到了他的身邊了,無聲無息在他對面坐下,也不說話,只靜靜地看着他。
李翰林又想伸手向他要煙,趙登就再次扔給他一支。
想想趙登本來是抽菸的,但是近年來由於知道書記在努力戒菸,也就習慣在書記面前不吸了,拿起那支菸來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在欣賞一件珍貴的文物,卻始終沒有點起來。
他這種做派,李翰林也感覺不舒服,但是不想再怎麼着了,只好說:“今天會上的情況你看出什麼了嗎?有什麼新的情況,是不是又有什麼新花樣了?”
“新的花樣倒是沒有,但是我聽各個代表團的人說,幾乎每個團裡都有人在活動,如果現在就投票,恐怕連半數都過不了的。”
“你說的是是我吧?我過不了半數,有的人就可能得滿票嘍。”
“那倒也不一定。現在的形勢比較複雜,劉亞光的人雖然活動能量不小,今天早上那夥人就一定是他們組織的。但是我聽說還有別的情況,這樣下去恐怕無法控制了……”說到這裡,趙登突然頓住了。
“不要吞吞吐吐的,你把話說完,這裡只有你和我。”
“那……我就直說了。”
“有的代表團可能還會把你也提出來……只是孟市長,也要參加選舉了。當然,市委一號人物張西政本人倒什麼也沒有表示。好像把你給遺忘了,本來不是要把你跟劉亞光拿出來一道作爲候選人研究的,可是?”
趙登說:“你放心,我去做孟市長他的工作,我的話他敢不聽!現在的關鍵還是在市委一把手張西政這裡啊……而張山在他面前沒少給你上爛藥啊!”
李翰林道:“是的,我同意您的看法。他媽的,金這個人的確太不像話了。不僅是無組織無紀律,純粹是品德就有問題。”
說到這裡,李翰林顯得很激動,“還是關鍵時候考驗人啊!平時也人模狗樣的,這一段自從老張家裡出事,我算是把張山這個人看透了。他現在純粹是趁火打劫,唯恐還不夠亂啊。”
趙登道憤怒的說:“張山這個人主義惡性膨脹。咱不要說市委,不要說原則、紀律,就說李書記您吧,平時對他夠不錯的了。這時候跳出來,下絆腳石,居心何在?明擺着就是在給您難堪啊。依我看咱也別客氣了,他不仁咱不義,現在就立即請示市委,把他開展非組織活動的情況好好查一查……”
趙登愈說愈激動,李翰林卻只有冷笑了:“哼!非組織活動,那倒便宜他了!我看,等到市人代會結束之後,立即給張山等人來了必須破釜沉舟了。但是我想,對於他還是要穩一穩,畢竟是一個縣長,即使有確鑿的證據也要先請示市委。但是,別的人就不一樣了。我記得前些日子你曾經轉給我一份材料,我讓你先放一放,首先在那個原毛巾廠的廠長張二炮這個人身上尋找突破口,就會牽扯到一個人,那就是土地局長楊文,那已是後話了?”
張山縣長和楊文他們這夥的對話激烈着呢……看樣子由市委書記給他撐腰,根本就不把你這個縣委書記放在眼裡。
“既然如此,我們就要另想辦法了。我想,根據你的那個材料,可以肯定楊文和張二炮關係密切,在土地使用問題上,楊文起碼是負有領導責任的,這方面王軍那兒也有一個材料……至於這裡面的經濟問題,楊文這個人我清楚,只要一審就全知道了。”
“這一點,我完全相信。那……您現在的意思是……”
“我只問你,就憑現在有的這些材料,能不能把張二炮給弄起來,或者說即使將來沒有別的情況,僅此一條還能不能辦成鐵案?”
“這、這……”趙登囁嚅起來,久久地盯着李翰林,思索了好半天,才低沉地說:“我看可以。”
李翰林捻滅菸頭,站了起來:“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在這方面你可是專家。我看,這件事就交給你來具體負責,由公安局王軍具體來辦。秘密展開偵查行動……等市人代會一結束,我立即請示市委那裡,我來直接請示。”
趙登也站起來,想說什麼又沒有說,只鄭重地點了點頭。
那是一種極其少見的複雜眼神。趙登也已經快到不惑之年歲了,這也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一種令人終生難忘的眼神呵。
有焦躁,有憂慮,有乞求,有悲愴,有憤怒,也有深深的絕望……甚至還有一點點令人恐怖的歇斯底里式的血腥……趙登不由得感到全身發緊,下意識地向後挪了挪椅子。
李翰林覺得自己在和平環境裡時間久了,特別是整天處在見面笑哈哈的政治旋渦中,對於這種散發着血腥味的感覺已經十分陌生了,突然之間的這一親密接觸,使李翰林竟然想起了小時候村裡那個放羊漢和羣狼搏鬥的著名故事,甚至想到了原始時代那種血淋淋的純自然關係……看來昔日一向輕鬆愉快的辦公室開始變得死氣沉沉,這種狀況他實在有點無法忍耐了,李翰林突的站了起來,在煙霧繚繞的房間裡踱着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