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健的方法,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
他想讓彭書明自己放棄,或者說,讓彭書明背後的人促使彭書明放棄。
上次,從跟章副市長的談話中,樑健可以感覺到,章副市長或許也袒護彭書明,但大體上應該也還算明事理,最起碼他表面上是如此的。明事理的人,大多愛面子。只要他愛面子,那麼就不怕他不跟着節奏來。
當然,這事情也不能樑健去做,更不能李啓東去做。無論是他還是李啓東去做,那就相當於是自動承認了之前那份郵件和照片的事情和李啓東樑健有關。
人家雖然明事理,但再明事理的人,恐怕也不喜歡自己的人被人這樣搞,哪怕爆出來的這些事情都是事實。
所以,得要暗中來。
組織部跟彭書明談話過後,很快就進入公示階段。
按照規定,公示期只要有人舉報,且舉報情況屬實,那麼這次升職就算是作廢了,甚至情節嚴重的還會面臨紀委的審查等。
經過上次之後,彭書明的那些醜事,局裡人都知道了。所以,出現幾封舉報信,也並不稀奇。
這幾封舉報信原本都是送到紀委的,不過樑健好幾次隱晦地提過章副市長和彭書明的關係,也提過如果章副市長看到這些信,會怎麼樣。
李啓東足夠聰明,否則手裡也不會有那麼多彭書明的證據。於是,這些信的其中幾封最後到了章副市長的桌子上,落到了章副市長的眼裡。
樑健之前雖然跟章副市長提到過郵件的事情,但甄東文一開始能瞞着章副市長郵件的事情,那麼之後肯定也不會和盤托出。所以,當章副市長看到這些舉報信中的內容後,會是怎樣的態度,可想而知。
紀委能將這些信轉送到章副市長眼前,那說明他們也看懂了其中的暗示。章副市長要是不吭聲不作爲,那就是當着紀委的麪包庇這位彭書明。除非章副市長和紀委的關係已經好到穿一條褲子,否則這都不是一件好事,甚至有可能成爲一個把柄捏在別人手裡。
官場最忌諱的是什麼,那就是落下把柄在別人手裡。那可是意味着,把自己的前途都捏在了別人手裡。
在這個充滿着心計的政治世界中,將自己的前途放到別人的手裡捏着,那就跟親手斷送自己的前途沒什麼區別。
樑健對這一點的揣測還是比較準確的。
章副市長看過這些信後,頓時變了顏色,紀委的一位副書記還坐在他的對面,正看着他。章副市長毫不猶豫地說道:“既然這位彭書明同志問題這麼多,那麼他升任處長這件事,就暫時先放放吧。”
這位紀委副書記聽完,略一思索,道:“其實問題也不是很大,要是……”
“不用!”章副市長打斷了他,嚴肅地說道:“大問題都是由小問題釀成的。他現在一個幹事就敢這樣做,做了處長,手裡有了權力,那還得了!”
紀委副書記見章副市長神態堅決,立即就賠着笑說道:“說得也是。那就按您的意思來。”
章副市長看了他一眼,道:“該怎麼做就怎麼做,這種事情就得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剎住,要不然一次姑息,以後就容易釀成大錯!”
紀委副書記連連點頭。
兩人又聊了幾句無關的話,紀委書記才走。紀委書記一走,章副市長臉色立即陰沉下來,拿起手機,就開始打電話。
彭書明被紀委帶走,是在公示的最後一天。
紀委一出現,就是預示着,彭書明升任處長一職的事情,基本是泡湯了。紀委的人過來,應該是沒跟甄東文打招呼,帶走彭書明的時候,甄東文還到督查室門口去攔了。可惜,紀委來的那兩個人沒買他的帳。
人一走,甄東文回去就發了火。
彭書明被帶走後,一個多星期都沒消息,之後才聽到有人說,他被調到下面去了。彭書明沒有撤職,紀委應該是看在章副市長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了。
不過,只要他離開了這裡,那麼對於李啓東來說,那就是勝利了。
消息傳出來後的第二天,李啓東就跑過來邀請樑健去吃晚飯。樑健照例還是拒絕了。這一回樑健的理由是:“要是被人看到了不好。”
李啓東多少有些失落,不過顯然他對樑健這個理由也是贊同的。
他走的時候,樑健又叮囑他:“你接下去我的辦公室少跑跑,免得人多想。當然也不用刻意避嫌,該彙報工作還是要彙報!”
李啓東點頭應下。
彭書明的事情這麼一來後,處長一職的事情又擱置了下來。甄東文遲遲不提這件事,李啓東等了又等,遲遲不見消息,開始坐不住了。
樑健也覺得甄東文似乎是察覺到應該是樑健做的手腳,所以故意拖着這件事不提。
而,這個處長一職,在樑健沒來之前,也曾空了許久,大家似乎也都習慣了,所以局裡開黨組會議時,沒人提出來。
漸漸的,一個月就過去了。李啓東越發沉不住氣,在坐了這麼多事情後,他對處長這個位置的渴望已經達到了一個頂點。
樑健知道,如果不能讓李啓東的這個願望實現,那麼他在李啓東心中的可信任度和威望都會降低。
李啓東這樣一個心思縝密的人,如果能掌握在自己手裡,只要利用得當,必然是一大助力。
所以,樑健在之後的一次黨組會議上,提了出來。
正好,他有一個恰當的理由。上次章副市長來局裡,走的時候特地提過,讓樑健多操心局裡的事情。所以,之後在彭書明出事後,督查室的工作又回到了樑健手上。
樑健以工作繁重爲由,將處長一職的事情提到了會議上。
黨組成員一共五個人,除了樑健,甄東文還有白秀琴之外,還有一位紀檢組長金國明,和一位研究室主任。
說來這位研究室主任也是一個比較具有神秘色彩的人物。原本環保局的黨組成員標準配置是,一位局長,三位副局長,一位紀檢組長。但這裡,少了一位副局長,而由這位研究室主任擔任了黨組成員,而且已經三年了。這三年裡,也遲遲沒有要將這位主任提爲副局長的消息。總之,就這樣一直不太合常規的存在着。
這位研究室主任的年紀比較大了,具體樑健也不清楚,看着有五十多歲了,帶着一副無框眼鏡,總是穿白襯衫外套灰色西裝,爲人不苟言笑,身上有一股濃重的學究味。而他的名字,也如他身上的氣質一樣。他名叫餘先生。
樑健提出要考慮處長人選的事情後,首先贊同的倒是這位研究室主任餘先生。樑健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又看向其他的人。
第二個表示贊同的是金國明。
金國明開口後,甄東文開口了,他說道:“督查室處長這個位置倒是確實不能一直空着。不過,目前似乎也沒合適的人選能擔任這個位置。”
他話音落下,金國明接着說道:“接下去有公考,可以先考慮從督查室中提拔一位,到時候公考的時候,再補充一兩個進來。好像,督查室也有一兩年沒進新鮮血液了吧?”
甄東文聽完瞧了他一眼,似乎是對他這話帶着些不滿意,口中不鹹不淡地說道:“之前不是有從研究室調過去一個嗎?”
這時,餘先生忽然接過話:“我正想跟你提這個事。當時你說,督查室忙不過來,從我這裡借個人過去幫忙寫寫東西。這一借,就借了大半年。我這研究室工作也很忙,少個人實在是轉不開,伍兵的文筆又是數一數二的,你打算什麼時候把他還給我!”
餘先生跟甄東文說話,像是平級在對話,甚至有些像是上司對下屬說話的味道。而甄東文對這樣的口氣,似乎也已經習慣,聽完,就立即說道:“我知道你那裡忙,這不是沒辦法嗎。督查室的人,你也是清楚的,伍兵要是不來幫忙,那督查室的報告,真是沒法看!”
餘先生看了他一眼,到:“總之,伍兵還是得回到研究室來,他這個性子,在督查室,那是在浪費生命。”
餘先生這話說得太斬釘截鐵,多少讓甄東文有些掛不住面,但甄東文竟然也沒生氣,竟然還是和顏瑞色的回答:“那這樣,等下一批新人進來後,讓伍兵培養一個新兵,新兵上手後,就讓他回研究室。”
餘先生沉默了一下,道:“行!”
事情這麼一打岔,好像大家就忘了處長人選的事情,餘先生說完,會議室裡就沉默了下來。過了幾秒,甄東文一邊動手將身前的文件夾合上了,一邊張嘴就要說話,樑健見勢不對,搶先說道:“剛纔說的關於督查室處長一職的事情,還沒說完。我覺得,剛纔國明同志說的挺有道理,可以先從督查室裡提拔一個擔任處長,這樣不僅業務熟悉上手快,而且跟同志們之間也熟悉,方便工作的開展。”
樑健將話題扯了回來,甄東文原本打算說出口的散會這兩個字就只好收了回去。他坐在那裡,臉色有些難看。
樑健說完,看向甄東文,問:“甄局長覺得這個意見怎麼樣?”
甄東文抿着嘴沉默了幾秒後,冷冷地問:“那你覺得督查室裡,哪位同志比較適合單位這個處長一職。”
樑健笑了笑,道:“我還是跟之前一樣的意見,我認爲無論從工作能力還是從職別上考慮,李啓東同志最爲合適的。”
甄東文臉色微微一寒,到:“他有作風問題。”
樑健道:“之前章副市長來的時候也說過,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李啓東即使有錯,我們也應該給他一個改正的機會。何況,李啓東的問題,也只是傳言,具體有沒有,我們也不好斷言。而且,目前那位女同志也已經調離了。”
樑健說完,金國明倒是接着樑健的話,附和道:“我覺得樑健同志說的挺對,人嘛難免犯錯,我們不能因爲一點點小錯,就一點機會也不給人家。這位李啓東同志的能力,我也是知道的。要是因爲這麼一點小錯就永不能翻身了,那也太可惜了。我們還是應該給他一個機會的!”
金國明的幫腔讓樑健挺意外的,他感激地看了金國明一眼。金國明笑了笑。
甄東文應該是氣得不輕,寒着臉不說話。這時,一直沒說話的白秀琴說話了。
“我覺得,楊秀梅同志也挺不錯的,可以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