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紀委辦案點。樑健只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他有時甚至會有幻覺了。這個房間裡沒有鐘錶,他已經不知白天黑夜。他實在不清楚,這樣的煉獄何時會結束。
當時溫照盛對他說:“不會太長時間,很快胡書記和我會想辦法,把你弄出去的。”可這個“不會太長時間”,似乎也太長了!樑健已經這麼多天沒有洗過一次澡,沒有睡過超過一小時的覺、沒有好好喝過一次水、沒有坐下來輕輕鬆鬆的吃過一次飯,他有時候想,即使真去坐牢,也比在這裡好吧!這裡簡直是集中營!沒有一點人身自由,連做人最基本的尊嚴都已經被剝奪乾淨。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這時談話室的門打開了。區紀委副書記楊炯走了進來。楊炯身板厚實,板刷頭,手中拿着一個黑色手機。樑健緩緩擡頭,第一次發現楊炯不像是一個紀委領導,更像一個特務頭子,他身上就有那種狠辣、發冷的東西。
身邊的辦案人員幫助楊炯拉了一把椅子過來,放在樑健身邊。楊炯盯着樑健道:“樑健,再拖下去已經無濟於事。不過是讓自己多受點苦而已。你的事情,中央都轉下了信訪件來,沒有轉圜餘地了,直到把案子辦下來爲止。你別存在僥倖心理!”
樑健口乾舌燥,說話非常費力:“我沒有事,你一定要把案子辦下來!是要弄成冤假錯案嘛?”辦案人員用手推了一下樑健的腦袋:“什麼冤假錯案!你沒事,我們紀委會叫你進來!我們吃飽了撐的!”
楊炯稍舉了下手,讓辦案人員別說話,楊炯自己對樑健說:“你還期待有人會保你出去嗎?別做夢了。溫書記今天跟我打過電話,說樑健肯定是真有問題,中紀委舉報信轉下來了,不給上級一個交代是過不去了,一定要把案子辦成鐵案。”
樑健聽到楊炯這麼說,心道,難道溫照盛真的已經放棄了自己?他當時跟我說得好好的,讓我支撐過去。他應該不會食言。但爲什麼那次之後,他一次都沒有來過!胡書記也沒有派人來過!難道他們都已經忘記了我,把我放棄了?
這時候,楊炯對樑健說:“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再不說,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我們要採取其他措施了。”
無論是身體和精神都極度透支的樑健,聽到這句話,情不自禁一陣顫慄。他聽過紀委對“兩規”人員採取的措施,有些是非常可怕的,沒想到這會就要輪到自己身上。樑健的身體抗議着:“是生命重要,還是死撐重要,你說了最多被冤枉幾年,如果不說,說不定就會死在這裡!”
樑健想到,自己其實跟胡小英、溫照盛都非親非故,他們憑什麼爲了他做出更多努力呢!可能胡小英、溫照盛真的已經放棄了自己。如果這樣的話,自己再撐下去,可能也只會多受皮肉之苦,最後還是難逃屈打成招的命運,搞不好連小命都保不住。
樑健意識到自己的精神正在節節崩潰。
楊炯失去了耐心,對邊上辦案人員說:“給他來一個‘矇頭遊’吧!”辦案人員頗爲興奮地道:“好叻!”
兩分鐘後,一盤水就被端到了樑健面前。楊炯冷笑道:“還不說,是吧?”樑健看看楊炯,沉默不語。他已經懶得回答了。
接着三個辦案人員一起過來,兩個人從背後扭住他的肩膀,一個人把樑健的腦袋按到水裡去。樑健掙扎,把邊上一個辦案人員甩開,從外面又涌進三個辦案人員。他們把樑健抓得嚴嚴實實,一個死命把樑健腦袋摁入水裡,無法呼吸的難受,讓樑健的肺部猶如快要炸開!
身體裡有一個聲音道:“快承認吧,快承認吧,否則他們會把你搞死!”
“霍”的一下,樑健被抓住頭髮擡起了腦袋。樑健感覺探照燈般的光亮刺入眼睛,然後就是楊炯的聲音:“怎麼樣,想好要說了嗎?”
樑健原本已經有些奔潰的神經,卻在他們這種侮辱當中,倔強了起來,他把嘴裡的水一口“噗”地朝楊炯噴出去,楊炯想要躲開,椅子後仰,直挺挺摔在地上,卻終究沒能躲開。身上還是濺了樑健的口水。
樑健說:“等我出去,不會讓你們好受,你們一個都休想逃脫!”辦案人員哈哈哈獰笑起來:“他還想出去!你聽過有誰進來了,還能出去的?”楊炯被噴了一身的水,更加憤怒:“你們給我把他摁到水裡,兩分鐘,別讓他起來!”
“好叻!”辦案人員,又要動手摁他。忽然從外面涌進急促的腳步聲,只聽到溫照盛威嚴的聲音:“住手,你們在幹什麼!”
辦案人員見溫照盛來了,都放開了手,畢恭畢敬地站在一邊。溫照盛喝道:“我問你們在幹什麼!在刑訊逼供!中央已經三令五申嚴禁刑訊逼供,你們還在搞這一套!”辦案人員都朝楊炯望去,希望得到楊炯的庇護。
楊炯從椅子裡站起來說:“這樑健不給他點顏色看看,他是不會說的,是一個賤人!”溫照盛斥道:“楊書記,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管怎麼說,你都是領導幹部。況且,樑健還是我們的同事,只要問題沒有查清楚之前,他就一直是我們的同志!你們用這種手段,對付一個同志,你們是要受到責任追究的!”
楊炯解釋:“溫書記,對待這樣的**分子……”溫照盛道:“誰是**分子!我們查錯了人。”楊炯說:“怎麼可能,那四萬塊分明是他拿了,只是他不承認而已!”溫照盛道:“那四萬塊在樑健表妹蔡芬芬手上,她已經來紀委承認了問題,並聲稱,願意接受任何處罰。”
楊炯一下子就傻眼了:“什麼!”溫照盛又說:“他表妹還舉報你,說你當時跟她談話,有誘供的嫌疑,對她承諾說只會找樑健談話,不會立案調查。”楊炯憤怒道:“這婊……”
溫照盛不讓他罵完,就道:“還不快放開樑健!”
樑健聽到自己的問題終於弄清楚了,可以馬上離開這裡,心裡放鬆,倒在了地上全無知覺。
隨後,樑健被送入了市第一醫院。這幾天的煎熬已經完全讓樑健虛脫。胡小英吩咐溫照盛,找最好的醫生,不能讓樑健在精神和身體方面留下影響。夜半時分,胡小英在單位加完班,去看了樑健。
區委組織部辦公室方羽,一直陪在樑健身邊。此時夜深了,她本趴在牀邊,聽到有人進來,轉過身,見區委書記胡小英穿着一身海洋藍色套裝靜靜站在牀邊,她趕緊站了起來。胡小英看着這個雙眼明亮的女孩,笑了笑,問了問樑健的情況。方羽口齒清晰,落落大方:“醫生說沒有什麼大礙,只是這幾天遭受了折磨,如今放鬆下來,身體不聽使喚。樑健身體素質好,睡眠是最好的休息,相信幾天之後,應該就會恢復的。”
胡小英看着熟睡中的樑健,這是她第二次來醫院看他,眼眶中不免有些溼漉漉,爲避免方羽察覺,她很快便離開了,出門之前她又回頭說道:“方羽,辛苦你了!”方羽的笑容很純淨,說:“不辛苦,應該的。”
從方羽純淨的笑容裡,胡小英似乎感覺到了一絲幸福的味道,心裡不由有點發酸。隨即,便搖了搖頭,在心裡笑道:難道我是在吃方羽的醋?!
在車上,胡小英給溫照盛打電話:“對那些刑訊逼供的幹部,你要按照中央有關規定,進行嚴肅處理。這種行爲,不應該發生在我們紀檢監察幹部隊伍當中,如果不以儆效尤,這種情況還會發生,對整個紀檢幹部隊伍也會造成負面影響。我相信你應該懂的。”溫照盛說:“我懂。”
第二天下午時分,樑健才醒過來。看到白色的牆壁,白色的牀被,白色的窗子。屋子裡最顯眼的色彩是,一身天青色連衣裙。樑健把有些迷迷糊糊的眼神,用力聚焦在那個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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