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政治爲我而來,無比迅疾。但是,很遺憾,沒有太刺激的感覺。我表情麻木地接受了它盤旋而下,至爲華麗的凌空一擊,我甚至連耳朵都沒有捂一下,不需要。
是的,超規格。不僅僅體現在調查組的工作環境上———按照他們的說法,原本是要帶我去市委大樓的紀委辦公室,但是那裡現在給人圍着,所以改這裡辦公了———該說法只是讓我笑了笑,我對這個沒興趣。我只知道針對我而來的這一次調查規模絕對宏大,相當給我面子。工作組甚至還有着一個響噹噹的字號,直接讓我聯想到911。
119事件調查組。沒開玩笑,真就叫這個,呵呵。
他們告訴我,於11月9日在長川爆發的這起有組織有預謀的騷亂,就是工作組的調查內容,而我,就是他們的調查對象。
還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在這個會議室裡,即將展開的不會是調查,沒那麼溫文爾雅。應該會是一次壓迫性的審訊。是的,我肯定。
但是,我決不屈服!繳械投降不是我的習慣!———呃,好象沒有人有這種習慣吧?又或者說,投降也解決不了問題———如果投降可以解決問題,世界將會插滿白旗。我想是這樣。
就跟我們在這張偌大無比的會議桌上的所處態勢一樣。交鋒的雙方,實力懸殊,完全不在同一個級別上。我,一個小人物,身份卑微,面對的是整個長川政壇。我覺得自己此刻這個樣子有點象堂吉訶德,騎着毛驢,手拿長槍,試圖挑戰巨大的政治風車———呃,其實這個都不能算,我連一匹毛驢都沒有,更不用提什麼長槍了,貌似我將立馬就會被無情地絞碎。
可是———這不是我想要的。我從來就不願意做一個悲劇英雄,哪怕是史詩性的。
所以我反抗了。這次反抗的後果是———在這次力量懸殊的對決中,我取得了完勝。我讓那些自以爲真理在手法律在肩的政界大佬們一次次沉默,一次次哀嘆,一次次地啞口收聲,無言以對。
………
審訊從第一個字開始。沒有任何過場,甚至連姓名職務之類打底的交待都不需要,單刀直入,殺氣騰騰。
“你爲什麼要挑起這次騷亂?你的動機是什麼?”問話的是紀委書記,長川政壇大佛,三屆元老。
“我?騷亂?”我有點莫明其妙。“沒有啊。”我一臉無辜地說,“誰看我幹了這事?哪隻眼睛看見的?”
“沈宜修!”嘭的一聲大響,有人一掌拍在會議桌上,我側頭一看,是陸檢察長。這位領導有拍桌子的愛好,真拿他沒辦法,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練個鐵砂掌什麼的,這一出門在外,看見不要錢的桌子就亂拍一通,反正也不是自己家的,拍了也白拍。
“不要自作聰明!你以爲上網乾的那些事,就沒法提證據?!”陸檢連連地拍打桌子,也不知道他的手疼不疼。“網絡地址,你的筆名,你寫的那個烏七八糟的小說,全是證據!”陸檢說一句拍一下,“鐵證如山!”又是一下。
“說這個啊?”我看着陸檢在空中揮舞,很有氣勢的鐵掌,笑了,“寫小說嘛。你也知道的。”我隨意地說,“就這回事。允許虛構嘛,我胡編的一玩藝,陸檢你也別當真。”
我不用看,我知道他想讓我看什麼。“是啊,好多人對吧?鬧事對吧?”我說,“跟我有什麼關係?我也就是寫了一小說。沒人說不讓寫小說吧?”
紀委陳書記發火了。“你寫的那是小說嗎?小說能挑起這麼多人嗎?還虛構?我看你寫的全他媽真事!”老傢伙罵起來了。我靠!
“好吧好吧我認了。”我立馬妥協,“你們要覺得我寫的那書全是真事的話,我也沒辦法。”我說,“那就麻煩你們誰來告訴我一句,誰規定的不能說真話啊?這有罪嗎?犯法嗎?法律哪家的啊?”
“………”全場沉默,雖然理應所有人都在心裡罵我的囂張,但是沒有人回答我的挑釁。
“是啊。”我得意洋洋地說,“這真是一個悖論。”
領導們相互看了幾眼後,坐我正對面的政法委耿老大開口說話了,“沈宜修。”他的態度倒還平和,“你是一個黨員,一個幹部,你應該知道,什麼是能說的,什麼是不能說的———”
“對不起,我不知道!沒人跟我打招呼!”我打斷他的話,“再說了,你們一定要覺得我這職務身份不能寫小說的話,你們都拿去好了。”我無所謂地說,“行政黨紀,什麼處分都行,雙開也可以,沒有關係,我挺得住。”
“但是———”我說,“如果你們想要論上法律,這事可就有點難,我不知道法律哪一條規定了不許說真話。”
座上袞袞諸公面面相覷,面對我這副典型的破罐破摔嘴臉,一時都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又是陸檢———這位老大今天不知道爲什麼,看我特別不順眼,又衝着我來了。“沈宜修,你不要強辭奪理,你以爲法律真的就奈何不了你?你太無知了!”
“是嗎陸檢?”我轉臉看着他,“也許我真的很無知。”我的語氣有點無賴,“那我就不要罪名了,你抓我坐牢吧。”我說,“如果陸檢覺得將我繩之以法,能夠有助於這件事情平息的話,我悉聽尊便!”
“…………”所有人再次沉默。
是啊,這又是一個悖論。解決我,絕對不代表解決了問題,而且我可以肯定,那樣問題將會更復雜,呵呵,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