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海濤十分高興地表示擎天置業不愧是青原市的老牌企業,很多的設想和思路走在了政府的前面,這是最令人歎服的,希望可以進一步協商,把政企合作的這塊蛋糕越做越大。
伊海濤雖然有些興奮,但是話只說了七分,還是留了三分,並沒有當即答應秦達明所提的條件,更不便在批土地的問題上表態,擎天置業目前的資金捉襟見肘,不足以支撐兩個巨大的項目,一旦資金鍊斷裂,政府所要承擔的風險就太大了。
所以,伊海濤不敢答應得太快,還是向朱敏文匯報了之後再說,反正現在着急的是秦達明,城市建設要穩紮穩打地推進,這是朱敏文穩定發展的大原則。
相談過後,已經是五點半了,秦達明自然要邀請伊海濤留下來共進晚餐。
伊海濤客氣地謝絕。
秦達明卻說,我知道伊市長曆來反對大吃大喝的奢靡之風,沒有安排外面的高檔酒店,就在擎天置業的小餐廳吃頓工作餐,也算是伊市長體察民情與民同樂嘛。
伊海濤也沒再推辭,到了餐廳他才發現,這裡裝修得比五星級酒店還有品位,半層樓的餐廳,只有不到5個可以分割的包房,所有裝飾幾乎都是高貴典雅,又凸顯濃郁的中國風。
一出電梯口,就是金色錦緞包裹的背景牆,上面的單鶴朝陽完全是絲線繡上去的,四方紅木几上擺着兩個對稱的黑色燈罩金色燈柱的檯燈,顯出一股大氣沉穩的高貴感,兩邊典雅的素色立體乾花,凸顯出時尚門廊式設計的精妙。
伊海濤光顧過許多的高檔酒店,心裡十分清楚,越是中國風古典味十足的裝修,那就意味着成本上不可估量,關鍵他很欣賞設計者的品味,極具品味又不媚俗,很符合官場中人的嗜好。
等到菜上來了,他才覺得更吃驚的在這裡,因爲第一道菜居然是他最喜歡的一道菜:梅菜扣肉。
一切都順風順水。
伊海濤最近可謂是意氣風發,江北開發區蓬勃發展,沿江商貿圈順利啓動,而且在書記辦公會上,朱敏文同意照着打造沿江風光帶的設想,追加一個主題公園和五星級賓館項目。
江南江北,比翼齊飛,城內城外,遙相呼應,這兩大政績工程的建設,可以讓青原的形象建設整整提速好幾年,光是解決城市名片的問題就將是濃墨重彩的一筆,也標誌着青原發展從此步入了快車道。
同時,伊海濤與朱敏文之間建立了工作上的默契,政府這個龐雜的機器也在伊海濤的精心操控下慢慢進入了高效運轉的狀態,青原市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欣欣向榮,在外人看來,伊海濤完全是一副雄心勃勃、大展宏圖的樣子。
楚天舒作爲伊海濤的秘書,這些天來跟着他東奔西走,每天回家洗了澡倒頭就睡,週末研究生班的課也缺席了幾次,嶽歡顏也好幾次在電話中抱怨,你要再不露面,毛毛豆豆可能都快想不起他們的狗舅舅了。
楚天舒就開玩笑說,毛毛豆豆談情說愛都忙不過來,哪裡還有心思想他們的狗舅舅啊。
嶽歡顏就把毛毛和豆豆喊過來,大聲地問他們想不想狗舅舅,毛毛和豆豆當真在一旁直叫喚,惹得楚天舒心裡也是一陣說不出來的感動。
要說秘書每天的工作其實也差不多,早上七點起牀,然後坐上萬志強的車去接伊海濤,再然後便和伊海濤一同去小食堂吃早餐,接着便是正式上班。
正常情況下,上班的時候秘書要做的事情並不多,接待客人,替伊海濤跑腿,再就是收集一些資料,文件批示的分送等等,領導講話稿之類的事務都不用楚天舒操心,都有一處的譚廣德和二處的蘇幽雨在忙乎。
當然,這些程式化的工作,看起來好像沒什麼大多值得楚天舒傷腦筋的地方。
但是,伊海濤往往會佈置他去做一些超越秘書職責範圍之外的事情,諸如協調世紀陽光工商註冊變更手續,分劈臥龍城項目在江北開發區與青北縣的稅收指標,督辦主題公園和五星級賓館的土地掛牌交易等等。
說實話,伊海濤工作逐步步入正軌之後,楚天舒的秘書工作也輕鬆了不少。
他現在就期待着伊海濤正式當選上市長的那一天。
有時候閒下來,楚天舒也會盤算今後自己的發展方向,在市府辦公廳幹了好幾個月,他認爲自己並不是特別適合做一名中規中矩的秘書,思想上不夠成熟,情緒上不夠穩重,做不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那種境界,還是像王少磊一樣,在基層做點實實在在的事更爲踏實。
確實,秘書這個行當,外人看上去風光無限,其實只有身在其中並歷盡甘苦者,才能品其精髓、得其三昧。
楚天舒有時候回想起當年在大學讀過的歷史書籍中,多有對古代師爺、幕僚的專門描述。
那些師爺、幕僚,大抵類同於如今的秘書。
當時,楚天舒在想象着酸腐的師爺形象,免不了要嘲弄一番,沒想到,出了校門之後,自己也竟然淪落成了一個紹興師爺的角色,每每聯想至此,不由得都要搖頭苦笑。
在古代,江浙一帶文風旺盛之地如浙江紹興、江蘇虞山一些地方,素以狀元輩出聞名天下,同時也以盛產師爺而舉國皆知。
到了清朝,紹興師爺甚至在京城形成了一個勢力不小的族羣,黨羽遍佈各個官府衙門的掌門人物之側,惹得慈禧太后老佛爺都深感恐慌,最後不得不借助楊乃武與小白菜一案,狠狠整了紹興師爺黨一個屁滾尿流。
那時的師爺,多以此爲終身職業,若是有幸伴得李鴻文、左宗棠、曾國藩之類的名臣,同樣可以隨之名揚天下,享得人間富足安逸之極樂。
等到進入現代,隨着社會文明程度的提高,秘書隊伍迅速膨脹乃至蔚爲大觀,同時又不免有些魚龍混雜,就說眼下,且不論那些黨政機關,但凡是稱得上一級組織、團體者,甚至哪怕只是三兩個人的皮包公司,那些長字號、總字號首腦人物後邊,必有拎皮包、端水杯的秘書隨侍。
尤其那些男性官員或老總,如其秘書前邊再加個女字,那就又多了一層曖昧的味道,於其中多數人而言,秘書不過暖身之衣、飽腹飯碗而已。
當然,堂堂政府機關秘書如楚天舒等,情況又有不同,所在機關、服務對象並非一般,自身能力、水平、檔次在那裡擺着,自然不是社會上一般的雜色水貨所能同日而語。
不過,話又說了回來,不管檔次有多了不起,服務的機關多大、領導級別多高,秘書也還只是個秘書,這個職業終究只宜過渡,做得再出色也只能作爲通向仕途的一塊跳板。
有一次,楚天舒忙裡偷閒請向晚晴吃飯,閒聊的時候,向晚晴給他講了一個京官秘書的故事,讓他徹底斷了把秘書做下去的念頭。
兩個人邊吃邊閒聊,有一搭沒一搭就聊到了楚天舒的工作上。
向晚晴就問:“天舒同志,給領導當秘書挺過癮吧。”
楚天舒就說:“記者同志,我要是回答了,不會上今晚青原衛視的頭條吧。”
向晚晴用筷子頭敲了楚天舒一下,說:“上你個頭,你以爲你是市長啊,放個屁都能上頭條。”
楚天舒縮着脖子,小聲說:“記者同志,咱正吃着飯呢,能不能文明一點兒。”
向晚晴撲哧一笑,偷偷環視了一下四周,看並沒有引起其他食客的注意,又衝楚天舒擠了擠眼,算是接受了批評。
楚天舒故意說:“說心裡話,晚晴,跟在領導身邊,被人前呼後擁的感覺的確不錯,而且大樹底下有陰涼,辦個私事、揩點油水也很方便……”
向晚晴不等楚天舒說完,搶白道:“那你就願意一輩子老死在秘書崗位上,永遠跟在領導後面做些拎包端茶杯熬夜爬格子的勾當,永遠扮演一個聽人使喚的太監角色。”
楚天舒苦笑道:“你看,我還沒說完呢,你就推理分析出來一大堆,晚晴,你這是記者的習慣性思維,就像當老師的,見誰都當學生來教育。”
幾句話,說得向晚晴有點不好意思了,她小聲說:“天舒,我是怕你在領導身邊呆成了,磨沒了銳氣,丟掉了抱負,在良好的感覺中變成了一隻不思進取抱殘守缺的蝸牛。”
“哪能呢。”楚天舒笑笑,說:“晚晴,我知道你是爲我好,你當初就說過,我這個脾氣秉性的人,是當不好一個秘書的。”
向晚晴點點頭說:“嗯,你現在這個秘書當得還是挺稱職的,我看伊市長對你很信任,也很器重。”
楚天舒搖搖頭說:“現在是非常時期,我只能憋着自己循規蹈矩地當好這個秘書,真要是讓我長期這麼幹下去,我自己都會受不了的。”
向晚晴聽了,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着說:“天舒,我給你講個秘書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