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週五的時候配的。”孫寧卻是沒精打彩的回答。
“怎麼啦！現在你做副科長了，還有什麼不開心的啊！”顧如雪一笑，給孫寧衝了一杯熱熱的菊花茶。
“我是職場得意情場失意，顧如雪，我可能要離婚了。”說着，眼睛裡的淚水就直直滴落入水杯裡。
“怎麼了？！你才結婚幾個月啊！再說，你還懷着孩子呢！別動不動就亂說話。”她本不想八卦，可這個消息確實讓她震驚。
她不是沒見過離婚的，可是像這樣大着肚子鬧離婚的，還真是少見。
“結婚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跟公公婆婆處不好。他們不是輕視我孃家沒錢，就是嫌我這、嫌我那。我跟他們吵了好多次了，我也吵累了。這一次，他們竟然聯合孫勇一起對付我。你說，我該怎麼辦？！”一大早的，孫寧竟然就哭了起來。
“哎呀，都是小事情，沒必要扯到離婚啊！你跟他們好好坐下來說說，都是一家人，互相之間理解一下就好了。再說了，一家人談什麼對付不對付的，他們再厲害能怎麼對付你？！”平時孫寧沒少給她講公婆的壞話，她對她家裡的事情還是知道一點的。這個時候也不好說誰對誰錯，也就只能好好勸她了。
“可是今天早上，孫勇把他家門鎖都換了，讓我什麼都不用再說，準備離婚再找他，他給錢我做掉孩子。現在寶寶都六個月了，有胎心有胎動，是一條命啊！他竟然說這種話，怎麼辦啊！怎麼辦……”一會兒，孫寧哭得跟淚人一樣。
“什麼？！怎麼發展成這樣？！”還有男人要自己老婆把孩子做掉離婚的嗎？！這讓顧如雪聽來，完全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可是就發展成這樣了，他們家沒人喜歡我，連孩子也不要了，我完全無法立足了。以前我總以爲我懷了孩子，在他們家就應該是女王。可是沒想到，就算懷了孩子，你們想把我趕走就趕走。連孩子在他們的心目中，什麼也不是。”越說越傷心，乾脆捶起桌子哭了起來。
“好了、好了，你小點聲，不要讓其他科室人聽到看笑話。”連忙取了紙巾遞給孫寧，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不行了，今天一大早就又吵架，我頭好疼，我要去牀上躺一會兒。如果有領導來幫我頂一下，我不行了。”哭了一會兒，孫寧已起身，剛上班沒多久，又提前早退。
這就是剛剛當了副科長的工作態度，顧如雪不得不爲她有些汗顏。
辦公室一大早的就又剩顧如雪一個人，長噓一口氣，把一邊的電腦打開，反正這個時候也沒人來辦證。
打開網頁，不知道怎麼的，就點入了南湖縣的政府網站，大塊大塊的全是安鄉的抗洪搶險新聞，似乎將她又帶回了幾天前。
不過多數的新聞落款，都是“特約記者：汪小枚”。
當然，這並不是顧如雪的關注點。
顧如雪是新聞系畢業的，看到這一則則的短文，再聯想到自己親身在安鄉的體驗，眼眶不由潮紅一片。
鬼使神差的，她打開了文檔，寫下《當代最可愛的人——記南湖縣委書記俞行光》的題目。一時之間，在安鄉時的一幕幕、一段段如電影般在腦海裡回放，顧如雪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躍了起來。
“‘保衛家園！’‘保衛親人！’‘保衛孩子！’在一聲聲振奮人心、響徹雲宵的高呼中，我的注意力被人羣中一個高大偉岸的身影所吸引，他便是南湖縣的縣委書記俞行光。從他的身影中，讓我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熱血男兒，什麼叫做擔當……”
“哎！辦證！”中途被打斷了兩次，不過並不影響顧如雪的行文。
因爲有了這些親身經歷，顧如雪只覺得文思泉涌，不到三小時，她竟然揚揚灑灑地寫了一篇長達萬字的長篇通訊報道。
從頭到尾修改了幾遍，爾後覺得非常滿意。
點開《怡景日報》的郵箱，就準備向其投稿。可是姓名與單位地址怎麼寫呢？！
如果寫自己的真實姓名和單位，那俞行光會怎麼想？！他總是把自己想得那樣複雜，搞不好他又會以爲自己是抱有什麼目的的。
可是如果寫別的名字……寫什麼呢？！難道寫“暖暖”嗎？！不！暖暖不存在了，從那次武當之行回來，“暖暖”就不在了。
今天寫這篇通訊報道確實沒有什麼目的，只是手癢爲寫而寫，管“其他”人怎麼想呢？！
頓了頓，誰知道會不會用呢？！還是掛上了真實姓名與單位。
想了想，又往《人民日報》投了一份。管它呢！沒準都用不出來呢！碰碰運氣也好。
做完這一切，已是中午下班時間，正好取包準備下班。
“嘀嘀嘀……”剛走到辦公室門口，辦公室電話又響了起來，顧如雪只得返回辦公室。
“喂，辦證科，請問哪位？！”拿起聽筒，顧如雪客氣地問道。
“囡囡，是我。”孔餘的時間算得真準，早一點晚一點也不打，正好踩着下班的點打。
“什麼事？”倒是把孔餘上週的電話忘記了，也許他真是有什麼事找自己呢！
“怕你晚上有約會，所以中午一起吃個飯吧！”依然還是很陌生地客氣，而這客氣讓顧如雪覺得異常的不習慣。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電話裡可以說嗎？！”孫寧肯定在租房裡，她現在懷着孩子還這般的傷心，真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麼情況，顧如雪很想中午回去看看。
“電話裡說不好，出來吧！我在你們計生站門口。”有些吞吞吐吐的，孔餘頓了頓纔回答。
“好吧。”本來不太想與他見面談話，可是聽他的口氣很奇怪的樣子，似乎是真有什麼事情要找她。孔餘一直是個很講面子的人，他能這般的吞吞吐吐肯定是有他原因的，所以想來想去顧如雪還是決定赴約。
經歷了那麼多以後，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掛了電話，走出辦公樓，孔餘真的就在計生站門口等着她。
他還是那樣的俊逸，只是臉上多了一些憔悴。估計是孩子太小，他爲孩子操心較多吧！
“就到對面的‘雲之妙’吧。”見了顧如雪，孔餘微微顯得有些緊張。
“嗯。”不知道怎麼的，顧如雪對孔餘的改變有些酸酸的感覺。以前他說話從不這樣的，在顧如雪面前一直是趾高氣揚、安排她這這那那的，可是現在……就好像是個歷經滄桑的老人一般。
兩個人並肩走着，一路……無語。
以前他也不這樣的，似乎與顧如雪一起出門是件很丟人的事情，一起出門時他總是走在前面，顧如雪在後面追也追不上。
進入餐廳，更是破天荒的幫顧如雪把軟椅拉開，讓顧如雪都有些不敢坐了。
顧如雪不是第一次來“雲之妙”餐廳，因爲離單位近，跟俞行光來了好幾次了。
她知道這個地方並不便宜。
可按照以前孔餘的消費，頂多就是與她在路邊攤擼個串的檔次，這地方對於他來說也太高級了吧。
“想吃什麼？！”取了菜單，對着顧如雪微微一笑，把菜單遞給對面的顧如雪。
顧如雪只覺得全身都是雞皮疙瘩，似乎早就忘記了他溫柔時的樣子，忽然又見溫柔，她真有些受不了。
話說點菜這種事情，以前每次來都是俞行光做主點菜，也沒問過她的口味，可是每次點的她都喜歡吃，除了那次的生魚片。
“隨便，簡單點就行。”顧如雪搖了搖手，其實她是不會點菜的。
孔餘略爲有些尷尬，把菜單拿到自己面前看了看，一時之間也不知道點什麼好。是啊！與她戀愛半年，結婚三年，他從來不知道她喜歡吃什麼。
隨便點了兩菜一湯，這才把菜單交到服務員手裡。
很巧，餐廳裡竟然一直反覆播放着《最熟悉的陌生人》這首老歌，顧如雪託着腮邊聽邊用手指輕輕敲着桌子。
她以前對歌沒什麼研究的，可是現在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聽歌、唱歌了。特別是這個時候聽這首歌，真是別有一番的情愫。
“只怪當初我們愛的那麼洶涌、愛的那麼深……”
當聽到這一句時，顧如雪不由低下頭去。
她與他之間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愛的洶涌、愛的深！他們是怎麼走到一起的，到現在回過頭來，跟開了一個玩笑一般的可笑。
只是，那個她自認爲跟她愛的洶涌、愛的深的人，只怕也只覺得與她之間只是個玩笑罷！
“我……又離婚了。”安靜了好一會兒，孔餘這纔有些唐突地說道。
“啊？！哦。”先是一驚，但馬上又覺得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對趙怡雨並不太瞭解，可也算過了幾招，真是個厲害的女人，估計這世界上沒幾個男人能受得了。而孔餘，他曾是那樣驕傲的人，怎麼會屈服於她的耍潑之下呢？！
“你……不安慰我兩句的嗎？！”對於顧如雪太過於平淡的反應，這倒輪到孔餘不習慣了。
記得以前自己在生活中、工作中遇到了煩心事，她就好像一個婆婆嘴一般不停地安慰他沒事，下次努力什麼的，直到安慰得讓他覺得她太煩太煩吼她爲止。現在，他離婚這麼大的事情，她竟然如此這般的平靜。
看來，他與她之間，真的再不是從前了。
“現在這個社會，離婚也很正常啊。”就是，離婚怎麼不正常了，她不是也離了婚嗎？！他不是還離了兩次婚嗎？！離婚，真的好正常了。
“因爲孩子不是我的。”是的，他們都離過婚，離婚對他們來說確實很正常。喝了一口水，孔餘又淡淡地說道。
“嗯。”顧如雪的話更精簡了，對於孔餘的話只是嗯了嗯，似乎沒有任何的看法與觀點。
“你知道？！”今天的整個談話讓孔餘覺得，也許一直以來他從未了解過顧如雪。他以爲她該哭的時候她卻沒哭，他以爲她該笑的時候她卻沒笑，他以爲她會激動的時候她卻平淡如水，他以爲她會平淡之時、她還是平淡……
對的，似乎他的什麼事都入不了她的眼，她對他、已經不再是從前。
“略有耳聞。”顧如雪把目光轉回來看向孔餘，然後點了點頭。他們不再像同學，不再像朋友，更不再像夫妻，只是兩個互不相干的人坐在一起談着都知道的一點事情。
“你早知道？！可是你……”
“可是我爲什麼沒告訴你？！那是你家裡的事，外人誰都不能管的。”顧如雪與孔餘同年的，以前事事聽他的，可是現在這一刻，她忽然覺得她以前好愚蠢。此刻的孔餘就好像小自己好幾歲的小弟弟，這麼簡單的道理也不能明白，以前她怎麼會事事都聽他的錯誤指揮呢？！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又是沉默了好一會兒，孔餘忽然問道。
“啊？！我？！沒有，沒有什麼打算，我現在很好啊！你呢？！”似乎他的問題很讓人詫異一般，顧如雪先是一愣，爾後又放鬆地一笑。但最後，她輕描淡寫的反問一句，似乎這一反問是居高臨下的，可並不是她故意的。。
孔餘正想要說什麼，服務生把點單食物端了上來。
一份清蒸桂魚，一份小炒農家肉，一份皮蛋冬瓜湯。魚是主菜，可是顧如雪一筷子也不動，就光喝着皮蛋冬瓜湯。
“吃魚，桂魚肉很鮮嫩的，我記得你以前最愛吃魚。”孔餘指了指魚，而顧如雪只是微微一笑。
“我雖然長在湖區，但我從來不吃魚的。”似乎有些尷尬，顧如雪乾咳了一下。
這就是與他結婚三年的男人，連她從來不吃的東西也不知道。
“那……吃肉。”孔餘當然更窘，連忙又給她夾肉。其實他早就留了一手，魚和肉都點，總有一樣是合她胃口的。
“我有咽炎，不能吃杭椒，
一吃就咳嗽。”是的，農家小炒肉是用很辣的杭椒炒的，而顧如雪以前做菜都是依着孔餘的口味。有時候做孔餘喜歡吃的辣菜，而她一口都不能吃。這一切，都是結婚三年而他從未發現過的。
點了三道菜，而她就吃一道，孔餘干脆放下了筷子。
以前，他真的對她關心甚少，而她、總是對他千依百順……
“怎麼不吃了？！下午還上班呢！”記得孔餘很喜歡吃辣，顧如雪把農家小炒肉夾到他碗裡。其實不管如何，她並不想讓他難堪的，就算讓他難堪了，她也絕對不是故意的。
“說真心話，你恨我嗎？！”深嘆一口氣，現在、想要從她的口裡聽到真話，似乎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以前可能恨過，但現在絕對沒有。”不愛說謊，所以認真想了想，顧如雪很坦白地回答。
“爲什麼現在不恨？！”其實，他更希望她一直把他恨着，這樣起碼說明她一直把他放在心裡。可是現在聽到她說不恨了，那說明，她的注意力已經放到別處了，連恨他都沒空了。
“不說這個了吧！我現在只想好好工作，沒想以前那些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再提其實沒什麼意思了。”如果他是找她幫忙，她依然會幫。可是敘舊，那就算了吧！
“你現在住哪兒？！昨天晚上我去以前的小租房了，發現裡面已經換住別人了。”低頭又吃了一點東西，擡頭看向顧如雪。
“跟朋友合租了，這樣會便宜一點。”沒有料到他還會去她住的地方找她，就算是戀愛那一會兒，他也從來沒有主動去哪裡找她過，頂多就讓同學告訴她、讓她去哪裡找他而已。
“如果在外面住不習慣，回去住吧！那房子一直空着，我沒賣。”好久好久，顧如雪已基本快要忘記這個話題，孔餘忽然又來了一句。
“不用。我租的地方離單位很近，走路不到十分鐘。而且是合租，租金也不貴。”顧如雪忽然覺得他這個邀請讓她有些不安，他們離婚了，讓她去他那裡住，他這算什麼邀請？！對顧如雪來說，真的太不合適了。
“能告訴我，是誰幫你安排的工作嗎？！”結婚三年她的工作一直沒着落，相反一離婚她就閃電般的有工作了。這對孔餘來說，確實是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只是運氣而已。我吃飽了，我買單吧！”看孔餘今天的胃口奇差，顧如雪取了紙巾擦了擦嘴巴，叫來服務生。
“不、我買單。”連忙把服務生裡的單子一把搶過，這點尊嚴他還是需要保留的。
真的，這頓飯，從頭到尾，顧如雪只覺得心酸。
“我們還是朋友嗎？！”一起走出餐廳，在計生站門口，孔餘又問。
“是啊！”清了清嗓子，顧如雪一笑。秋天了，空氣好乾燥，嗓子又疼起來了。
“把電話告訴我吧！保證不騷擾你。”要個電話都這麼費神，可是孔餘又一次做了自己以前不會做的事情。
“我打給你。”他的每一句話都讓她心裡酸酸的，以前那個自信、驕傲、甚至有些狂妄的孔餘，你去哪兒了呢？！取出手機，熟悉地按上他的號碼，等電話一通就掛掉。
“嗯，我記下來了。”似乎得到了一個什麼寶貝，孔餘把電話存起來後滿意一笑。
“那我走了。”還有二十分鐘就上班了，不想遲到，沒有回租房就直接來了單位。轉身，顧如雪向辦公室走去。
孔餘一個人在計生站門口看着裡面，直到顧如雪徹底的消失在了他的眼際。
是的，那個孩子不是他的，在孩子生病做血檢的時候他終於發現了這個讓他恥辱的事實。
離婚是必需的，可是結婚三年沒有孩子和趙怡雨的孩子是別人這諸多事情，讓他對自己的身體產生了懷疑。經過檢查，原來真的是他的身體有問題，不能生育。
結婚三年沒有孩子是他的問題，不是顧如雪的，他竟然連檢查的機會都不給顧如雪就跟她離婚了。
他變的很害怕起來，他都做了一些什麼啊！
試問這個世界上，誰能忍受沒有自己的孩子？！恐怕這個世界上只有顧如雪這樣的女人，纔可能跟他傻兮兮地平靜生活一輩子。
可是通過今天跟她的吃飯，發現她跟以前有了很多的不一樣。而最大的不一樣，就是他在她的眼裡已經什麼也不是了。
以前，她滿眼、滿心全是他啊！
因爲他哪頓吃少了一點，她就會滿臉都是自責，覺得是她飯菜沒做到合他的胃口；因爲他在家無意地鎖鎖眉頭，她就會馬上檢討自己哪裡沒做好，是不是她惹他不高興……
甩了甩頭，但顧如雪就是顧如雪，她不可能會變得不是顧如雪。譬如，今天她還是會赴他的約，還是會跟他好好說話嘛！
他覺得他還是有機會的，因爲他知道，不管如何，她永遠都是善良的……
回到辦公室裡，顧如雪有些害怕。
在電話裡，孔餘說是有事，可是在飯桌上，他什麼事也沒說，全說得一些奇奇怪怪地話，他到底想要表達一個什麼意思呢？！
他以前不這樣說話的，譬如他第一次跟她說話的時候：“做我女朋友吧！”多麼簡單明瞭，多麼簡單易懂啊！
不過很出意外，一連兩週他都再沒找過她，反而讓顧如雪覺得那頓午餐份外的不真實，只是一個夢境一般，就如那三年的婚姻。
“顧如雪，王站長讓你到他的辦公室去一下。”顧如雪正在給別人辦證，孫寧接了辦公桌上的電話後對顧如雪說道。
“王、王站長找我？！”沒聽錯吧！他找她做什麼呢？！該不又是說上次那件事吧？！可是過去很久了，而且站裡又進了個新來的大學生，不是他什麼親戚啊！那該不是想到給她穿小鞋吧？！天！那可真是慘了。
顧如雪滿心的忐忑，把手上的工作交給孫寧後，小心意意向王站長辦公室走去。
深吸一口氣，然後敲了敲辦公室的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