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委會後,劉雲強就有些心神不寧,他總覺得會有些事情發生。
楊衛國執意要調查太陽紙業,這讓劉雲強很是被動,甚至有些擔心。雖說在得知鳳凰湖被污染後,他第一時間就給葛浩打去電話求證,葛浩也是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證,絕對沒有問題,不過以他對葛浩的瞭解,劉雲強壓根兒就不相信,太陽紙業真和這次鳳凰湖被污染沒有半點關係。反覆考慮之後,劉雲強給葛浩打了一個電話,想要提醒他再三注意,不管是不是往鳳凰湖排放了工業廢水,別讓楊衛國抓住證據就好。可連續打了三個電話,始終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劉雲強越發坐立不安,他憤然掛上電話,起身準備去找這個傢伙好生說道一下,卻見秘書小徐神色有些慌張地走了進來。
劉雲強眉頭微微一皺,剛想要訓斥幾句,卻聽小徐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劉雲強心中一驚,不小心被香菸給嗆到,發出一連串劇烈的咳嗽聲。楊衛國要再調查太陽紙業這事並不稀奇,常委會上呂慶東也是同意了的。可這麼快就行動,而且除了楊衛國之外,就連政法委書記楚建國都親自帶隊,市裡出動了大批警力,之前竟然沒有和他通氣,這就顯得有些不合常理了。
呂慶東這隻老狐狸,這又唱的是哪一齣?劉雲強不相信,不得到呂慶東的示意,楊衛國能夠指揮得動楚建國。
揮退了小徐,劉雲強略作思忖後,抓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楚建國的電話,臉上的表情儘可能顯得風輕雲淡道:“呵呵,建國書記啊,有沒空?沒事,就下班了想和你坐坐。呵呵,好的,沒事,下次嘛,記得把你家裡的那瓶茅臺帶上哈,我可是早就垂涎欲滴了……”
放下電話後,劉雲強的臉色變得極爲難看。他抽了口煙,吐出一團煙霧,繚繞的煙霧遮住了他表情複雜的面龐,讓他的輪廓顯得有些朦腦。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劉雲強掐滅了菸蒂,吩咐秘書小徐道:“備車,去合陽!”
小徐應了一聲,出門時,偷偷觀察了一下劉雲強的臉色。看得出自己這位老闆的心情並不好,雖然臉上的表情仍然古井不波,卻仍然掩飾不住雙眼深處的焦慮和彷徨,不由得自己也有些惶恐起來。作爲秘書,他們和領導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己老闆真要失了勢,他在機關裡的地位,也將會隨之急降,甚至連以後的安排,也不見得能稱心如意。不過想想要去的地方,他卻又心安下來。有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關照着老闆,又會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呢?
幽靜古樸的興海路,在合陽是一個極爲特殊的存在。二十多座風格各異,興建於二十世紀初的歐式小洋樓佇立在六百多米的道路兩旁,爲興海路增添了一些異國風情,道路旁栽植着粗大的法國桐樹,巨大的樹冠幾乎覆蓋了道路上方的天空,陰雨綿綿的天氣裡,道路更顯得幽深靜謐。周圍一座座的院門始終關閉着,顯得隔離於塵世之外,更憑添了幾分令人敬畏的神秘,讓從旁邊經過的人們不由得生出肅穆仰視的感覺。
這裡歷來就是華川省高官雲集之所在,每座小樓的主人都不是等閒之輩,他們通過自身的影響力或多或少的影響着整個華川的過去現在或者是未來,在華川的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而能夠入住興海路,也成爲了華川省幾乎所有官員的奮鬥目標和夢想。
三號常委樓,是省委副書記何長江的府邸,外表看起來似不起眼,其實內部卻修繕一新。這裡緊鄰着海濱公園,垂柳依依,綠波盪漾,令人心曠神怡。不過劉雲強的心情卻一點也好不起來,在三號樓外面,他足足等了有兩個小時,才見到何長江,這在以前來說,是絕不可能的事情。而當他看到老領導那陰沉的臉時,心頭更是不由得“咯噔”一聲,臉上的笑容頓時飛得無影無蹤,垂手站在何長江面前,雙腳不自禁地併攏,低着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劉雲強曾經是何長江的秘書,更是何長江一手提拔起來的愛將,以他對老領導的瞭解,如果不是有什麼自己做的不好的地方,何長江是不會對自己擺出這樣一副模樣來。
何長江已經六十歲了,因爲保養得當,看起來也就是五十多歲的年紀,滿頭黑髮,濃眉大眼,他的身材雖然不高,可是卻顯得極有氣度。他靜靜地看着劉雲強,緊繃的面孔不苟言笑,半晌才輕嘆一聲,很是有些失望地說道:“雲強啊,你實在是讓我太失望了。”
“老領導,我……”
何長江擺了擺手,沉聲問道:“老實告訴我,太陽紙業裡,你究竟陷得有多深?”
劉雲強一聽這話心跳猛然加速,連忙說道:“老領導,你還不瞭解我嗎?雖然我和葛浩關係不錯,太陽紙業也是我大力推薦的,可這不也是爲了東屏的經濟發展和招商引資嗎?我敢保證,我連一分錢的好處都沒有拿過葛浩的。”
他知道,老領導生平最討厭的就是貪污受賄,要是觸犯到這一點,肯定是六親不認。而劉雲強雖說平日裡吃拿卡在所難免,但收受賄賂,卻是絕計不敢的。再說了,他今年才四十出頭,還卯足勁兒想要往上爬,更是不會在這上面出什麼岔子。
何長江兩眼直視劉雲強,目光似乎要射入他的內心深處一般,看得劉雲強渾身發毛,然後才輕聲說道:“那還好,總算我還能救得了你。”
“什麼?”劉雲強聞言嚇了一大跳,“老領導,你可別嚇我啊,太陽紙業不就是違規排放工業廢水,污染了鳳凰湖嗎?不至於搞那麼嚴重吧?”
“污染?”何長江冷笑兩聲,將一疊材料丟在他面前,說道:“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劉雲強拿起來一看,腦袋“嗡”的一聲,亂成了一團漿糊,過了半晌才屁股着火似的跳了起來,期期艾艾道:“老……領導……這些我真……真不知情啊……”一時間汗水淚水迸流而出,如喪考妣。
不由得他不害怕,太陽紙業問題的嚴重,遠遠超乎他的想象。相比之下,向鳳凰湖裡排放工業廢水,造成水產大量死亡還只不過是小兒科。更令所有人嗔目結舌的,這居然還是一個大型的地下毒品加工廠。葛浩利用造紙作爲掩護,在廠房裡還修建了一處隱秘的地下室,在這裡,他們將從外地運來的各種半成品加工成冰毒、海洛因等各種毒品,並將生產加工的殘渣混在造紙的工業廢水中一併排放,掩人耳目。卻沒想到,當初建廠時爲了省錢,污水處理設備不到位,從而污染了鳳凰湖水,造成了後面一系列的問題,引出了楊衛國和林辰暮來調查,最終導致了罪惡的暴露,真可謂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其實,發現這個地下毒品加工廠也是極爲偶然的事。調查組剛纔進入廠區,正好碰見幾個人迎面而來,看見閃着警燈的車隊,神色閃爍,人也連忙朝着一邊躲去。心生疑雲的楊衛國當即讓警員上前進行排查,卻沒想到,幾個人一看見警察上前,相互看了一眼之後便撒腿就跑。見狀警察自然更是懷疑他們有問題,當即便追了上去。整個過程中,那幾個人持械拘捕,一度還曾劫持人質和警方對抗,其中一個人手上還有槍,開槍打傷了兩名警察後被警方擊斃。其餘幾人被抓獲之後,很快交代了事情的經過,這件震驚全國的毒品案,這才浮出水面。
楊衛國和楚建國一聽之下也是大驚失色,如果不是在這幾個人的指引下親眼看到了加工車間,他們說什麼也不敢相信,這個全省知名的造紙企業裡,居然暗藏着一個規模如此龐大的地下毒品加工廠。而且當警察破門而入時,這個廠房裡不少工人還正在進行生產作業,當場繳獲的半成品和成品,就超過了數百公斤,生產資料和設備更是若干,是自建國以來,破獲的最大的毒品案件。
不過太陽紙業的主要負責人葛浩和其他相關人員,卻早就在調查組到來之前便不見了蹤影,據說是昨天夜裡出去以後就再沒有回來。
見事情重大,楊衛國和楚建國也不敢懈怠,一方面指揮人員封鎖現場,抓捕相關人員,查封整個太陽紙業,暫扣所有工作人員一一進行排查;另一方面則是將這個消息立刻向呂慶東和省委省政府、省公安廳彙報。省委省政府得知也是大受震驚,當即便派下專案組接管案件,並將案件上報公安部。
而這所有的一切,正從東屏趕往合陽的劉雲強卻是毫不知情,也難怪他會被嚇得臉色慘白,渾身發抖,差點沒兩腿發軟,癱坐在地上。心頭更是將葛浩恨得是咬牙切齒的,渾然不記得,之前兩個人還是勾肩搭背,無話不談的好哥們兒。
“砰”地一聲,何長江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茶杯震起老高,隨即猶如雷霆般咆哮起來:“不知情?一句不知情就能洗清你的嫌疑嗎?你知不知道,這件事情連中央部委都給驚動了,要派出調查組來華川徹查此事。你知不知道?出了這件事情之後,連姚鵬文都暫時被停職接受調查……”
聽連省委組織部的常務副部長姚鵬文都給牽連被停職接受調查,劉雲強更是嚇得臉色慘白,渾身上下打開了擺子,額頭上冷汗小溪一般流淌下來,哭喪着臉苦苦哀求道:“老領導,你可要幫幫我,我真的和葛浩一點關係都沒有……”
看着劉雲強眼神裡絕望又帶着乞求的目光,何長江又重重嘆了口氣,過了半晌才抓起桌上的電話,撥通後,笑着說道:“陳書記,不知道您有沒有空,我有些事情想向您彙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