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張倩影的聊天中,王思宇總是隱隱約約地覺得,她似乎有事瞞着自己,儘管張倩影很小心地藏着心事,但那語氣中壓抑不住的興奮,還是被王思宇敏銳地捕捉到,但儘管他軟磨硬泡,張倩影卻就是不肯承認,總是笑嘻嘻地岔開話題,偶爾還反攻幾句,王思宇便微笑着把最近的情況都講了一遍。
王思宇心中隱匿的城堡,只有在張倩影這裡纔是不設防的,他老老實實地打開城府,仔仔細細地交代了一切,講了他所能記起的所有東西,包括某次酒後暴露本性,做了次荒唐之極的舉動,張倩影聽後並不責怪他,只是吃吃地笑,那柔媚的笑聲讓王思宇心裡癢癢的,麻麻的,恨不得立時飛到京城,抱着這位千嬌百媚的俏佳人溫存一番。
下午三點多鐘,王思宇正在樑桂芝的辦公室裡開會,突然接到何仲良的電話,約他晚上去吃飯,王思宇此刻的心情極好,便低聲答應下來,掛斷電話後,他有些歉然地向樑桂芝等人笑了笑,衆人卻並不介意,樑桂芝扶了扶眼鏡,笑着點點頭,喝了口茶水後,繼續慢條斯理地道:“四是對督查工作理論研究還顯得薄弱……這些問題,希望我們共同努力,強化學習,改進作風,進一步提高督查工作水平,不斷適應新形勢的需要。繼續發揚良好的工作作風,加強隊伍建設,努力適應新形勢、新任務、新要求……省委領導同志一貫高度重視督促檢查工作,將督查工作放在重要位置,作爲發揮辦公廳參謀助手作用的重要職能……”
下班後,賀焰飛開車送他到了鴻雁飯莊門口,穿着紅色禮服的服務生跑過來拉開車門,王思宇邁步下車,擡頭望了眼漫天飛舞的雪花,皺皺眉頭,便推開那扇寬大的玻璃門,擡腿走了進去,大堂經理早已站在一樓守候多時,見王思宇進來後,趕忙迎了過來,客氣地詢問幾句,便笑吟吟地引領他進了電梯,來到三樓的包間。
裝修豪華的包間裡,酒菜都已上齊,何仲良坐在沙發上,正和一位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輕聲交談,他見王思宇微笑着走進來,忙拉着那人站起,笑着迎了過來,經過一番介紹,王思宇得知,這位中年男子是何仲良的大學同學,名叫田子善,現在就職於央企,是某處室的處長,此次來玉州公幹,半小時前剛剛下的飛機,便給何仲良打了電話,何仲良便讓他直接到這邊來,一道聚聚。
在酒桌上,三人頻頻舉杯,談笑甚歡,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田子善便放下筷子,笑眯眯地衝着身旁的何仲良道:“仲良兄,最近有件事情,我一直猶豫不絕,這次特地打算向老兄請教下。”
何仲良也微笑着放下筷子,擺手道:“子善,大家老同學了,不必見外,有什麼事情儘管說出來,我和王老弟幫你參謀參謀。”
田子善聽後笑了笑,衝王思宇點點頭,便輕聲道:“我這次在華東,華中,和華東三省轉了一圈,收穫頗豐,其中有幾個地方政府想引進人才,他們看中了我,其中,浦江市的領導最爲熱情,他們想聘請我當市長助理,我有點動心了,只是以前沒有在機關單位歷練過,這裡面的門道還摸不清,你在政界打拼了這麼多年,幫我參謀參謀,去好還是不去好呢?”
何仲良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上一口,便沉吟道:“市長助理這個職位里名堂很多,不能一概而論,你再仔細講講,他們許給你這個助理職位有沒有兼着其他實職?比如說,某個局的局長,或者是某個辦公室的主任。”
田子善皺皺眉頭,低聲道:“那倒沒有,很重要嗎?”
何仲良在旁邊笑了笑,與斜對面的王思宇相視一笑,搖頭道:“那我建議你不要去,你是我老同學,我就實話實說,在華東、華中、華西這三個省份,無論你是做市長助理還是省長助理,都沒太大意思,那些其實都是虛職,沒有什麼太大的實權,是安排那些沒有地方安排的人,也就是關係不硬靠邊站但有一定資歷的人,當然,表面風光還是有的,人家當你的面會很恭敬你,喊你的時候,助理兩個字多半都會省略掉,直接喊你田市長,但背後卻根本不把你當回事,當然,如果能在局室裡兼個實職,那就又另當別論了。”
田子善皺着眉頭想了想,還有些不死心,便抱着膀子躊躇道:“當一段時間的市長助理,有沒有可能更上一層樓,爬到副市長或副書記的位置?要是有這個機會,多熬幾年也成,我在單位幹了快十年了,實在是有些坐不住了,當業務型幹部挺沒勁的,這個處級含金量太低,不太招人待見,我一直都想往機關裡活動活動。”
王思宇吃了兩塊生魚片,此時放下筷子,拿起餐巾紙,擦了擦嘴角,在旁邊插話道:“有可能,但你得有非常過硬的關係才成。”
田子善面色一窘,搖頭道:“過硬的關係倒真沒有,我上下都沒有人。”
何仲良微笑着搖頭道:“那就沒辦法了,副市長一般是差額選舉,按照慣例,提名中有一個名額是要叉掉的,如果你上面沒有過硬的關係,下面又沒有人脈根基,就必然是被叉掉的那一個。這其實還算好的,假如人家認爲你擋了路,他們就會想盡一切辦法對付你,甚至是佈置一個圈套給你鑽,搞不好,會把你整得身敗名裂。你沒有在機關呆過,最好不要入仕,官場險惡,實非常人所能想象!”
王思宇也在旁邊點頭道:“按我們華西這邊的話來講,當官有風險,入仕需謹慎,子善兄啊,你只需要看看何大秘面前那盤‘魚龍混雜’,就知道黨內鬥爭很複雜啊。”
何仲良哈哈一笑,搖頭道:“王老弟可真會開玩笑。”
田子善卻無心說笑,摸着下頜沉聲道:“真有那麼嚴重嗎?仲良啊,你不會是在危言聳聽吧。”
何仲良收起笑容,表情嚴峻起來,拍了拍田子善的肩膀,輕聲道:“子善啊,坐上一個位置,不是某一個人的事,而是一個利益圈子利益集團的事情,有很多人在運作呢,這個利益圈子也好,集團也好,他們是一損皆損一榮俱榮的。包括大大小小的領導,還有與官員捆綁在一起的商人,他們是一股強大的勢力,如果哪個人膽敢擋路,必然會被碾壓得粉身碎骨,在國內如此,國外同樣如此,你在央企裡面,也應該有所體會纔對。”
田子善點點頭,臉色浮過一絲失望之色,嘆了口氣,便悶坐在那裡,不再吭聲。
王思宇此時也被何仲良的話打動,若有所思,半晌,他見飯桌上的氣氛有點冷,忙端起杯子微笑道:“何大秘、子善兄,來,別光說話,我們喝酒。”
何仲良忙道:“對,子善兄,我們再乾一杯。”
三人又喝了兩杯,談資就更多起來,田子善講了許多央企秘聞,聽得何仲良和王思宇連連驚歎,而何仲良此時的酒也稍稍多了些,也開始高談闊論起來,講了幾樁難辨真僞的高層秘聞,見田王兩人聽得眉飛色舞,何仲良更加來了精神,拿着筷子向棚頂指道:“……底下是這樣,上面同樣是這樣,外表看去風風光光的,不見得是真棋手,華夏大地就是一盤棋,真正有資格坐下來下棋的,就只有五位老人。”
說完後,他端起茶杯,輕輕吹上一口氣,隨後笑眯眯地看着兩人,並不說話。
田子善正伸着脖子聽得入迷,見他此時停下來,便心急如焚,忙急急地問道:“仲良,哪五位?”
王思宇也聽得興起,放下手中的筷子,輕聲道:“何大秘,別賣關子,到底是哪五位老人,你給我從實招來。”
何仲良笑了笑,拿眼睛向門邊掃了一眼,壓低聲音道:“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就他們五位。”
田子善剛剛喝了一口茶水,聽到這,嘴巴一張,茶水筆直地噴了出去,一道水線直接噴到飯桌中央那道烏魚蛋湯裡,濺得水花四溢。
王思宇也比他好不到哪去,仰頭笑了半天,險些背過氣去,過了好一會,他才捶了捶胸口,擺手笑道:“我說你個何大秘,今兒是怎麼了,成心拿我們哥倆開涮是吧?”
田子善也在旁邊拍着桌子附和道:“是啊,仲良啊,你這傢伙,真不地道……”
何仲良卻並不着急,慢悠悠地喝上一口茶水,一本正經地道:“東邪唐老,西毒陳老,南帝吳老,北丐於老,中神通何老。”
聽到‘北丐於老’這四個字,王思宇身子陡然一震,臉色開始複雜起來,默不作聲地從桌上的煙盒裡掏出煙來,給兩人丟過去,隨後點着一顆煙,抽上幾口道:“何大秘啊,我還有事,要先走一步,你們老同學多年不見,好好敘敘吧。”
說完便起身告辭,何仲良也站起身來,先是給王思宇遞了個眼色,隨後衝着田子善道:“子善兄,你先坐,我去送送王老弟。”
田子善瞄見兩人目光閃爍,知道他們有話要說,他雖然直到現在都不清楚王思宇的身份,但見何仲良一口一個王老弟,就知道此人不簡單,此刻便存了結交之心,忙笑着站起來,遞過一張名片來,又與王思宇熱情地握了握手,微笑道:“王老弟,咱們以後勤聯繫。”
王思宇也微笑道:“一定,一定。”
何仲良陪王思宇走到外面的走廊裡,停下腳步,輕聲道:“王老弟,你先去紅都娛樂城等我,大老闆讓我給你捎幾樣東西。”
王思宇見他面色凝重,知道是有要緊事情,便點點頭,兩人笑着擺擺手,王思宇便轉身離去,腦海裡依舊迴盪着何仲良在酒桌上所講的話:“東邪唐老,西毒陳老,南帝吳老,北丐於老,中神通何老。”
這他孃的是華山論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