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色戒
週三下午,盧副省長趕到了華西,他在李晨、馬尚風、吳方舟等人的陪同下,到閔江市幾個重點企業進行了參觀考察,晚上在望江賓館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天剛矇矇亮,就又帶着
浩浩蕩蕩的車隊出發,馬不停蹄地趕往下面的縣城,考察農村經濟。
樑桂芝仍在省城跑項目,沒有回來,而市長李晨全程陪同,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閔江的當地媒體接到了宣傳部的指示,都在顯著位置發佈消息,報道了盧副省長的行程與講話。
講話內容倒是沒有什麼新鮮之處,大都是耳熟能詳的套話,無非是調整產業結構,優化資源配置,提高民營企業的科技含量,鼓勵創新,促進地方經濟快速發展云云。
▪ тt kǎn▪ co
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在這種敏感關頭,盧副省長此行是在造勢,營造出一種有利於李晨的政治氛圍,他講的是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市長李晨寸步不離地陪在這位常委副省長的身邊,臉上始終帶着洋溢的笑容,那種極富感染力的笑容,通常都屬於勝利者的姿態。
這段時間,很多人都注意到,關於市長的報道明顯多了起來,而市委書記鮑昌榮,則顯得低調得多,已經很少在新聞媒體上露面了,那些善於捕捉信號,有着極強的政治敏感性的機關幹部們開始躁動起來,各種小道消息都在下面流傳開。
其中傳播最廣的消息,是政法委書記郭輝在省紀委交代了違法犯罪的事實,而很多事情,都是在鮑書記授意下進行的,或許,用不了多久,鮑昌榮就會被雙規,閔江市即將面臨着一場前所未有的政治大地震,凡是親近鮑昌榮的幹部,都將受到牽連,接受嚴格的審查。
傳聞有鼻子有眼的,極有市場,加上鮑昌榮那張陰鬱的臉孔,似乎更加證實了傳聞的可靠性,因此,往常隔三差五就往書記辦公室裡跑,主動彙報思想的幹部逐漸少了起來,就連幾位鮑昌榮最器重的幹部,也都選擇疏遠了他,其中甚至包括市委常委,秘書長魯高陽。
而相比鮑昌榮這裡的冷清,市長李晨那邊卻熱鬧起來,各市局機關的頭頭,各區縣領導,都像趕集一般地往那邊跑,唯恐錯過了站隊的末班車,事態的發展,似乎正像很多人預料中的那樣,閔江市的權力天平,在一點點地向李晨傾斜。
然而,副市長吳方舟卻沒有那麼樂觀,盧副省長調研結束,回到省城之後,就沒了消息,一天下午,他突然打來一個電話,簡單聊了幾句後,盧副省長話鋒一轉,意味深長地道:“方舟啊,不要搞小圈子,注意加強團結,現在形勢很微妙,在特殊時期,要懂得保護自己。”
吳方舟頓時愣住了,在他看來,盧副省長的講話是極富藝術性的,通常都有些雲山霧罩,虛無縹緲,需要相當高的悟性和靈感,才能捕捉到其中豐富的內涵,像這樣直白的講話,還是首次聽到,這讓吳方舟心裡直敲鼓。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風向要變了,而盧副省長此時的提醒,其實是一種關係和愛護,讓吳方舟感動之餘,也生出了一絲疑惑,難道李晨要出事?
又或者,盧副省長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能讓盧副省長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掛斷電話後,他思索良久,趕忙下了樓,開車前往市紀委,敲開了王思宇的辦公室,坐在沙發上點了根菸,就擡起頭來,輕聲道:“王書記,風向要變了。”
王思宇放下手中的簽字筆,把黑皮本子合上,端着茶杯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老吳,不是風向要變了,而是你的心態出了問題,別把風向看得太重,那不是我們能夠影響的,與其擡頭望天,揣摩上意,不如彎下腰,把手頭的工作幹好了,其餘的事情,管它作甚!”
吳方舟輕輕搖頭,苦笑着道:“王書記,您說得倒輕鬆,可每次風向一變,就將預示着官員的起落浮沉,如果不能順應形勢,就會變得非常被動。”
王思宇喝了口茶水,輕輕點頭,微笑道:“是有這種現象,但也不能太過敏感,保持平常心最好。”
吳方舟皺眉吸了口煙,嘴邊吐出淡淡的眼圈,沉吟半晌,才悄聲道:“王書記,剛纔接到電話,李晨那邊估計要出問題。”
王思宇愣了一下,隨即放下茶杯,不動聲色地道:“怎麼說?”
吳方舟嘆了口氣,神色沮喪地道:“盧副省長的意思,是讓我和李晨保持距離,不要再參與他的事情。”
王思宇淡淡一笑,輕聲道:“知道了,注意保密。”
吳方舟點點頭,苦笑道:“形勢變化太快,真是讓人心煩意亂,無可適從。”
王思宇沉默了一會,微笑道:“也有好消息。”
吳方舟微微一怔,轉過頭,詫異地道:“王書記,什麼好消息?”
王思宇笑了笑,站了起來,走到窗邊,眺望着遠處的風景,沉吟道:“樑市長在省城運作得很順利,已經籌措到了啓動資金,要是能夠把旅遊業發展起來,閔江的經濟就有望快速提升,這是一件大事,老吳,你也要把精力放在這方面,有了實實在在的政績,其他的都好說。”
吳方舟撣了撣菸灰,琢磨了半晌,點點頭,嘆息道:“王書記,知道了,以前走錯了路,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把時間都錯過了,是到該醒悟的時候了。”
王思宇微微一笑,沒有吭聲,這種變化,早在預料之中,只是他現在心中的疑團,卻在馬尚風身上,那位緊跟李晨腳步的馬副書記,現在又在作何打算呢?
沉思半晌,他收回目光,轉過身子,拉了椅子坐下,望着沙發上的吳方舟,輕聲道:“老吳,你對馬書記怎麼看?”
吳方舟側了側身,望着茶几上冒着熱氣的茶杯,沉吟道:“馬書記城府很深,有些琢磨不透,他以前表現得非常保守,很注意擺正位置,極少參與到那兩人的爭鬥中,只是一年前,卻忽然發生了轉變,主動和李晨接觸,兩人聯手抵制鮑昌榮,若是沒有他的支持,李晨也不會這樣激進。”
王思宇皺了皺眉,輕聲道:“李晨那樣精明的人物,沒有想過,這裡面可能有問題嗎?”
吳方舟把菸頭掐滅,丟到菸灰缸中,拍了拍手,搖頭道:“兩人雖然是同盟,可也都有自己的小算盤,互相提防,不過李晨因爲有盧副省長支持,根基牢固,也就沒有太過擔心,況且,要想拱倒鮑昌榮,沒有馬書記合作,那肯定是不現實的。”
王思宇點點頭,摸起一管黑色的簽字筆,輕輕把玩着,沉吟道:“再精明的人,也會經不起眼前的誘惑,閔江現在的亂局,是李晨一手推動的,但事態的發展,卻不是他所能控制的,最後極有可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你能及時反省,這是好事,不要有思想包袱,如果有必要,我會出來說話的。”
吳方舟嘆了口氣,擡手搓了搓臉,輕聲道:“王書記,若是李晨離開閔江,我會把他們都拉過來。”
王思宇微微皺眉,擺手道:“拉什麼拉,還嫌不夠亂?老吳,你要再這樣講話,以後再也別過來了!”
吳方舟心中一驚,情知說走了嘴,引起王書記的不快,趕忙站了起來,訕訕地道:“王書記,我不是那個意思。”
王思宇卻低了頭,專注地批閱文件,不再理他。
吳方舟有些泄氣,只好苦笑着道:“王書記,您先忙,改天我再過來。”
王思宇微微一笑,擡起頭來,輕聲道:“老吳,幫我傳個話,公安口不能亂,這是底線,也是他黃海潮最後的機會。”
吳方舟喜出望外,忙笑着道:“放心吧,王書記,海潮是聰明人,他會明白怎麼做的。”
王思宇沒有說話,只是含笑望着吳方舟,放下手中的簽字筆,輕輕擺了擺手。
王思宇目送着他出了門,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沉吟半晌,提筆在本子上寫了‘馬尚風’三個字,隨後圈起來,畫了個大大的問號。
已經到了收官階段,閔江的棋盤上,最後的贏家,會是他嗎?
十幾天之後,風向果然有了變化,最直接的信號就是,省紀委終止了調查,政法委書記郭輝回到閔江,重新恢復了工作,這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伴隨着郭輝的迴歸,一衆官員們的行動又都格外小心起來,唯恐爬上了牆頭,卻發現搭錯了梯子。
郭輝在回來的第二天,就打電話給王思宇,約他晚上到家裡做客,兩人當晚喝了許多酒,郭輝在酒醉之後,拉着王思宇的手,說了許多肝膽相照的話,王思宇也有些感動,陪着他坐在沙發上,一直聊到半夜,才醉醺醺地離開。
到了閔江賓館,王思宇敲開了斜對面的房間,坐在沙發上,點了一顆煙,默默地聽着悠揚的鋼琴曲。
半晌,周媛輕輕嘆了口氣,起身泡了杯濃茶,遞了過來,幽幽地道:“以後少喝些酒吧,醉酒開車很危險的。”
王思宇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擺了擺手,輕聲道:“沒事,這點酒不算什麼。”
周媛微微蹙眉,伸手搶過他手裡的煙,丟到菸灰缸裡,輕聲道:“去洗澡吧,一身怪味。”
王思宇呵呵一笑,起身進了浴室,半個小時後,推門出來,卻發現客廳裡已經熄了燈,他的心情開始悸動起來,忙躡手躡腳地摸進臥室,望着側身躺在牀上的周媛,嘿嘿地傻笑。
周媛抿嘴一笑,悄聲道:“別亂想了,去沙發睡吧,衣櫃裡有毛毯。”
王思宇走到衣櫃邊,磨蹭了半晌,終於下定決心,轉身摸上了牀,掀開被子,躺了進去,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咬牙切齒地道:“不行,媛媛,我要摟着你睡!”
周媛紅了臉,轉過身子,伸手捉了一綹秀髮,吶吶地道:“那你要老實點,不許使壞!”
王思宇‘嗯’了一聲,從後面抱了她柔軟的身子,把手摸到她的胸前,眉飛色舞地道:“美人老師,不要怕,摸摸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