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云溪看着朱禮,好半晌才嘆了一口氣,“皇上可要記住這話,莫要忘了纔是。”
朱禮含笑:“你就會瞎擔心。”
這事兒便是暫且告一段落,楊云溪倒是也沒再關注此事兒。橫豎立後的這個事情,在她看來卻是急不得的。
她現在擔心的卻是李太后的身子。
李太后病得不輕,整個人都是瘦得脫了形了。太醫也說是不大好了,只恐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
楊云溪這日便是抽空過去了一趟。去的時候,李太后剛服了藥,躺着在閉目養神。服侍李太后的卻是陳氏——雖說陳氏如今是安王妃了,可是卻也並不曾搬出宮去,而是一直在李太后跟前服侍。
素縷也是一直在李太后跟前。
楊云溪沒還沒看見李太后,倒是先看見了素縷。
素縷正在抄佛經,肚子已是很大了。素縷也是瘦了許多,已然是沒了昔日的風采和形狀,也越發的不像古青羽了。
楊云溪看了一眼,倒是微微的鬆了一口氣:若是這個時候素縷還像古青羽,只怕她心裡也是覺得不舒服的。畢竟頂着古青羽的臉,卻是受着這樣的罪過,她到底難民心裡會覺得於心不忍。
楊云溪看見了素縷,素縷自然也是看見了楊云溪。
素縷微微一顫,筆尖便是無力的偏了一下,好好的一豎便是如同扭曲的蛇一般,登時就多了個弧度。
素縷定了定神,而後擱下了筆,朝着楊云溪微微一福:“賤妾給貴妃娘娘請安。”
“你身子重,便是別這般了。”楊云溪看了一眼素縷的肚子,想着這個孩子是怎麼來的,便是更加的心頭複雜了。也不知素縷是怎麼想的?當時又是怎麼樣一種感受?而她又可曾後悔過?
想來是有過的吧。
或許是楊云溪盯着她肚子看的神色太過複雜,所以素縷便是有些怯懦的縮了縮身子,又用手擋在了肚子前頭,似乎有些難爲情,又或許是有些惶恐和心虛。
楊云溪看着素縷那樣子,心頭越發的複雜,卻也是收回了目光,笑了笑:“你便是好好養着胎。你太瘦了,生產時候哪裡有力氣?”
素縷倒是沒想到楊云溪會說這話,還愣了一下神,而後囁嚅的應了一聲,卻是聲音小得如同蚊吶一般。
楊云溪撩開簾子進了內室。剛一進屋,就聞見了一股子藥味,當下便是被薰得皺了皺眉,胃裡也有些翻滾。
有些藥聞着雖然知道那是藥,可是卻也算不得難聞,甚至算是藥香,可是李太后如今服用的,聞着卻是叫人覺得不大好受。
“怎的也不拿了藥出去熬?”楊云溪看了一眼角落裡的小爐子,微微皺了皺眉。而後又看一眼緊閉着的窗,便是更加的蹙緊了眉頭:“怎的也不開窗?”
陳氏給李太后掖了掖被子,而後才輕聲解釋:“太后怕冷,不許開窗,這藥也是太后讓在這裡熬的。說聞着藥味,倒是覺得好受些。“
楊云溪詫異的挑眉,卻是鬧不清楚李太后這是什麼怪癖了。不過很快她便是不去關注這個,只是壓低聲音問:“太后情況如何了?”
陳氏搖搖頭:“昏睡時候居多,醒來的時候少。偶爾醒來,卻也是有些迷糊。上次將我認成了昭平公主,倒是說了好些話。還將一個小太監認成了那個人。”
那個人,指的自然是朱啓了。
楊云溪聽了這話便是默然了許久,心道:如此看來的話,只怕太后是真連人都糊塗了。太醫說的話,只怕也是真的……
“我去看看。”楊云溪走近了幾步,去仔細看李太后的情況。
李太后的髮絲都是都是白了,幾乎看不出黑色來。面上因爲瘦得脫了形,所以便是覺得肌膚格外的鬆弛,簡直就像是一張皮蒙在了骨頭上,那種感覺,簡直看着都是讓人有些毛骨悚然了起來。再加上肌膚上大塊的黑褐色的斑,更是讓人覺得似乎有一種腐敗的氣息鋪面而來。彷彿是躺在牀上這個人,根本其實就從內部已經開始在腐爛了。只是如今只皮囊還看着完好罷了。
看着李太后這般模樣,楊云溪卻是猛然想起了當初才進宮的時候,李太后是那樣的風華無雙——縱然是她進了太孫宮時,李太后的容貌也是看不出歲月的痕跡的,再加上氣勢,便是隻讓人仰視。
記憶中的人,和眼前躺在牀上苟延殘喘的人,完全就對不上號。
楊云溪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然後摸了摸自己的臉——或許有一天,她也會如此罷?
許是聽見了她的嘆氣聲,李太后本來閉着的眼睛吃力的睜開了。只是卻是彷彿一時之間根本就沒看清楚,無神的轉了幾轉,而後才落在了楊云溪身上。
楊云溪和李太后對視了一眼,卻是發現對方的眼睛裡完全就是渾濁,半點神采也是沒了。不由得微微一怔,不過還沒等到她反應過來,就聽見李太后氣息微弱,卻是又帶着幾分驚喜:“昭平?是昭平嗎?”
楊云溪看了一眼陳氏。
陳氏苦笑着點點頭。
楊云溪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開口,便是沉默了好一陣子。
李太后久久沒得到迴應,便是有些急了,伸出手朝着她探了過來,而後道:“昭平,昭平,到娘跟前來。你是不是還在慪氣?”
李太后的聲音聽着倒是讓人有些心酸。良久,楊云溪嘆了一口氣,到底還是開了口:“太后,我是楊云溪。”或許李太后是會失望,可是她卻也是總不能夠去騙李太后,冒充昭平公主吧?
“楊云溪?”李太后重複了一遍,迷茫的語氣讓人不由得懷疑,她是不是還記得這麼一個人。不過好歹最後她還是想起來了,手微微一頓,語氣便是冷了下去:“你來做什麼?看哀家的笑話麼?”
楊云溪搖頭:“不是。不過是來給太后請安罷了。”
李太后定定的看着楊云溪一眼,脣角動了動,似乎是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神色來,不過奈何她的麪皮太過鬆弛,反倒是看不出什麼來了,只讓人覺得有些嚇人和陰沉。
“昭平呢?她爲什麼不來見哀家?”李太后最後問出了這麼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