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云溪最終還是鎮定了下來。也儘量不去看陳夫人。
宮宴正式開始。
楊云溪便是垂立在塗皇后身後不再四處行走了。站在這個位置,她倒是可以鬆一口氣——此時她可以看見任何人,可是旁人也不敢看她。沒辦法,塗皇后擋在她前面呢,誰敢放肆?
衆人先是在太子妃的帶領之下給塗皇后祝壽,再接着便是諸人送上壽禮。
很快就輪到了陳夫人。
在陳夫人上前來的時候,楊云溪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甚至緊張得手心裡都全是汗。
原因無他,只因爲她心裡再清楚不過,若是陳夫人想要請求塗皇后賜婚,此時是最好的時機。而十有八九,陳夫人會在此時開口。
陳夫人要開口說的話,即將決定她下半輩子,她怎麼能不緊張?怎麼可能不緊張?
楊云溪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以此來讓幾乎緊張得發顫的自己平復下來。
陳夫人很快就將壽禮呈現了上來。隨後陳夫人也果然沒有立刻退下去,反而留在原地,朗聲道:“皇后娘娘,妾身有一事相求!”
塗皇后頓時笑了:“陳夫人不知有什麼事兒想求本宮?且先說來聽聽罷。”
今兒是好日子,塗皇后自然也不會因爲陳夫人這一點突兀的話就不高興,反而態度是十分和藹。
而楊云溪此時簡直已經緊張得無法呼吸了,她忍不住緊緊的盯着陳夫人看。
陳夫人跪着笑道:“妾身的兒子陳歸塵年歲已經不小了,上一次他出徵,妾身心中便是十分擔憂緊張。倒不是擔憂兒子的安危,是擔憂他萬一出了事兒,陳家便是斷了香火。好在他總算平安歸來,妾身便是想着早日替他定下一門親事,娶了媳婦生個孩子,給陳家留個香火也好。不知道妾身可否懇請皇后娘娘賞賜一個恩典,替妾身的兒子賜婚!”
陳夫人這話頓時惹得塗皇后笑了起來:“原來是這事兒,本宮上次聽皇上說起過,心中也是想着呢。只是不知你心中可有合適的人選?”
陳夫人幾乎是立刻回道:“回皇后娘娘,妾身心中已有合適的人選。”
“哦?說來聽聽。”塗皇后幾乎是立刻就笑出了聲來,大約是年紀越大便越是喜歡做媒這樣的熱鬧事兒,塗皇后顯得有些興致勃勃的。
楊云溪忍不住屏住了呼吸,靜靜的等着陳夫人開口。她甚至心中已經忍不住的在想:若是一會兒皇后問起她願意還是不願意的時候,她該怎麼才能表現得從容不迫鎮定非常,又十分願意呢?
興高采烈自然是不行的,可太平淡了會不會讓別人覺得她不情願呢?還有,到時候她該怎麼說呢。當然不能說她和陳歸塵是兩情相悅,那會叫人覺得他們沒規矩的……
“妾身看中了石尚書家的千金,石三小姐。”陳夫人噙着笑意高聲言道:“石三小姐自幼便是聰慧懂事,且端方賢淑,實在是讓妾身再喜歡不過!還請皇后娘娘成全!”
楊云溪腦子裡的紛亂思緒戛然而止。她呆呆的看着陳夫人,只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輕響之後,她便是什麼都聽不見了。她只看見陳夫人滿面笑容的說什麼,可是卻不知到底說了什麼。
塗皇后側頭看向石夫人:“石夫人,陳夫人的話你也聽見了,不知你意向如何?”
石夫人喜滋滋的站起來:“陳歸塵品行端方,年輕有爲,妾身先替小女謝過皇后娘娘恩典了!”
“那這事兒便是這麼定下了。”塗皇后笑起來,雖說知道陳夫人開這個口肯定就是兩家事先通過氣了只是來她這裡走個過場,不過這事兒還是讓塗皇后心情極好。
陳夫人和石夫人便是對視一眼,然後齊齊拜倒謝恩。兩人都有點喜不自勝的意思,無形之中更是多了幾分親熱。
楊云溪呆呆的看着這麼一幕,忽然之間就覺得像是被人從頭上澆下來一盆冰水,登時就讓她整個人都清醒過來了。
而且是無比的清醒。
陳夫人向塗皇后開口請求賜婚了,可是這個人卻不是她,而是石家三小姐。
而陳歸塵昨兒傍晚還興沖沖的跟她說,陳夫人同意了,他要讓陳夫人在今日請求賜婚。
艱難的,楊云溪扯開了一點笑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呢?是陳夫人騙了陳歸塵,還是陳歸塵騙了她?
多嘲諷啊。她剛纔還那樣高興的等着陳夫人開口,甚至還想了那麼多。可事實呢?事實卻是給了她無比響亮的一個耳光!
多可笑啊!她那麼期盼,那麼歡喜!她甚至還喜滋滋的跟古青羽分享了這個“好消息”!還信誓旦旦的說“歸塵不會騙我!”
她以爲陳夫人會說她,可是結果卻是聽都沒聽過的石家三小姐。
陳歸塵的婚事定下來了。可卻不是她預期之中,那個新娘會是她。
她和陳歸塵,至始至終,都沒有半點的關係。是了,她又算什麼呢?憑什麼就會以爲她真的能嫁給陳歸塵那樣的天之驕子呢?她哪裡配得上陳歸塵呢?
一個是天上的星辰,一個卻是地上的砂礫。擺在一起都不會般配啊。可是她自己怎麼就沒想明白呢?還興沖沖的抱着歡喜,做着夢。
陳夫人此番作爲,卻是徹底的一巴掌將她打得醒過來了。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楊云溪感覺眼眶有些發澀,似乎有什麼東西要涌出來。不過她卻是強行忍了回去,微微垂下眼瞼將那一點淚意徹底遮住,木然着一張臉站在原地。
有人開始恭喜陳夫人和石夫人,可聽在她的耳朵裡卻是無比的刺耳和譏諷。她想離開,不想再聽見一字一句。
可是她不能離開,她只能如同被釘在這裡一樣被迫的聽着這些話,如同萬箭穿心,如同酷刑折磨。
不過,聽得多了,她卻是也不覺得那麼難受了。或許是因爲疼得久了木然了的緣故,她甚至嘲諷的想:是啊,陳歸塵和石家小姐纔是天生一對,所有人都這樣認爲。自己又憑什麼以爲自己是特別那一個呢?
真真可笑,真真可笑。